“黎道友, 我不过就是出了一趟门,你就从未婚变成了已婚,你和谢道友办事真是效率啊!”

  黎鸮尴尬地笑了笑, 不想多说。

  他和谢成赢领证结婚,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临时决定,他自己也很意外。

  张余亿道长很快就恢复正经, 说起了正事:“黎道友, 我的同门师叔师兄们,最近一直在追查邪祟祸心的下落,但这家伙狡猾谨慎, 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我的同门们费了好大力气寻找。这一次, 终于抓到了它的下落, 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他们这是一辆七座面包车,除了黎鸮和张余亿道长之外,还有司机和张余亿道长的两位师叔和两位师兄, 此刻他们有的在眯眼睛打盹,有的在摆弄手机,也有的膝头放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的。

  黎鸮坐在后座上,摸出自己衣兜里的三枚铜钱,不动声色往腿上一扔,三枚铜钱落在了三个不同的位置,这是他平时出门前习惯性地问卦。

  只是看到卦象后, 黎鸮瞳孔一缩, 满脸震惊。

  他腿上的这个卦象, 清晰明白地显示着两个字:“大凶”!

  黎鸮自从和师父学会卜卦问吉凶之后,这是第一次亲手卜出如此“大凶”之兆。而且, 这个“大凶之兆”的卦象还有些奇怪,因为“凶”的具体指向,并不是黎鸮这个问卦的本人,而是稍微偏了一些,指向了旁处。

  “这卦象,是什么意思?”黎鸮没见过这样的卦象,转头问张余亿道长。

  张余亿道长修的是符箓,也练过一些剑术,卜卦也学过一些,但终究也只是一些皮毛,盯了半天,也看不太懂。

  倒是那位一直噼里啪啦敲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师兄,注意到了两个人的聊天,伸着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对黎鸮道:“这个卦象的意思是说,会应在你至亲之人身上。”

  黎鸮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的血色都退了下去。

  他一向踽踽独行、孑然一身,现如今唯一和他有牵扯的人,只有他的新婚丈夫谢成赢。

  如果这个卦象指的是谢成赢,“大凶之兆”落在了谢成赢身上,他该怎么办?

  他和谢成赢结婚,原本是想保护谢成赢的,但现在反而是他可能会牵连谢成赢!

  旁边的张余亿道长大概是看出了黎鸮的脸色不好,指着三枚铜钱形成的卦象,说道:“黎道友,你莫慌,这个卦象指的虽然是至亲,但卦象上呈现出的羁绊却非常之深。这么深的羁绊,至少需要二三百年才能形成,并不一定是你的血缘亲属。”

  “至少需要二三百年的羁绊?”黎鸮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想了想,眉头却比刚才皱得更紧了。

  普通人的寿命自然不可能有二三百年,所以这个“大凶之兆”指的并不是谢成赢。谢成赢的年龄并不相符。但是黎鸮身边恰好有那么一位“血亲”符合,就是他莫名其妙认下的“女儿”菌菌。

  菌菌是拟态真菌化成的小精怪,修为不浅,年龄不详,却正好符合他卦象上这位羁绊了二三百年的“至亲”。

  “幸好,菌菌现在在谢成赢身边,没有跟来。”黎鸮小声呢喃,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菌菌的安全,他必须让菌菌远离危险的地方。

  七座面包车继续向前行驶,黎鸮在路上坐的无聊,忍不住扯了扯张余亿道长的道袍袖子,小声问他:“我们还要多久?”

  然而,张余亿道长的脸色却不太好,十分凝重。不仅是他,就连他那位一直敲笔记本键盘的师兄,也停下了在键盘上乱飞的手指,神色不对地望向车外。

  这时,张余亿道长那位一直眯着眼睛打盹的师叔,终于缓缓开口了:“没大事,遇到了鬼打墙罢了,该来的总会来,邪祟祸心故意设了陷阱,就等着我们上钩呢。”

  说罢,张余亿道长的师叔按下车窗,随手往外面的雾气甩出去了什么。但外面雾气太浓,什么也看不到。

  黎鸮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信号,手机界面微信对话框界面,上一条是谢成赢发来的询问消息。

  【X:你在哪?】

  下一条是黎鸮发给他的回话,告诉谢成赢,他也不知道在哪。

  但这条信息的左侧,一直有一个小圆圈在转圈圈,代表这条信息没能及时发出去。

  他和谢成赢暂时失联了。

  ·

  面包车继续向前开,周围的一切都雾蒙蒙的,看不太清楚,但突然间,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路中央,出现了一家酒店。

  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并不是道士,只是一个普通人,猛然看到突然在路中间出现的酒店,吓得急踩刹车,但面包车还是冲出去很远才勉强停下,司机吓得额头上都是汗,坐在驾驶座上呼呼地大口喘气,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个忽然出现的酒店,外表的装修布置很豪华,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绿色的草坪,草坪上零零散散留下的一些布置,说明这里应该是经常承办草坪婚礼的地方。

  面包车再开近一些,黎鸮才发现这家酒店非常眼熟,竟然就是上次钟妈妈绑架黎鸮来冲喜举办婚宴的地方。

  黎鸮昨天才知道,那场没有举办完成的冲喜婚礼,被冲喜的对象竟然是昏迷了三年的谢成赢。

  “这里就是目的地吗?”张余亿道长隔着车窗玻璃问。

  那位习惯性敲笔记本键盘的师兄,已经收起了自己的电脑,全神贯注地看向窗外,神情也比刚才更严肃。

  整个面包车里,算上张余亿道长一共五位道长。他们装束和张余亿道长很相似,都是头上扎着发髻,身上穿着朴素的道袍,看起来就是高手。

  有这几位道长在,黎鸮一直不安的心,也总算踏实了一点。

  “看来,这就是邀请我们来的人了。”那位笑眯眯的师叔再次开口,手里已经捏出了一张符箓。他指挥众人:“下车,我们去会会。”

  黎鸮也把三枚铜钱夹在手指间,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这家酒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水汽很重,湿漉漉的,也没有服务员和客人走动,安静地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是被罩子罩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似的。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酒店门口,站了一个人,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众人。

  浓重的雾气令四周的能见度很低,几个人走近,才看清站着的那个人的全貌。

  张余亿道长惊呼:“竟然是一个女人!”

  黎鸮站在队伍的最后,不动声色地夹紧指尖的铜钱,视线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他认识。

  不仅认识,而且和他关系匪浅——是钟妈妈,那个生下了他、却把母爱给了另外一个孩子的女人。

  钟妈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见到几个道长模样打扮的人,也不慌张,也不说话,只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们,不停地在笑。

  “她在干什么?”张余亿道长一头雾水,摸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反而是一直打头阵的那位笑眯眯的师叔,脸色一僵,低声惊呼道:“糟了,祸心不在她身上,我们中了陷阱,她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是调虎离山计!”

  黎鸮抬眸,猝不及防,和钟妈妈的视线对上了。

  只是,钟妈妈望向黎鸮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恶毒,没有一丝的母爱。

  她被几个道长戳破目的,露出了马脚,也并不慌张,声音里反而还带着笑:“你们大老远跑来一趟,发现找错人了,这种感觉怎么样?”

  “这位女道友,还请麻烦解开四周的屏障,放我等离开。”张余亿道长那位笑眯眯的师叔,依旧是好脾气地开口。

  钟妈妈却摇了摇头,语气很无奈:“这些东西,都不是我布置的,我没有本事打开。”

  “你……”张余亿道长的另外一个师兄,看起来脾气有点暴躁,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钟妈妈充耳不闻,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黎鸮身上,见黎鸮一直没有说话,她先开口了:“鸮鸮,我们母子,好久没见了。”

  “是钟一越让你在这里等我们的吗?”黎鸮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猜测,能让钟妈妈能这么豁得出去的,恐怕只有钟一越了。

  果然,钟妈妈眼神像是淬了毒似的,死死地盯着黎鸮,说:“黎鸮,你这个白眼狼!我当初怎么会十月怀胎生下你呢!就是被你害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的丈夫和优秀的大儿子进了监狱,小儿子钟一越也被你抢了婚事!现在,你过得这么好,住进了大别墅里,你的良心不痛吗?”

  黎鸮翻了个白眼,和这种人,他已经懒得去和她讲逻辑。

  这种人,已经自己形成了一套逻辑体系。

  他们明明是加害者,却把自己归结成受害者,不论外面真实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宁可活在谎言里,也不愿意走出来看看真实的世界,仿佛被下了降头似的,无法叫醒。

  然而,钟妈妈却并不在乎黎鸮没有理他,反而忽然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哈哈哈,现在把你困在这里出不去,那么越越就能去找谢成赢了,他就能拿回自己的婚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规!”

  “钟一越去找谢成赢了?!”黎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原来,这次邪祟祸心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谢成赢!

  钟妈妈和钟一越会出现在他们寻找邪祟祸心的路上,那么显然他们和邪祟祸心有关系。他倒是不怕钟一越做什么,他是怕钟一越和邪祟祸心扯上关系以后,威胁到谢成赢!

  “不行,我必须回去!”黎鸮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

  谢成赢和菌菌,都在家里,还有温爷爷他们也在家里。

  他必须回去。

  ——

  京市,豪华别墅区的大门口,谢成赢的车被人拦下来了。

  拦下他的人,是一个和黎鸮差不多年龄的男学生,但也只是年龄差不多,两个人的样貌和气质完全不同。

  他站在谢成赢的车窗外,哀哀戚戚地说:“谢成赢,你好,我叫钟一越,是和你有婚约的人。”

  谢成赢的车窗口,菌菌已经张开了无数的菌丝,形成了一张网。它小小的身体挡在谢成赢的前面,小胳膊小腿都极大地张开了,气鼓鼓地对钟一越吼道:“这是我妈妈,你休想和我抢妈妈!”

  然而,它只张牙舞爪嚣张了几秒钟,下一刻就被钟一越用手指,轻松地弹了出去。菌菌重重地摔进车里,用菌丝布置成的那张防护网,也应声而裂了。

  谢成赢眯了眯眼睛,神情危险:“你不是钟一越,你是邪祟祸心”

  他语气笃定。

  能看见菌菌,能弹开菌菌,身上还散发着危险气息,显然不是普通人。而黎鸮忽然失联,这个人忽然出现,谢成赢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邪祟祸心。

  “钟一越”邪魅地笑了一下,问他:“何必这么早就戳穿呢?我们之间玩一玩多好啊!”

  “滚!”谢成赢毫不客气。

  邪祟祸心披着“钟一越”的皮,故意露出了满脸失望的神情:“他把灵魂出卖给了我,我可以操控他。本以为借着他和你的关系,能把你搞到手呢,啧啧啧……看来是我失策了。既然你已经识破我了……”

  “钟一越”一边说,一边色眯眯地朝着谢成赢伸出了手,把剩下的话慢悠悠地说完:“那么,就给我过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邪祟祸心伸过来的手,瞬间变成利爪,直接要去抓谢成赢的心口。

  谢成赢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没有过任何修行。

  车内的菌菌吓得尖叫起来,顾不上自己刚刚被掰断菌丝的疼痛,急忙探出菌丝去救谢成赢。

  然而,它的速度再快,也来不及了。

  邪祟祸心的利爪,已经碰到了谢成赢的心口,再用力一些,就能抠进他的血肉里,下一步就能直接掏出谢成赢的心。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没有发生。

  谢成赢被邪祟祸心袭击上的那一瞬间,身上爆发出耀眼金光。

  是功德金光!

  可抵御一切妖魔鬼怪,被动技能,防御最高的buff!

  下一秒,邪祟祸心就像曾经的菌菌一样,直接被谢成赢身上的功德金光弹开了。

  只是,这一次功德金光的力道比弹菌菌的力道,凶很了不知道多少倍,“钟一越”被弹出去后,摔倒在地,口里不停地吐血。

  许久之后,他缓缓抬头,再一次望向谢成赢,脸上依旧是带着笑。

  只是,这一次的笑,非常地不怀好意。

  “原来是你啊,功德金光,”邪祟祸心笑得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三百年了,你这个大冤种,还在守着那位会言灵的小道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