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青宁的表哥叫林跃枫, 大约二十五六岁,是一个富三代,看起来温润尔雅, 很好相处。

  他待黎鸮很热情,提前预定了一桌子丰盛菜肴,甚至还很有分寸地询问黎鸮要不要喝酒。在得知黎鸮不喝酒后, 他就非常细心地给黎鸮和柯青宁都点了在当代大学生中广受好评的奶茶饮品。

  黎鸮对摆在自己面前造型精致的奶茶, 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跟在他身边的小朋友菌菌,一眼就爱上了这杯花里胡哨装扮的奶茶。

  它仗着别人看不见, 伸出四条菌丝,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餐桌上, 坐在奶茶玻璃杯的边缘, 抱着吸管就开始吸溜。

  它喝了满满一大口,高兴地仰着小脑袋,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咕噜声音, 菌丝变成的小jiojio,搭在奶茶杯口舒服地翘着。

  它还一边喝一边和和黎鸮一个劲地说:“爸爸爸爸,我喜欢这个叔叔,这个叔叔是大好人!不仅请我们喝好喝的,还请我们吃好吃的!比那个浑身冒着金光的男人强多了,他就从来没请过爸爸吃东西。”

  黎鸮:“……”

  他觉得,在这件事上, 谢成赢简直是莫名躺枪。他当时是一个生魂, 什么也碰不到, 什么也吃不着,真不能怪他。

  而且黎鸮还发现, 小蘑菇菌菌对谢成赢的怨念非常深,过了这么久还一直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当时的谢成赢究竟做了什么,让菌菌记恨成这样。

  小家伙喝了几口奶茶,捂着鼓鼓的小肚子,又把目标瞄向了餐桌上的大餐。

  这时候,餐桌上的几个人已经礼貌寒暄过,开始动筷子了。小蘑菇菌菌对着螃蟹、龙虾、顶级海参鲍鱼开始流口水,在得到黎鸮的眼神同意后,立即就两眼冒光,奔着自己瞄准的目标开始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它吃东西很方便,根本不用挪动位置,只需要坐在奶茶玻璃杯的杯口,对着自己看中的盘子,探出长长的菌丝一点一点的蚕食了食物。它蚕食食物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把食物消灭掉,并不会留下可疑的残渣。

  菌菌吃得香喷喷的,还不忘和自己的爸爸碎碎念:“爸爸爸爸,人类的食物真好吃啊真好吃。这个叔叔也好好哦,菌菌好喜欢他啊!爸爸爸爸,我们跟着这个叔叔回家吧!”

  黎鸮:“……”

  如果不是此刻餐桌上的场合不合适,黎鸮真想立即给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精怪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这么一点小甜头就能被骗走,太不了解人间险恶了!

  在那一瞬,黎鸮下意识反省,是不是他这个“老父亲”平日里不够尽职尽责,才让小家伙这么容易就被骗走?

  柯青宁的表哥林跃枫,行事进退有度,用餐期间只是和黎鸮闲话家常,聊了聊大学校园生活,直到黎鸮放下筷子,他才和黎鸮说起了这次见面的正事。

  “我之前靠家里,一直在混日子。但是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这么混下去,于是就准备自己干点实业。前一阵子,我和几个朋友商量,我们就在外地包了个山头,准备搞旅游度假山庄。也不搞什么高端大气的,就搞贴近当地特色的那种,主打一个接地气。合同签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开工改造时,出现了怪事。”

  林跃枫已经被折磨的焦头烂额了,讲到这里时,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黎鸮和吃饱喝足晃着小jiojio的菌菌,一起抬头,都好奇望向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事吧,就是很怪!改造旅游度假山庄,就要挖地基、盖房子、装游乐设施,对那个山头进行动工改造。但怪事就是这时发生的,工人们前一天动工挖的坑,可是第二天早上又恢复到原样,地面完好无损,就像没被动过一样!”

  “刚开始工头来和我们反应这情况时,我们还以为是工人们偷懒没干活,胡乱找的借口。但是第二天,我合伙的朋友亲自去监工,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打了地基,第二天那块地又恢复了原样,那地面像是根本没被挖过似的!”

  “后来,有人给出主意,说是不是这个位置不行。于是,大家一商量,又换了个和那个位置相距很远的地方,搭建了个游乐设施。第二天一去看,搭建游乐设施的地方又恢复原样了,游乐设施那些设备也不知怎么的,被拆的七零八落胡乱地扔在了山脚下。被扔的那个位置,还不属于我们承包的山头。”

  黎鸮问:“你们有没有晚上蹲点,看看是不是有人恶作剧?”

  林跃枫愁眉苦脸:“怎么可能没去看过呢?不仅我们的人去看了,就连把地承包给我们的村长,也带了村里几个年轻人和我们一起蹲守。那一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第二天一切还是都恢复原样了。而且我们也琢磨过,这不像是人为的,不管是挖坑还是拆设施,工程量那么巨大,人不可能一晚上就恢复。哎,现在就只能停工了,钱投进去了,却没什么进展。”

  “被挖过的坑,会被自动填平?多出的房屋设施,会被拆了扔出范围之外?”黎鸮细品其中的关键点,视线不由地落在了还在吭哧吭哧啃排骨的菌菌身上。

  柯青宁被自家表哥这一顿邪乎描述,弄得脊背发凉汗毛直立,然后他眼睛一眨,就看到摆在他面前的红烧排骨少了一块。

  柯青宁:“?”

  他,刚刚是眼花,看错了吧?

  然后,柯青宁又眨了一下眼睛,他面前的红烧排骨,最后一块也没了,光盘了。

  可是刚才,明明盘子里还有一块的!

  柯青宁瞬间冷汗直流,猛地站起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吱嘎一声。

  沉浸在愁闷情绪的林跃枫被表弟的动静惊醒,奇怪抬头。

  黎鸮心虚地把闯祸的菌菌从奶茶杯上“抱”回到手心里,悄悄藏起来,心里想:这娃好像有点傻,盘子里就剩两块排骨了,它竟然也敢当着柯青宁的面吃光,也不怕被发现。

  ·

  不过,柯青宁这个小插曲没停留多久,因为柯家大姐来给黎鸮敬酒了。

  她应该是刚从某个会议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以茶代酒,敬了黎鸮一杯,并且亲手给黎鸮包了一个大红包,邀请黎鸮给柯家酒店看看风水。

  黎鸮谢过柯大姐的红包,象征性地开始给柯家酒店看风水。

  这家豪华酒店,存在的年头几乎快比黎鸮的年龄都大了,早些年就请过各路大师们看过风水,根本不会存在任何问题。黎鸮心知肚明,这是柯家大姐对他表示感谢的借口而已,感谢他当年救了柯青宁的命。

  他心照不宣地领了柯家大姐的心意。

  柯青宁在前方给黎鸮带路,一众人到了某一层的宴会厅,黎鸮听到来往宾客的议论,才意识到这里正在举办钟一越的生日宴。

  “听说今天晚上,钟一越的那个联姻对象要来?是真的吗?”

  “我也听说了!是钟家自己散播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听说钟夫人为了给自己小儿子排面,让他将来结婚时风光,为了凑钱,把自己仅剩下的镯子、包包、奢牌都卖了!肯下这么大血本,看来联姻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别说是钟家一个小儿子的二十岁生日宴而已,就连他爸过大寿,我不来也没人敢挑我错处。可是,听说那位要来,还要和钟家联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得不来。”

  “钟家现在这情况是自作自受,本来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能高攀上那位!我倒不是想从中捞什么好处,我就是怕将来钟家小少爷吹枕头风,我们跟着倒霉。”

  ……

  黎鸮站在走廊上,耳边传来宾客的议论声,目光扫过宴会厅的豪华大门,没有多做停留。

  钟家怎么样,已经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

  然而,冤家路窄。

  黎鸮给柯家酒店看完风水后,柯青宁主动请缨,要送黎鸮回学校。柯家大姐和表哥林跃枫都没有争,和黎鸮分开后都去忙自己的事了。

  和柯青宁在一起,黎鸮就不用那么拘谨,在离开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就在卫生间,出来洗手时,黎鸮和今天晚上的寿星钟一越撞上了。

  钟一越身上穿着的是特意定制的精美礼服,礼服很好看,但是可惜他本人长得很平庸寡淡,和衣服并不相配,浪费了礼服的美。

  看见黎鸮出现在自己眼前,钟一越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黎鸮没理他,走到了洗手台前,低头洗手。

  “黎鸮,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来搞事的?”钟一越越看黎鸮越觉得他可疑。

  柯家酒店是什么地方?

  那是非富即贵才能来的地方。

  黎鸮一个穷大学生,就连来柯家酒店当服务员端盘子都不够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鸮抬了一下眼皮,眼神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然后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钟妈妈正在卫生间门口的走廊等钟一越,正好和黎鸮撞见,于是这对血缘上的亲母子视线对上了。

  两个人都在沉默,没有人说话。

  这时,钟一越不依不饶,从卫生间追出来,看见钟妈妈在现场,他也丝毫不顾忌,恶狠狠地瞪着黎鸮:“黎鸮,我告诉你,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要觊觎!”

  说完,他不自觉地开始得意,美滋滋地开口:“黎鸮,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上次你不肯去冲喜的结婚对象,已经醒了,恢复健康了。而且啊,人家不仅是豪门家世,身材样貌也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是你高攀不起的!日后我会和他结婚,我会嫁入豪门,再也用不到你去冲喜了!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哪来的回哪去,永远在我面前消失!”

  黎鸮视线从钟一越得意的脸上扫过,落到了对面钟妈妈的身上,没有说话。

  钟妈妈大约也觉得钟一越说的话有些过分,上前几步,下意识用身体挡在了钟一越身前,然后看向黎鸮,声音温柔地开口:“那个,鸮鸮啊,越越说的对。对方的身体已经好了,以后就不用你去冲喜了,妈妈也不会逼你了,就让越越嫁过去,我们都皆大欢喜。”

  她一开口,黎鸮的表情就越来越冷。

  钟妈妈被黎鸮的表情看得很不自在,焦躁不安地搓着手,想了想又说:“啊,对了,今天是越越的生日,是个大喜日子!既然你来了,就过来参加宴会吧。没关系,你不用因为空手来不好意思,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何况你怎么也算是越越的弟弟,我们也不会计较的。我给越越买的是三层大蛋糕,足够宾客们分的。”

  黎鸮冷漠地看向钟妈妈。

  其实,他原本是不想搭理这对母子俩的。不为别的,他就是觉得和一脸霉运的人计较,浪费时间。

  但是,这对母子,真的是……

  忽然,黎鸮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笑,态度亲切地喊了一声:“妈妈。”

  钟夫人一惊,满脸都是意外的表情。

  她……她以为经历过上次下药的事,黎鸮已经不愿意再叫她妈妈了,没想到,是她错怪了这孩子。

  是啊,这个世上,哪有孩子会计较亲生母亲的错处?何况,她也不算是错,她当时只是不想牺牲越越而已,她并没有做错。

  黎鸮看向她,声音格外温柔:“亲爱的妈妈,您是不是忘了?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明天才是钟一越的生日。我们两个被抱错了!而且,我比钟一越大十分钟,我才是哥哥。”

  钟夫人脸上露出了震惊,但是很快就回过神,像是怕秘密被发现似的,压低声音呵斥他:“鸮鸮,你在说什么话?”

  黎鸮对钟夫人充耳不闻,继续说:“人家昏迷不醒是植物人时,你们舍不得钟一越嫁过去,硬逼着我去冲喜。现在对方恢复健康了,你们就欢天喜地地要把钟一越送去结婚。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吧?”

  “鸮鸮!你……”钟妈妈又气又急,却又没办法反驳,因为这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黎鸮收敛起所有的笑容,目光森冷,语气也变得像侵染过冰霜似的:“钟一越的生辰八字都是别人的,冒名顶替嫁进豪门,你们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你们的把柄在我手里,你们觉得我会保密吗?嗯?”

  说完,他也不等这对母子的反应,转身就走。

  钟妈妈和钟一越母子二人,被戳破美梦,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柯青宁在电梯口等黎鸮,远远地看到他被钟家那对母子缠住,有些不悦,正要上前,就见黎鸮已经走了过来。

  而他身后,钟一越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抬脚追上黎鸮,不顾周围旁人,大喊大叫着:“黎鸮,你别想威胁我!我的命就是比你的命好,我一定会嫁进豪门的,我会让你永远都高攀不起的!”

  黎鸮没搭理他,目光专注,看向面前的电梯门,等待电梯到来。

  很快,电梯上的数字显示到了他们的楼层,“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黎鸮原本看向电梯门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来,和电梯门里的一个男人,正巧四目相对。

  那个男人身形很高,容貌英俊,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崽。

  黎鸮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圆,震惊地看向眼前的人。

  连在他们之间的姻缘线,因为距离过近,渐渐亮起了温润的光泽。

  而黎鸮也因为太过震惊,没注意到在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四周都倒吸了一口气,瞬间安静,都露出了毕恭毕敬奉承讨好的神情。

  因为,他是谢家的谢成赢,他们想高攀却难以高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