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晏辞在廊下逗了一会儿马,正想招呼顾笙过来,回头就看到顾笙正垂着眸子站在檐下,小脸上依旧一副忧郁的样子。

  他抬了抬手挥退了顾笙身后的惜容,大步上前。

  感觉到手心的温度,顾笙慌忙抬头,见夫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此时脱了外衫,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你快把外衣穿上。”顾笙焦急地催促着,“天气这么凉,你怎么还把衣服脱了?”

  “没事。”

  晏辞丝毫不担心自己,而是低头看着他:“想什么呢?”

  他将他拉到那两匹乌越骊前面:“不是你让我今天不出门吗,怎么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昨晚的梦现在还怕?”

  顾笙听完他的话,意外地不吭声了。

  晏辞心情颇好,垂头问他:“想不想摸一下?”

  顾笙看着面前比夫君都高的两匹黑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两匹乌越骊四肢修长,不时抖动一下长长的鬃毛,站着的时候一动不动,有一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风姿。

  就在刚才,这两匹马听着晏辞说了半个时辰的好话,硬是连头都没低一下。

  顾笙本来就堪堪到晏辞的肩膀,此时抬头看着两匹黑马,有点害怕,晏辞鼓励他:“别怕别怕。”

  他说着拦腰毫不费力地抱起他,顾笙感觉到身子忽然悬空,忙抱紧他的脖子。

  晏辞发出一阵笑声,顾笙贴的他很紧,感受到他的胸腔的震动,脸上一热。

  晏辞怕他够不到,放在他腰间的手往上掂了一掂,另一只手则托着他的大腿根将他抬了起来。

  顾笙一声轻呼,急忙扶住晏辞的肩膀,他连忙看着那边忙碌的下人们,虽然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人往这边看,可顾笙还是脸上一红,嗫嚅着:

  “你,你做什么,还有人看着呢...”

  结果下一刻晏辞就变本加厉地在他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奇怪地看着脸上更红的顾笙:

  “看就看嘛,我在家抱自己的夫郎,还要怕看?”

  顾笙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只不过这一眼没有丝毫震慑力就是了。

  他不想理他,转过头,这个高度让他正好可以一伸手就摸到马的鼻子。

  顾笙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他五指指尖白皙,指甲圆润,看着很惹人怜爱。

  其中一匹马斜了他颤抖的手一眼,似乎知道眼前清秀的哥儿不是刚才那个想对它上下其手的臭男人,鼻子里打了个喷,然后幅度很小地微垂了下头。

  它只让顾笙的指尖碰了一下,就立马又傲娇地抬起头。

  “诶嘿。”晏辞啧啧称奇,竟然还看人下菜碟,“你看这马还是个色胚,它喜欢你。”

  顾笙一摸到就缩回了手,根本不想知道马是不是色胚,他低头小声对晏辞说:“你快放我下去。”

  晏辞没有听他的,侧过头几乎跟他鼻尖对着鼻尖:“心情好点了?”

  顾笙抿着唇,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再摸两下?”

  顾笙赶紧摇头,晏辞憋着笑,又在他腰上捏了捏,这才把他放到地上。

  顾笙一下地就赶紧往后退了半步,生怕晏辞又当众做出什么令人羞愤的事来。

  好在晏辞什么也没做,他抱臂盯着顾笙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这夫郎胆子太小,还爱害羞,是遇到事要往心里藏的那种人,可是面上又藏不住心事。虽然晏辞相信陈昂挑选下人的眼光,但也不排除府里有人欺负他的可能。

  “有人欺负你?”晏辞用手指沿着顾笙下颌的弧度缓缓划过,“跟为夫说,为夫帮你出气。”

  顾笙忙摇头:“没有。”

  是他自己小心眼,顾笙难受地想着。

  自从几日前看到夫君外袍上的胭脂,还有隔几天就能闻到的那种不属于晏辞的香味。

  因为他对晏辞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虽然萦绕在他身上的那香味淡淡的,可是顾笙还是敏锐察觉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夫君跟那哥儿每天呆很久的原因,以至于他身上都带了那味道。

  一想到这里,顾笙胸便闷的更加难受。

  他一边在“大户人家当家夫郎应恭顺得体,不得善妒,主理后宅为夫君纳侧添丁增子”的祖训和“不想让夫君见太多人,最好这辈子都别见别的哥儿”的小心思里来回挣扎。

  挣扎了几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不仅善妒,还不想让夫君纳侧,是个悍哥儿。”

  ...

  顾笙坐在东厢房里,顶着眼底的乌青,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德训》。

  他拢着身上一件薄薄的丝绸袍子,虽然看着面前的书册,可是却是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顾笙闻声望去,只见惜容急急忙忙从院门外走进来,连门口小灶上烧热的水壶都顾不上拿下,便走到顾笙跟前,急声道:

  “少夫人,公子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

  顾笙愕然抬头,“啪”的一声,手里的书册掉到地上。

  惜容指着院门:“现在那人已经安置在偏房了,少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顾笙赶到偏房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人声鼎沸,顾笙握紧惜容的手,尚未进门,一个嬷嬷便从门里出来迎他,满脸笑容,未到跟前声音已起:

  “恭喜少夫郎,公子新添了一门侧室,以后晏家就又多了一口子人了!”

  顾笙心肝直颤,脑子里“嗡”地一下乱了。

  他没听见后面那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一味地踮着脚尖去看那挤满了人的偏院,可惜他连晏辞的头发丝都看不到,只能不停地问身旁的人:

  “我夫君呢?我要见他!”

  他不断想往人群里挤,可是那里人头攒动,他根本过不去。

  那嬷嬷这时拉住他的胳膊,焦急道:“少夫郎你这是做什么,公子他是晏家唯一的男丁,不多纳几个侧室开枝散叶怎么行?”

  旁边的惜容也拉住他,劝慰道:“少夫郎,你不要任性了,你这样公子看到会不高兴的...”

  顾笙心里砰砰乱跳,他只是朝里面大喊着:“夫君!夫君!”

  他唤着的人并没有出门,而且偏院里不停地响起“恭喜”的声音直接掩盖住他的声音。

  一旁的丫鬟婆子见状拉住顾笙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着:“少夫郎,大喜的日子,你不要这么不懂事!”

  顾笙用尽全身力气都挣不开他们,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吵吵嚷嚷的,都在做什么?”

  顾笙回过头,看见晏老爷在陈昂的陪同上缓缓上前,很不满地看了自己一眼,沉声道:“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夫家的名声,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一旁有嬷嬷上前:“回老爷,少夫郎不想让公子纳侧,吵着要见公子呢。”

  晏老爷眉头紧锁,看着顾笙,半晌摇了摇头:“我晏家不能有这样善妒的少夫人。”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晏家就容不下你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一个小厮就从偏房飞奔出来,脚都不点地,手里还高高举着一张纸,直接冲过来递给顾笙。

  顾笙接过来一看,看见上面赫然是“放夫郎书”四个字,笔迹和落款正都是晏辞那龙飞凤舞的字。

  顾笙颓然倒地,一边拼命抵抗着身后数人想要把他拖出去的手,一边朝着那熙熙攘攘的偏院悲戚哭道:“夫君,你不要休我,不要休我!”

  ...

  晏辞正骑着他那匹乌越骊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和他的马一样意气风发,长发和马鬃齐飞。

  当他正要在马背上直起身扬起马鞭时,结果那马鞭也不知怎么的,鞭梢拐了个弯儿,直接抽到了自己的脸上。

  于是乎他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在不断坠下的失重感中,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漆黑,鼻尖萦绕的香味弥留未散,正是睡前点着的笑兰香。

  他的睡意一点点褪去,才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

  晏辞迷茫地坐起身,就听到身边的人一声大喊“夫君不要休我!”

  晏辞仅剩的睡意全无,赶紧下床拿来烛台点上火,凑到床边一看,只见床上的人鬓发全湿,汗水搅着泪水涂了一脸。

  “...顾笙?”

  晏辞试探着叫他的名字,结果顾笙猛地一挥手,差点又给他右脸一巴掌。

  晏辞把烛台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赶紧叫醒他。

  顾笙倏忽睁开眼,胸口不断起伏着,他盯着头顶的架子床,许久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做的梦,梦里自己因为不让夫君纳侧,变成了人们口中“善妒”的悍哥儿,被夫君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

  感受到烛光,他侧过头,看见晏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左脸上还有可疑的几道红痕。

  顾笙爬起身。

  他看着晏辞,晏辞看着他。

  直到晏辞想要开口的时候,顾笙先绷不住了。

  他紧紧抿着唇,眼泪爬上眼眶,在里面打着转。

  晏辞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似乎在做什么心里挣扎,脸上憋得通红,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你把他带回来吧。”

  “吧”字刚说完,小夫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晏辞一脸迷茫,把谁带回来?

  他错愕地看着顾笙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原地思考了一下,随即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你在说什么?”

  顾笙勇敢地仰起头,细声细语地说:“你不是看上别的哥儿了吗?你把他带回来吧,我不嫉妒。”

  晏辞处于半梦半醒中,完全没有听懂前半句话。

  他只听到了后面的话,顿时拔高了声音:“你不嫉妒??”

  顾笙本来情绪就不佳,这几日白日里一直压抑着,如今刚想在晏辞面前表现的“大度”一点,结果却被他这么一吼,顿时吓得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一边抹着泪,一边呜呜咽咽道:

  “我,我不嫉妒,呜呜,我,我会大度的,呜呜呜...”

  晏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揉了揉额角。

  是他魅力不够,还是直接被人厌倦了?

  他连心心念念很久的X生活都没体验过,睡在自己身边好几个月的人大半夜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还让自己去纳侧,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