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亮了许多。
拔掉输液针的苏孟,抬起头望了眼诊所外的天空。
群山的映衬中,白云与天空似乎低了很多。
有一种……压在头顶的感觉。
“该出发了。”
这样的天气下,苏孟也觉得气色好了不少。
他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三天了。
经过三天的输液,他的高烧已经褪去,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
下一步,就是去到那个所谓的“疗养院”,探究真相了。
“确定好了吗?”
虽说苏孟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可霍清看他的样子,还是很难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苏孟道。“不过……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霍清问道。
“之后的行程里,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听我的话。”
苏孟不容置疑地,用他习以为常的冷漠语气,再次向霍清发号施令。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说撤退,就必须撤。”
这样的嘱托,当然也是为了保护霍清。
临行前,拉什米拉的预言仍旧刻在苏孟心底。
他不想相信,却也不得不信。
“没关系,我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分寸。”霍清笑了笑。“当然啦,我明白,你也是担心我嘛……”
“如果你不遵守,我会立即离开。”苏孟道。“可以吗?”
“……就算你不加这种条件,我也会听你的。”霍清收起了笑意。“不过……不要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了,正常跟我沟通就好。”
苏孟沉默了一阵。
“一言为定。”
苏孟伸出手。
看来,他答应了霍清的要求。
“一言为定。”
那霍清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了。
霍清爽快地和他击掌。
……
离开医院后,两人退租了帐篷,继续骑上摩托,向高山深处进发。
可是……眼前的路,越来越差了。
嶙峋的山石和狭窄的土路上,车辆或旅客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他们还时不时地看到调头的车。
那些调头逆行的车子,和沿途前行的车子经常堵死在路上,司机们下车抱怨几句,之后又默契地全部调头离开。
“怎么回事”霍清问道。
“不知道,要不找当地人问问”苏孟提议。
“算了吧。”一说这个,霍清立马想到了前些天在车站被坑的经历。“语言不通,能问清楚什么我们只管走就是了。”
可走着走着,情况就更不对劲了。
因为……
前面,根本没有路。
只有一条被泥石流堵死,无法通行的斜坡。
“我说为什么他们都调头了!”霍清这才明白。
“可是,按导航来看,这是唯一的路了……”
苏孟戴上新换的眼镜,仔细放大地图,搜寻着还有没有其他行路。
很遗憾的是,并没有。
“那怎么办”霍清问道。“摩托根本过不去啊”
可放弃摩托,徒步前行的话,这深山老林,信号微弱的,能不能安全出去都是个问题。
“只能求助当地人了。”
苏孟不得不出此下策。
既然如此,只能骑上摩托,原路返回了。
霍清骑上摩托,也和那些调头的车子一样,折返了回去。
“最近有一家旅行社,里面有带雪山线的导游。”
苏孟举着手机,一边查当地网站,一边迎着风声向霍清说道。
“能找到疗养院吗?”霍清问道。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了。”苏孟回答。“按理说,他们能带纳加阔特雪山的徒步路线,那也肯定见过那个雪山中的疗养院。”
山脚下,就是苏孟所谓的那家旅行社团。
它的位置在山阴面,由于太过偏僻,以至于霍清他们第一次上山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现在,不得不折返下来时,倒是看到了。
“你别说,这旅行团还挺贼。”霍清道。“开在返程路上,我们这些第一次上山碰壁的人,正好能看到它。”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进去看看吧。”
苏孟跳下摩托后座,向那家破旧的旅行社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这两张异国面孔,便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几个肤色黝黑的尼泊尔人向他们看了过来。
“您好,你们能带纳加阔特雪山的徒步旅行吗?”苏孟问道。“前面没有车道了,我们只能徒步行进。”
“当然可以,不然我们开旅行社干嘛?”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用英语道。
“你是老板吗?”霍清问道。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不过,雪山太大了,你们具体想去哪?山峰吗?还是观景台”
“都不是。”苏孟摇了摇头。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纳加阔特雪山上的一个疗养院”
此话一出,那个男人忽然愣住了。
“……去不了。”男人脸色铁青地回答道。
“我们有钱。”苏孟道。“而且,只需要带我们上去就行,不需要你们进入。”
“多少钱也不行!”男人一口否决。“那上面闹鬼,去了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哪有什么闹鬼不闹鬼的啊,都是唬人的。”霍清道。“再说了,又不需要你们进去,就算闹鬼,也不闹你们啊?”
“总有这种不知死活的游客,不懂得敬畏雪山的神灵!”男人骂道。“我不知道怎么走,要去你们找别人带去。”
“什么叫不知死活啊?我们是顾客哎,不带就不带,怎么还诅咒人呢”
霍清和那个老板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苏孟却并没有在意,而是注意到了角落当中的一个老人。
老人嘬着烟杆,抬起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紧盯着苏孟。
在苏孟发现了他的注视之后,老人拿下烟杆,悄悄向他挥了挥手。
苏孟立即明白了他的暗示。
“走吧。”
苏孟拉住了还在和老板理论的霍清。
“走走了我们怎么去?”霍清问道。“旅行社都不给带路,难道走着去啊……”
“你别管了,快走。”
苏孟也不解释,拉着霍清便离开了。
在那群向导的目光中,苏孟什么也没说,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家旅行社。
可走到门外时,苏孟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摩托上,耐心地点了一根烟。
“哎,你这是干嘛?”霍清问道。“不是要走吗?”
“你别管了。”苏孟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回答。
果然,下一秒,那个拿着烟杆的老人,便也从旅行社出来,站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我去过。”老人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真的吗?”霍清喜出望外。
“当然,只要拿够钱。”老人笑道。“我可不怕什么鬼啊神啊的,与其怕它们,倒不如怕一怕贫穷。”
“我们有的是钱。”苏孟果断答应下来。“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保证金,剩下的,到了地方自然会付。”
“成交。”
老人咧开满嘴黄牙,朝他们谄媚地笑着。
尼泊尔的密林与中国的树林完全不同。哪怕是秋季,仍有足以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影影绰绰地遮挡着天空。
而高耸的榕树与桤木下,则是密密麻麻地,足以划伤小腿和手臂的灌木丛。
在这样的丛林中徒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还好穿的是厚衣服,如果上夏天,恐怕根本走不出这片密林。
霍清换了身衣服,随着老人和苏孟,走进了这片丛林当中。
“我们要一路走到雪域吗?”
霍清抬起头,看着似乎远在天边的雪山。
“你们异乡人不懂,纳加阔特雪山,指的并不只是某一座,而是一整条山脉。”
老人笑了笑,向他们解释道。
“那个疗养院,也不可能修在雪域冻土当中。它只是修建在冻土之下的,山脊上的村庄当中。”
“我说呢。”霍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要走多久”苏孟问道。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吧,爬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还有一条溪要过呢!”
说来也是。
苏孟抬起头,看了看逐渐阴沉的天。
他们出发的太晚了。
再加上一路的耽搁,真正开始出发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不过苏孟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出发前,他就已经买了些干粮。而刚把东西装进包裹,老人便殷勤地替他们接过了手中,一直代替他们背着。
没走多久,天色完全黑了。
而那个所谓的“小溪”,又恰巧在这时赶上了。
幽暗的树林中完全看不清深浅,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到极速流动的水面,在山崖处汇聚成瀑布流下。
“有灯吗?”霍清问道。
“有的。”老人拿出了一个小强光手电。
“这……看得清什么啊?”
“没事,这条溪铺了石头桥,而且它很浅的,最多淹到膝盖,就算不走桥,也淹不到人。”
是……吗?
霍清犹犹豫豫地,看着浮动着月光的溪水。
“没事,老板,我先走。”
老人见他们不信,主动走上了石桥。
下一秒,只见他脚一打滑,便跌落进了水里。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水真的不深。
“……你没事吧?”
霍清强忍住笑意,赶紧过去搀起了老人。
“没事,没事……”老人尴尬地摆摆手。“不过……”
不过,一大包裹干粮,顺着水流迅速飘走了。
“抱歉,老板。”老人向苏孟道着歉。
“没什么。”苏孟只得原谅了他。
“你没受伤就好。”霍清安慰道。“就是……今晚没得吃了罢了。”
虽然挨一天饿会很难受,但,总比人受伤了要好。
在这片密林,一旦受伤,恐怕会很麻烦。
“不会的,老板,你们等着。”
那老人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木叉,不顾苏孟和霍清的劝阻,跑到了河边。
“他要干嘛?”霍清问道。
“……应该是捕鱼吧。”苏孟回答。
夜色逐渐深了,两人也没有手电,只能原地等着,希望他真的能捕到鱼。
很快,老人竟然真的带着几条大鱼,折返了回来。
“你真的捕到了啊?”霍清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叉上活蹦乱跳的鱼。
“当然,这没什么难的。”
老人聚了些枯叶,又用匕首凿了根枯木,拿出打火石擦出火星,简单地生了堆篝火出来。
随着他钻动木头,火焰很快燃烧起来,一个简单的烧烤架,就成了。
这种类似于“钻木取火”的技能,如果不是久居深山的人,肯定无法掌控。
老人把鱼穿成两串,架在火上,为他们烤着。
“为什么是两串”苏孟问道。“你不吃吗?”
“哦,我是夏尔巴人。”老人道。“我们夏尔巴人不吃鱼的。”
苏孟忽然想起,在博克拉市遇到的明玛,也是夏尔巴人。
他确实说过,他们民族是不吃鱼的。
“那你吃什么?”霍清问道。
“我吃些果子就好了。”
老人把烤鱼递给他们,和蔼地笑着。
“快吃吧,很香的。”
“谢谢。”
苏孟接过鱼,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夏尔巴人不吃鱼,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是……
完全不吃鱼的夏尔巴人,为什么会对捕鱼这么娴熟
苏孟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自称“夏尔巴人”的老人。
他又低下头,看着送到手里的烤鱼。
天色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可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吃,而是先嗅了嗅。
一股……
化学药品的味道。
这烤鱼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