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冷风习习,街道上人影渐疏。
暧昧而隐秘的歪斜路灯,照亮回酒店的前路。
“苏秘,你说那个咖啡女,是不是又要给我指派任务啊?”
霍清挂断电话,捏了捏苏孟的肩膀。
“麻烦你以后称呼我和别人时,不要搞那么多外号。”
“好的贼猫。”
“……”
“问你话呢,咱们是不是又有任务了?”霍清手欠地拍着他的后背。“话说,我那天抓到那个催眠杀手了啊?他怎么逃走的?”
“我也不知道。”苏孟回答。“据警方说,除了林思明的尸体以外,现场只发现了你一个人。”
“奇了怪了……”霍清疑惑道。“不过也没关系,咱们两个联手,我就不信下次他还能跑了不成。”
“你扯犊子别带上我……”苏孟很好奇他哪来的自信。
“怎么扯了我们两个联手,还怕他不成”霍清非常自信地拍了拍他。
“你说是不是,苏孟”
可是,我们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了。
苏孟不想打击霍清的自信,可苏孟自己的自信,早已被恐惧与挫败消磨殆尽。
“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成功吗?”苏孟问道。
“怎么你不觉得吗?”霍清反问。“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天天愁眉苦脸的啦。”
“……嗯。”
或许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虽说他苏孟已经有了退缩的念头,可那天在医院时,明玛的托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霍清和他,并不只是两个人。
他们还带着边巴的那一份,明玛的那一份,以及无辜的受害者,一同向前走着。
在到达真相之前,苏孟没有退缩的资格。
“到酒店了。”
苏孟并没有说出内心的顾虑,只是沉默地指了指酒店门牌,在路边停靠了车。
“好的……”
霍清刚要下车,却只觉得大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倒。
“怎么了”
苏孟及时搀起了他。
“没……没什么。”
霍清摇了摇头。
他刚要站直身子,可紧随其后的,就是腹部的剧烈绞痛。
不过几秒,他的脸色便苍白了一个度。
“……麻药过了吗?”苏孟忽然意识到。
“好像是吧……疼得厉害。”霍清点点头。“刚刚天太冷,你还带我飙车,冻得没什么感觉了。现在一停车,开始痛了……”
“我扶你。”
苏孟有些僵硬地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霍清进了酒店。
酒店的大门是一扇透明的旋转门。仅仅是推开玻璃门,霍清都有些乏力。
“您好……需要帮助吗?”
刚一进门,前台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赶紧站了起来。
“没什么,我朋友他……喝多了。”苏孟道。“我刚刚在网站上预定了房间,麻烦帮我们开下门。”
“哦~”女人表情怪异地点了点头。“先生您预定的……是水床房吗?”
“……是的。”苏孟很尴尬地回答。
他原本觉得霍清伤势严重,订一间柔软的水床房可以休息得更舒服些。
但他没想到……
气氛会这么怪。
“抱歉,我需要提前告知一下,水床房只有一张大床。”
前台女人嘴角上扬着,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订两间。”
苏孟恨不得现在就把霍清扔出去。
“不行!”还在装醉的霍清匆忙抬起头。“我很痛……我需要照顾……”
“我现在就给你雇一个护工。”苏孟更想把他扔出去了。
“太浪费钱了!小苏秘书~我求你还不行嘛……”
“……闭嘴。”
苏孟的社恐,终于在此刻达到了极点。
“两位客人……需要加订房间吗?”
前台女人再次问道。
“不用啦不用啦。”霍清摇摇头。“我们是穷游,一张床挤一挤就好啦。”
作为酒店前台,接待各种各样的外国游客,她早已司空见惯。
特别是这种容貌很好,深夜宿醉,并且举止亲密的男性客人。
在她眼里,两人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神会祝福你们的。”
女人把两人带进房间,同时对苏孟道。
“祝你们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苏孟脸色铁青,一把锁上了门。
……你们的神思想还挺开放。
苏孟暗自腹诽。
“我要……先上床了。”
霍清一进门便爬上床,侧身躺了下去。
他的脑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医院的药物有麻醉作用,临走时吃的止痛药也有很强的镇定作用。
药物催动着他尽快犯困,以避免伤口的激烈疼痛。
“快睡吧。”
苏孟不想打扰他休息,陪他一同躺在了床上。
这水床果然比普通的床舒适很多,一种完全不受力的轻松感,从床上蔓延而来。
不过……因为霍清躺在右侧,所以苏孟躺的地方,也不受控制地向霍清倾斜。
……怪不得前台那个女人的眼神那么怪。
他很有分寸地克服着床体凹陷的“助攻”,背对霍清转了过去。
“还有止痛药吗?”霍清问道。
“没有了。”苏孟摇头。
并不是没有,只是不能给。
止痛药的成分很复杂,这种剂量的药物,12小时最多只能吃一次,如果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好吧。”霍清软趴趴地应了一声。
“很痛吗?”
苏孟转过身,有些尴尬地凑近过去。
在他的印象里,霍清并不是那种爱哼唧的人,以前伤得再怎么重,也不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现在,即使霍清极其隐忍了,还是痛得满身冷汗。
“我想喊出来了。”
霍清用力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直到咬出青紫的牙印为止。
“没事的。”苏孟道。“喊吧。”
“……算了,没那个力气。”
霍清摇了摇头,继续啃自己的手腕。
他痛得缩成一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一样。
苏孟伸手摸在他的脊背上。
单薄的卫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难以想象,麻药劲刚过一个小时左右,霍清竟然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你……需要我抱你一下吗?”
苏孟非常难为情地开口。
他并不懂怎么关心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肢体接触。
以往的几年人生里,苏孟似乎只有“寻找真相”这一个目标,从未和哪个人有过正常的、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只能生疏地学习着,向霍清表达。
“……嗯。”
霍清同意了。
苏孟把手压在霍清的肩膀上,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轻柔地,搂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暖,肌肉量也比苏孟多些。
相比于摸自己的手感,霍清显得“软乎乎的”。
苏孟贴近了他一些,把手腕伸在霍清面前。
“如果你非要咬些什么的话,可以咬我的手。”苏孟道。
“是吗……这么大方啊”霍清勉强笑了笑。
“哦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啃别人。”苏孟道。
“我又不是狗。”
霍清摇了摇头,抓住了他伸在面前的手臂。
但他并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把他贴在了下颌旁。
他想让苏孟搂着他。
在水床的“帮助”下,两人离得更近了。
“这床……确实有些暧昧。”苏孟道。
“哈哈,那个前台女人,肯定把我们误会成情侣了。”
霍清迷迷糊糊地说着。
“……嗯。”
苏孟点头。
“那我们……是吗?”
霍清没有回头,趁着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索性什么话都敢说了。
是吗?
苏孟想。
他还不能答应。
这个问题,远比“爱”或“不爱”更沉重。
它很可能会成为危险时刻的绊脚石。
“……不是。”
苏孟冷冷地否决道。
一如往常那样。
“……哦。”
霍清垂下了头,抱着苏孟的小臂,再也没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在取暖之间进入了梦境。
……
进入梦境。
苏孟在“梦境”中睁开了眼。
这次,不再是那个可怕的歌舞剧厅了。
“万幸,这次的场景不是歌剧厅了。”
身旁,霍清也进入了“梦境”。
“你还好吗?”
“还能感觉到一点痛,但没什么大碍。”霍清道。“还是梦境里好啊,一进来就觉得身体轻了很多。”
在梦境世界,感官并不会完全和现实世界同频。
这是两人逐渐摸索出来的。
所以,霍清虽然在现实世界身受重伤,但梦境中的伤痛会比现实世界缓和很多。
或许是“睡眠”这个行为,本身也可以规避一些痛苦。
“你说,是不是每次梦境都是独立场景,不会与之前重复”霍清合理分析道。
“看起来是的。”苏孟抬起头,观察着整个大厅。
这次的“梦境”,是一个巨大的、非同寻常的希腊式宫廷建筑。
之所以说它非同寻常,就是因为……它有些太大了。
宏伟的白色石柱伫立在空旷的大殿内,给人一种庞然大物的恐惧感。
而大殿中央,就是一尊高大的大理石石像。
“这次的雕像不会动了吧……”霍清心有余悸道。
“谁知道。”苏孟也不愿再回忆起上次梦境的恐怖遭遇。
“我去看看。”
前几天刚经历过濒死的感觉,现在的霍清倒也没那么怕,他壮了壮胆子,走近雕像。
那石像是个长发白胡的男性形象,整体大约四五米高,随性地躺坐在地上。
霍清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
粗糙的大理石并没有什么异样,而祂苍白的石眼,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Μπαμπ……”
“什么玩意儿!”
霍清吓得直接蹦了起来。
石像后,一个肤色雪白的小男孩,缓缓走了出来。
“Μπαμ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