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举起刀,冷静地与那群毒蛇对峙着。
越是濒临死境,越是需要冷静下来。
这群毒蛇不会被杀死,只要劈断就会再生,而毒液……恐怕沾到就足以致命。
看来……想活着离开的话,只能伺机逃走了。
左右两边,两条毒蛇同时扑了上来,霍清挥动匕首击落一条,同时伸手抓住另一边的蛇。
那条被抓的蛇扭动两下,转过头一口咬向霍清的手腕。
手起刀落,霍清把匕首横插在毒蛇口中,抵住了它的毒牙。
刀尖刺入,蛇口中渗出墨绿色的血,它挣扎着,却并没有死。
那火攻呢?
霍清切掉它的毒牙,趁它还没再生,用另一个火机放在毒蛇头上炙烤起来。
毒蛇反弓着身躯,挣扎得更猛烈了,虽然还是没死,但表现得异常惧怕。
看来,能拖延一些时间。
霍清脱下自己的外套点燃,丢在了蛇群面前。
火焰燃成的线路,果然阻隔了毒蛇的攻势。
火堆撑不了多久,趁现在,赶紧跳下舞台。
霍清拽起苏孟,转身就要离开。
“……先别走。”
苏孟甩开他的手。
“如果我们走了,边巴怎么办?”
下一秒,被火势拦住的毒蛇果然调转方向,攻向了拉动灯环的狮子。
墙壁边,衔着铁环的狮子低吼着,一副要与蛇群搏杀的姿态。
“边巴,快……”
边巴,快逃!
霍清本想这么提醒它,可刚要出口,霍清却停下了。
一旦狮子离开,整座大厅的灯光,便会瞬间熄灭。
蛇是靠嗅觉感知猎物的,即使没了光线,也依然可以锁定目标。
但没了视觉,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绝对的劣势。
边巴已经死了,无论云猫也好,狮子也好,都只是死去的边巴,留在“梦境世界”的“灵魂”而已。
“灵魂”会被毒死吗?
霍清忽然想到了,苏孟曾问过他的“列车难题”。
作为即将被毒蛇群碾过的两端,选边巴,还是选自己和苏孟
霍清回过头,看了苏孟一眼。
……要死一起死吧,贼猫。
“边巴,快逃!”
霍清的手汗已经完全浸湿刀柄,他做好了殊死一搏,乃至牺牲自己的准备。
“快走啊,笨狮子!”
霍清不管不顾地朝那边喊道。
声音在空旷的歌舞剧厅内回荡着,墙壁旁的狮子,却一动不动。
“吼——”
它发狂地怒吼着,双眼也布满猩红的血丝,在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刻,狮子扑咬向了沼泽池水般的蛇群。
灯光忽明忽灭,狮子也在翻腾如洪水的黑色毒蛇间撕咬着,直至被毒蛇彻底淹没。
这将是它给予林思明的最后一次反击。
“边巴!”
苏孟声音嘶哑地喊叫着,他终于回过神来冲向墙边。忽闪的灯光如同边巴即将消逝的生命,还没等他靠近,身后的一双手,便牢牢抓住了他。
“这是边巴做出的选择,你想让他白白牺牲吗?”
身后,霍清揪住苏孟的手臂。
“你觉得你死了边巴会高兴吗?”
“明明只要我一个人死就可以了!”苏孟拼命挣扎着。“为什么还要有无谓的牺牲!”
霍清咬紧牙齿,一把将苏孟推下了舞台。
“……我们来尼泊尔,经过了这么多麻烦,可不是为了死在这里这么简单的。”
霍清语气凝重地说道。
舞台并不算高,苏孟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可他上不来了。
霍清一跃而下,一眼也没有多看蛇群中的狮子。
“我告诉你苏孟,对于你来说,活下去,捣碎这群寄生在尼泊尔的蛀虫,才是最好的结局。”
“而不是死在这个恶心的梦里,死在你自己的愧疚感中。”
“现在,你这条命带了边巴的那一份,也带了我的这一份。”
“你不能死。”
灯光彻底熄灭,边巴的“灵魂”,也彻底死在了毒蛇群中。
此刻,“云猫”倒真的像“狮子”一样了。
没时间为它哀悼了。霍清攥紧苏孟的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路。
凭借几秒钟前的残留视觉,霍清终于找到了“门”的位置。
“能开锁吗?苏孟”
霍清点燃火机,把仅有的火光映在锁孔前。
苏孟没有回答。
“苏孟”
神情恍惚的苏孟这才从口袋中拿出铁丝,开始撬动门锁。
身后,毒蛇群窸窣作响地蠕动过来,声音直听得霍清头皮发麻。
“打开了。”
苏孟推开门,连同霍清一起钻进门内。
依旧是一片漆黑。
毒蛇就在身后,霍清来不及多想,立即关上房门,朝房间深处走去。
……是墙。
不死心的霍清走向另一侧。
也是墙。
“这……这难道不是生路吗?”
霍清有些不可置信。
他又举起火机,四处照着。
这个梦境,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是死路。”
如同认命一般,苏孟宣判了两人的结局。
“这里是整个大厅唯一能看到的门。如果这里不是出口,那就说明,这次的‘梦境’根本没有出口。”苏孟道。“这只是林思明折磨我们的手段罢了。”
“我才不信这邪呢!”霍清反驳道。“我们现在离开,还有机会找别的路……”
话音未落,头顶便传来了令人恶心的蠕动声。
霍清循着声音,赶紧抬头。
一条毒蛇钻出了排气管道,从天而降,砸向霍清头顶。
他敏锐的感知能力堪堪拯救了他。霍清提前一步退开,不得已地挥刀斩断了毒蛇。
不用想也知道,外面已经被毒蛇包围了。
他们根本没有走出去的机会。
甚至过不了多久,这条断裂的毒蛇便会增殖、再生。
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不过……
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路。
霍清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苏孟。
他用平生最轻柔的动作,悄悄抽出了卷刃的匕首,在衣服上擦拭干净。
杀掉自己,结束梦境。
这就是他能留给苏孟的,最后一条“生路”。
“霍清”
像是发现了什么,苏孟忽然走了过来。
“你要干嘛?”
霍清一把合上火机,熄灭了最后的光源。
没什么难的。
心一横,眼一闭,什么都结束了。
霍清一句话也没说,果断地把刀刺向腹部。
“住手!”
苏孟一把攥住冰冷的刀刃,皮肉瞬间被利刀刮得鲜血淋漓。
“霍清……你要干什么!”
一时情绪激动,苏孟没说出几句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霍清,不行……”
湿漉漉的血液,沿着刀刃滑到了霍清手上。
他抓住苏孟的手腕,下狠心地一捏,拉开了苏孟握住刀刃的手。
“苏孟,平时的大事小事,基本都是你做决定,这次……抱歉了。”
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活着出去。
在霍清心里,这算不得选择题。
“不行!”
苏孟的手腕已经被捏得没了知觉,他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抓住霍清。
黑暗中,霍清像是笑了一声。
随后,苏孟的衣领被一只手揪住。那只手的主人用力一推,将苏孟硬生生推倒在地上。
大概是霍清对他百依百顺惯了,苏孟甚至忘了,自己根本没能力阻止霍清。
“贼猫,回国以后,可得加强身体锻炼啊。”霍清笑着,蹲了下来。“亏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你能制服我。”
苏孟抬起头,在视线全无的黑夜中,试图找到霍清与那把刀子。
他摸到了霍清,却摸不到刀子。
“……我求你,霍清。”
苏孟摸到了霍清的脸。
“让我死,你还要回国,你还有家人……”
“去你的。”
霍清冷哼一声,用手掌按住被他推倒在地上的苏孟。
他温热的呼吸,抚在苏孟的脸上。
“小贼猫,全世界唯一舍不得我死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霍清释怀地轻笑着。
“你凭什么替我死!给我住手!”
苏孟无力地踢着压在他身上的霍清。
踢不开。
“放开我!”
苏孟摇了摇头。
他的泪水像他坏掉的心脏一样,失控地滑满苍白的脸。虽然屋内一片黑暗,可霍清“看”得到。
从苏孟的抽泣,和他的颤抖中。
“为什么”霍清反问道。
“因为……”
苏孟不敢说。
因为看你死在这里,比凌迟、撕碎我,更痛苦一万倍。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了。
“因为……我从没把你当朋友。”苏孟咬紧牙齿,朝霍清道。
“是吗?”霍清勾起嘴角。
“从来没有!”
苏孟哽咽地向他发泄着,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压在身前的霍清。
“我,咳咳……我不需要你替我牺牲!”
“贼猫,其实我……”
霍清笑着,试图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他想说的话。
他恶趣味地想着,至少在死前,他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比如,告诉苏孟,“其实我有点喜欢你”。
可话到嘴边,怎么被哽咽挡住了呢。
“其实……”
霍清笑了。
他笑自己因害怕而落下的泪水。
不知是害怕死亡,还是害怕即将说出的话。
……太尴尬了,还是别说了。
死前表白,绝对是最没素质的行为。
霍清心一狠,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呃……”
内脏痛苦地收缩着,被刀子捅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喉中一阵血液翻涌,霍清尽力忍住,可鲜血还是从嘴角渗了出来。
霍清用出最后的力气,把刀刺得更深了些。
鲜血如同黑夜中生长的玫瑰,悄然绽放在霍清腹部。
那就……不要表白了吧。
虽然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漆黑的房间中,霍清把手搂在苏孟背后。
趁他看不到,霍清把脸颊贴在了苏孟脸颊旁。
临死前偷偷亲他一口,不算过分吧?
爱意作祟,霍清忘记了一切成规,放肆地吻上苏孟的脸。
“你……想干什么”
苏孟颤抖着,连骨头都在恐惧这个“吻”。
可他没有躲开。
甚至更贴近了霍清一些。
连苏孟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贪恋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还是在怜悯这个将死的赌徒。
“你问我……想干嘛?”
霍清不出声地笑着。
哈哈。
满足了。
他拔出刀,感受着生命力与鲜血涌出身体的冰冷感。
好痛。
好痛的吻。
疼痛激出的冷汗,蛰在他的眼睛中。
“我想咬你。”
霍清闭上眼睛,亮出牙齿,嗅着苏孟的体温。
他像垂死的狗一样,一口咬在苏孟纤瘦的肩膀上。
他没想把他咬的太痛,但他又不想轻易放过他。
他要把刀刃搅入内脏的痛,分给苏孟一点点。
苏孟颤抖着忍受,没有做声,也没有躲避。
像被亲吻时那样。
“还有……”
霍清松开嘴,喘着带血的气息。
“我想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