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拇指蹭了蹭雪兔透明的耳朵,把这个小物件看得很仔细。

  梁颂年送过他不少昂贵的礼物,但大多一到他手上,就被他草草估算了价格,没有收到多少珍惜。

  “谢谢你,我很喜欢。”谈玉琢那双时常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亮亮的,像一个单纯的很容易满足的小孩。

  他小心把雪兔重新放回盒子里,“你怎么运气那么好,我抽了好多都没抽到。”

  梁颂年靠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谈玉琢转头,从这个角度看梁颂年感觉很新奇,他很少能有俯视他的机会。

  “会不会很重?”梁颂年问。

  谈玉琢看着他直直下垂遮盖住一半眼睛的睫毛,违心地说:“还好。”

  梁颂年动了动,鼻尖轻轻触碰到了谈玉琢的脖颈,他往上移了些距离,“今天没有喷香水。”

  谈玉琢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痒,但还在尚且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所以没有躲,很轻地“嗯”了一声。

  梁颂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上眼睛,像是喝醉了,谈玉琢低头,他呼吸间淡淡的酒精味就扑到了他的脸颊侧。

  谈玉琢安静看了他几分钟,移开了视线,对着前方的隔断发呆,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时,他大着胆子伸手碰了碰梁颂年的额头。

  梁颂年没有反应,谈玉琢的胆子更大了些,手指顺着脸部的线条,落到鼻尖,“颂年,你鼻子好高呀。”

  梁颂年没有睁开眼,第一下没有握到他的手腕,而是落在了手指尖,“太累了,让我睡一会。”

  谈玉琢便不动了,梁颂年的手向上摸,摸到他的手腕,不算地用力地握在了手里。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午后阳光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

  可能是昨晚睡眠时间充足的缘故,谈玉琢一点没有睡意都没有,他侧脸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车流,尽力地想要忽视自己手臂上传来的温度。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酒店地下停车场。

  梁颂年看上去已经睡熟了,谈玉琢感到些许的为难,不知道现在应该叫醒梁颂年,还是等他睡醒。

  他尝试搬动梁颂年,发现想要实现这个操作,确实有点为难他,便很快放弃了。

  “颂年。”谈玉琢采取了比较柔和的方式,很轻地叫梁颂年的名字,“我们到了。”

  他来回叫了三四遍,躺在他肩膀上的人没有一丝回应,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他犹豫几秒,改用手轻轻推,“颂年,颂年,你醒醒,我抱不动你。”

  谈玉琢用的力气大了些,梁颂年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更紧地贴近了他的脖颈,声音闷闷的很含糊,“再睡一会。”

  谈玉琢很少看见他这个样子,以为他真的累了,把手缩了回去,任由自己被人抱了许久。

  梁颂年这次换了空间更为宽敞的库里南,但车内空间终究有限,更何况两人要挤在一起。

  谈玉琢怀疑自己内脏都快要被压扁,连呼吸都不畅起来,他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地去适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玉琢感觉到梁颂年幅度很小的动了动,尔后腰上的力度小了不少,他舒了一口气,人应该是醒了。

  梁颂年睁开眼,从谈玉琢的肩膀上直起身,除了头发有点凌乱外,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差别,眼神依旧是清明的。

  “你醒了。”谈玉琢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我们上去吧。”

  “怎么没有叫醒我?”梁颂年问。

  谈玉琢想说自己已经叫过了,只是他睡得太沉,没有发现。

  话到嘴边,谈玉琢换了完全相反的说辞,“看你太累了,不舍得叫你起来。”

  果然,梁颂年没有发现他的谎言,深信不疑,亲了亲他的耳垂,“谢谢。”

  梁颂年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谈玉琢摸了摸被他亲过的耳垂,“你不要乱亲。”

  梁颂年闻言忍不住笑,手撑在皮椅上,俯身凑近,吻落到他的眉毛上,“那这里可以吗?”

  谈玉琢皱眉,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表情一时难以形容。

  梁颂年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嘴唇往下移,落到鼻梁上,“这里呢?”

  谈玉琢抿嘴,柔软的触感再次转移,到了眼皮上,“这里可以?”

  “好了,干嘛呀。”谈玉琢手虚虚握成拳,抵在梁颂年胸口,隔出一段可有可无的距离,“你可真会钻空子。”

  梁颂年不太在意地笑,很民主的样子,“我尊重你的意见。”

  “亲亲亲。”谈玉琢气急败坏,懒得与他争辩,“哪里都可以亲,好了吧。”

  回到酒店房间,谈玉琢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殆尽,变得心不在焉,脑子都转得慢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爬上床躺着。

  他也不是想睡觉,在温承义家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回到相对松弛安全的环境里,过度紧绷的情绪便猛烈地反扑回来,让他长时间无法集中精神。

  谈玉琢怕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太奇怪,所以一直拿着手机,装作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样子。

  过了会,梁颂年在他身边躺下,谈玉琢感觉他安静得过分了,转头一看,他侧着身子面对他,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可惜这次他没有睡多久,放在枕头下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谈玉琢想帮他把手机关静音,梁颂年却很快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备注后,接通了电话。

  “爷爷。”梁颂年从床上撑坐起来,半靠在床头。

  谈玉琢噤声了,小心地翻身,身子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再小一点。

  他没有仔细听两人说了什么,梁颂年突然碰了碰他。

  谈玉琢维持着原姿势没有动,眼睛黏在自己的手机上,很小声问:“怎么了。”

  梁颂年朝他俯下身,声音也很轻,“来看看小羊。”

  谈玉琢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僵硬了几秒后,缓慢地转过身。

  梁颂年举着的手机屏幕被一只小羊的脸完全占据了,明明是单向的视频,小羊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咩咩”叫了两声。

  “它叫希贝尔。”梁颂年声音压得很低,响在离他耳朵很近的地方,“是今年下的第一批小羊里面最漂亮的小羊。”

  希贝尔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和煦的风中眯了眯眼,蓬乱的卷毛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可爱吧,我给它做了个单独的窝。”手机里传来梁鸿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画面旋转,光线陡然变暗,屏幕上出现一个草搭的窝,干草上还搭着一条薄麻料毯。

  “看上去比上次大了一些。”梁颂年换了个姿势,谈玉琢感觉他靠得太近了,不作声地对他摇头,用口型说:“会被发现的。”

  梁鸿声把小羊放下,小羊“咩咩”叫,在自己的小地盘里不稳地走了两步,短短的尾巴翘着,时不时甩动几下。

  谈玉琢一直觉得梁颂年的爷爷是个很有趣的老人,他最先发现梁颂年的病,照顾自己孙子的年岁比梁颂年的亲生父母都要长些,自然也是对他的病情最为清楚的一个。

  但梁颂年还是会为梁颂年做对他而言,既不能理解也无意义的事情。

  谈玉琢想,大抵爱梁颂年的人都是一个样的。

  用一件件无用功,希望能有一天被用来证明爱,被他翻阅,在他的手指尖下默默无响。

  梁颂年认真地看着希贝尔,目光专注,谈玉琢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能什么都没想,这很符合梁颂年的性格。

  他早已经学会一套让自己如何在秩序社会里伪装的法则,只需要调整自己的表情和语言,做出应该做的反应,就能让他与正常人无异。

  他是否真的被触动,感到愤怒、悲伤或是喜悦,却是未知数。

  “谈谈。”梁颂年叫他,视线从屏幕上转移到他的脸上,“你好像小羊。”

  谈玉琢迟缓地眨了两下眼睛,眼神迷茫,“我像它?”

  “不是。”梁颂年缓缓说,“不像希贝尔,像艾尼德。”

  “我养的第一只小羊。”

  谈玉琢背靠着柔软的被褥,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了,目光看上去很无辜。

  梁颂年的小腿被触碰了一下,力度很轻,和艾尼德用角轻轻蹭他的力度相当。

  谈玉琢不敢再乱动了,安分地把自己的腿放好。

  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停顿了一瞬,眉眼里含着温和的笑意,“爷爷不知道我给她取名了。”

  “那你也不能说我像羊呀。”谈玉琢听不懂,单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有点不大高兴,“羊天天都在噗噗拉便便呢,走哪拉哪。”

  谈玉琢说完有点后悔,因为梁颂年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怕给对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解释说:“我不是说你的小羊不可爱的意思,只是放在我身上不太好,要是我老了之后这样,是要天天被护工扇巴掌的。”

  “很可怜的。”谈玉琢说得真诚。

  沉默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梁颂年移开了些距离,简短地和梁鸿声说了几句话,挂了视频。

  谈玉琢移动自己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他:“怎么了,那么小气,我说几句还不行吗?”

  梁颂年没有转身,谈玉琢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应该不会有那样的烦恼,毕竟你养胃,对我也做不了什么,我的屁股很安全。”

  梁颂年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

  Enid 艾尼德,凯尔特语,意为“纯洁的毫无瑕疵的”,引申为“白月光”

  在遇到谈玉琢后,梁颂年的小羊就拥有了自己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