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谈玉琢坐在餐桌对面,听梁颂年说完他一周的行程,艰难地咽下了噎在喉咙里的蛋黄。

  “一开始不会让你做难度高的工作,你现在是王勤的助理。”梁颂年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谈玉琢,“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找他。”

  谈玉琢面无表情,机械性地咀嚼了几下口腔中无味的鸡蛋,问:“我可以反悔吗?”

  “不行,昨天签好的劳动合同已经入库了。”梁颂年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言简意赅,“在十分钟之内吃完早餐,上班第一天不能迟到。”

  谈玉琢脸皱了一瞬,低下头,张开嘴费力塞进半个包子,使劲嚼了两下,就把剩下半个也一并塞进了嘴里。

  塞得太满,他两颊的肉鼓起,嘴一动一动的样子像一只贪食的松鼠。

  他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仰头喝了大口,呜呜地含糊说:“走吧。”

  陈春正好端着套好隔热袋的食盒出来,谈玉琢吃得快要晕过去,习惯性伸手去接食盒,食盒却被梁颂年中途截了过去。

  谈玉琢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食道,腮帮子都嚼得有点酸,没什么心眼地探头过来看:“做了什么给我呀?”

  梁颂年把盖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鲫鱼豆腐汤煮得奶白,煎烤好的牛肉规矩地垒在蒜泥小青菜上,色香味俱全。

  陈春给梁颂年也准备了午餐,谈玉琢打开另一个食盒的盖子,看见番茄就果断地盖上了,对梁颂年说:“我要吃鱼,这个给你。”

  梁颂年没有异议,和陈春道过谢。

  两人没有坐一辆车,梁颂年临时叫了一个司机,谈玉琢则和王勤一辆车。

  王勤坐在驾驶座上,等谈玉琢上车,但谈玉琢却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王勤降下车窗,微笑问:“怎么了?”

  “你现在是我的上司,你为我开车不太好。”谈玉琢打开车门,王勤却没有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王勤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和煦的笑容,“没关系,我们工作和私下各论各的,毕竟我日常的服务对象也有你。”

  谈玉琢只能绕到另一边,拘谨地坐进副驾驶座。

  王勤发动车子,“今天大概要做的工作内容都了解了吗?”

  “基本都知道了。”谈玉琢从身旁的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点开便签,向王勤复述了一遍,最后以防万一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今天是第一天,做完这些就差不多了。”王勤从旁边拿过一支手机,低头在上面点了几下,“我转发给你今天需要会面的客户联系方式、照片和喜好,你记在自己手机里,尽量记住他们的名字。”

  “虽然不会和你进行直接的对话,但是如果他们主动向你开口,没有记住人的名字会有点不礼貌。”

  谈玉琢一一应下来,默默坐在位置上记资料上的内容。

  可能是为了显示亲近,过了会,王勤主动开启了话题:“我看了你的简历,发现你是我校友,我比你大四届。”

  谈玉琢用电容笔戳了戳下巴,“好巧。”

  “也不算巧,我们公司挺多校友的。”王勤说,“集团一直和我们学校有合作。”

  “你简历上写了很多大学时期参加比赛获的奖,都非常有含金量,日常成绩也很不错,如果投简历一定会被录用。”

  “这样吗?”谈玉琢点了两下屏幕,他毕业的时候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就业的信息,“我当时没有想工作。”

  王勤想到了他简历上列出来的雅思成绩,无意多问了一嘴,“打算留学吗?”

  谈玉琢抿抿嘴,“嗯”了一声。

  王勤的视线始终在前方的道路上,所以他毫无察觉地继续问:“我那时候也有过留学的想法,后来考上研究生就算了,你打算去哪里留学?”

  谈玉琢合上平板,垂下眼睫,用不太在乎的语气回:“只是随便看看,也没有真的想去。”

  王勤毫无障碍地把话题引到了梁颂年身上,“梁总在英国留过学。”

  “我知道,伊顿公学。”谈玉琢转头看向车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温度也不至于太冷。

  谈玉琢一开始实际上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所学校的名字,他打开手机百度,在搜索框里输入学校的名字。

  在一段段视频和一张纸照片中,谈玉琢清晰地认识到他与梁颂年之间的距离,不止是隔着海峡那么简单。

  他躲在宿舍帘子后开着台灯背英语单词,因为怕吵到室友,所以把台灯的光调得很暗,只足够照亮自己书桌一角。

  之后每次他看见印在包装上和广告牌上的英语单词,他都会想到网页上秋天的温莎城堡照片,想到梁颂年,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你有去看过吗?”王勤问。

  谈玉琢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乖地回答:“没有。”

  “有机会可以和梁总一起回去看看。”王勤转过脸,友善地对他笑笑,“他肯定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回母校。”

  谈玉琢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悚然,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好在没有被王勤发现。

  他现在有更需要自己关注的问题,“王助,梁总在工作的时候,会不会很不好相处啊?”

  谈玉琢怀疑王勤的笑是镶嵌在脸上的,因为无论何时他看向对方,对方的嘴角一定是有弧度的。

  “放心,他不会为难人。”王勤安慰他,“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

  基于前几次和王勤的接触,谈玉琢选择了相信他。

  到为自己准备好的办公桌前,谈玉琢拿手机对着自己的工牌拍了几张照片,分别发给了谈雪和陈春,内心小小地膨胀了一下。

  但真的到了工作的时候,谈玉琢才发现工作的内容比他想象的繁重了好多。

  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不断地冒出来,他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坐在办公室角落囫囵吃了几口已经冷掉的饭菜。

  连着一星期,在傍晚下班之前,谈玉琢连梁颂年的面都没有见上一次。

  谈玉琢空降得很低调,他的办公桌在梁颂年办公室侧的单独小隔间内,和其他人工作上的接触很少,但下班后聚餐的邀请却一次又一次递到他面前。

  王勤和他说:“不想去直接拒绝就好。”

  谈玉琢自然拒绝,他一下班坐进车里就能直接睡着,更别说有心力跟着其他人聚餐。

  每当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谈玉琢会快速地把散在桌面上的东西收好进包里,随时准备好到点走人。

  但是今天他没跑成,最后一分钟王勤推开门,看见谈玉琢抱着包站在办公室中央,抱歉一笑:“临时出差,你准备一下加班。”

  梁颂年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谈玉琢膝盖上放着包,坐在公共椅的一端,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不断滑动。

  室内空调开得足,谈玉琢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里面薄薄的衬衣空荡地贴在他身体曲线上。

  他看手机也看得不认真,时不时打几个哈欠,垂下的眼睫被手机屏幕上的光照得毛茸茸的。

  梁颂年走近了,谈玉琢才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看。

  “怎么那么突然要出差。”谈玉琢嘴角挂着,他实际上更想问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只是没这个胆子。

  “在飞机上可以睡一会。”梁颂年垂手,摸到他的后颈,轻轻揉捏,缓解他的疲劳,“辛苦你。”

  谈玉琢倒不好意思,虽然附近没什么人,但他也怕被看见,缩了下肩膀躲,“快点走吧,早到可以早休息。”

  接近晚上十一点,他们才落地,王勤早已联系好酒店,一行人便直接开车先去酒店休息。

  王勤很自觉地将其他的同事安排住在东区酒店里,只梁颂年、谈玉琢和王勤三人在另一家。

  从王勤手上接过房卡,谈玉琢这才有了一种办公室地下恋的刺激感,只是一到酒店房间,他就如死鱼一般,四肢虚软地趴在床上。

  梁颂年打开行李箱,将两人明天要穿的衣服挂出来,简单收拾了一遍后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走出来,谈玉琢还是保持原姿势躺在床上。

  梁颂年走过去拍了拍他屁股,叫他去洗澡。

  谈玉琢动弹不了一点,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间,片刻后发出轻微的泣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养胃了。”谈玉琢使劲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这样天天工作,谁来都要养胃。”

  梁颂年膝盖压上床,双手压在谈玉琢的大腿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边,“那么痛苦吗?”

  谈玉琢恹恹的,连说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他似乎又想明白为什么梁颂年平时的时候那么不爱说话。

  梁颂年身上又热又潮湿,有沐浴露和精油的味道,未来得及擦干的头发上挂着水珠,随着动作滚落到他后颈后的皮肤上。

  谈玉琢岿然不动,软软地握住梁颂年的手腕,“今天就不要了,我没有心情。”

  梁颂年轻轻笑,“那还是要洗澡的吧,我帮你洗。”

  谈玉琢缓慢地翻过身,他的脸在酒店暧昧朦胧的灯光下,看上去很软和,也很温顺。

  他抬起手,摸了摸梁颂年的脸,叹了口气:“颂年,我们真的成对食了。”

  谈玉琢指了指他,说:“大太监。”

  然后指了指自己,“小太监。”

  作者有话说:

  玉块儿:养胃原来是会通过工作途径传染的(つ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