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了。”梁颂年垂下眼,面无表情地陈述。

  谈玉琢舌尖舔了舔破皮的上唇,轻微的痛感叫他忍不住蹙眉,轻声抱怨:“又不是毛头小子了。”

  梁颂年的视线从谈玉琢的脸部滑过,停留在他被磕破皮的嘴唇上,闻言轻轻地笑,“之前也没有磕痛过你。”

  谈玉琢想不出反驳的话,接吻对于梁颂年来说,更接近于技巧的学习与应用,他聪明学什么都快,从来没有叫谈玉琢吃过苦头。

  梁颂年抬起头,露出线条轮廓干净完美的面部,神情松散,似乎对任何事物都缺失兴趣。

  他的目光淡若无质,却又明目张胆,与暧昧无关,却被他这张脸催生出了无数的多情。

  谈玉琢眯了眯眼,有点意动。

  梁颂年却看了一眼时间,说:“明天我还要上班。”

  谈玉琢沉吟片刻,仅有的旖旎的心思也随之烟消云散,扭过脸。

  “玉琢,你要讲道理。”梁颂年在他背后笑,“已经快四点了。”

  谈玉琢腹诽是谁凌晨打电话吵醒他的,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安分地换好睡衣爬/上/了/床。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面朝着梁颂年,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

  身旁传来细碎的衣被摩擦声,谈玉琢额前的发丝被轻轻拨开,尔后几根手指/插/进/头发里揉了揉,嘴唇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

  谈玉琢睡不过去,只单纯地闭着眼睛,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身侧的被褥微微下陷,谈玉琢眼睛细细地睁开一条缝,没有适应黑暗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梁颂年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始终萦绕在他鼻尖,谈玉琢短暂地猜测了一下他用的什么香水,便被打断了思绪。

  “玉琢。”梁颂年在黑暗中叫他。

  谈玉琢被他挤到枕席间,脊背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胸腹被实实在在地挤压,有点呼吸不上来。

  谈玉琢动弹不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逐渐适应了黑暗,梁颂年的脸靠得很近,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依旧能看清那双眼睛的轮廓。

  “你好重呀。”谈玉琢胸腔起伏,鼻腔里发出很小的气音。

  梁颂年没有移开,依旧压/着/他,谈玉琢盯着他的眼睛,身体微微紧绷,因为无法探知对方的意图,所以无法应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用力地尽力呼吸。

  梁颂年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谈玉琢看不清,好像是比了一下。

  “玉琢,你好瘦。”

  谈玉琢迷茫地眨了两下眼,他觉得和梁颂年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完全猜不出梁颂年究竟想要什么。

  可能一开始,梁颂年对他保持的都是迁就的态度,既不会恼怒也不会别扭,像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模范的伴侣。

  随着恋爱的时间拉长,谈玉琢逐渐开始痛苦,但他无法挑出梁颂年的错处,一度陷入自我怀疑和贬低之中,无处可以寻求帮助,只能自己摸索着想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后来他才发现,这段关系只是单方面的,一如梁颂年开始说的,只要他叫停,这段关系就可以随时切断。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梁颂年不会产生任何不舍吗?

  谈玉琢疑惑过,他不敢尝试,或许是因为心底已经给出了模糊的答案,他无比清楚自己提出结束关系后的下场,后来事实证明,确实不会。

  在鲜花拱门下,周时读完誓词低下头亲吻他,梁颂年坐在台下成为他婚礼上众宾客之一,衣冠楚楚,与其他人一样鼓掌,为新婚的新人们送上祝福。

  在曼谷炎热的夏日,谈玉琢趴在床上,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手肘下压着一本杂志,嘻嘻笑着说想要王冠,要那种镶嵌满钻石的。

  梁颂年翻身看他,说没有合适的场合戴。

  谈玉琢眼睛向上想了会,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回答,结婚的时候可以戴啊。

  婚礼前一晚,谈玉琢收到了梁颂年送的王冠,盒子里还放着一张卡片,只简单地写了四个字“新婚快乐”。

  周时拿起卡片看了又看,忍不住说梁颂年对你真大方。

  不论梁颂年做什么身份,他总是那么妥帖,像一个无懈可击的模板。

  梁颂年对他的所有行为动机都不是因为爱他,只是在模仿,模仿一个社会意义上的好恋人,这种行为随时都可以迁移,他只是需要恋人,不是需要谈玉琢。

  谈玉琢在轻微的窒息感中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实在太过于幼稚和理想化,老是想要爱,但现在想想也不是那么需要。

  他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再见到梁颂年,也再没有感觉那么痛楚。

  “你的心脏也小小的。”梁颂年评价。

  谈玉琢感觉莫名其妙,肩膀动弹了几下,想把人推开,奈何撼动不了分毫,他便很快放弃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梁颂年问,“不能陪你,是不是很无聊?”

  谈玉琢明知道在黑暗中,梁颂年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下意识眼神躲闪了一下,含糊地回:“还好吧。”

  几分钟的沉默后,谈玉琢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颂年,我没有那么麻烦。”

  梁颂年靠得近了些,谈玉琢没有什么接吻的心思,犹豫了下,还是偏头躲开了。

  他眼睛有点干,眨了好几下,梁颂年伸手用手背盖住了他的眼睛,叫他不要频繁眨眼睛。

  谈玉琢彻底看不见了,反而安心了好多。

  “之前我年纪小,所以黏人。”谈玉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只是来回几遍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最后平平地说,“我现在都死了一个老公了。”

  说完,谈玉琢嘴唇被碰了碰,碰到了上唇的伤口,有点疼,他轻轻“嘶”了一声。

  梁颂年俯身,短暂地在他嘴唇上停留。

  谈玉琢这次没有躲,乖乖仰着下巴被人亲了会,眼睛上的手移开,梁颂年鼻尖和他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很方便他们随时接吻。

  梁颂年却没有继续,安静地看了他会,突兀地说:“周时有很多个情人。”

  谈玉琢一时有点懵,想了会没想出任何结论,机械性地动嘴唇:“我知道。”

  谈玉琢不知道,如果梁颂年知道他有段时间还给这些情人排时间表,会不会更加惊讶。

  谈玉琢挺理解梁颂年的,梁颂年良好的教养得益于自己的家庭,没有多少人会把这样的腌臜事放他眼皮子底下。

  “你不要再想他。”梁颂年摁了摁谈玉琢的胸腔,谈玉琢一时呼吸不上来,被迫呼吸重了一瞬。

  谈玉琢恼了,眉头紧锁,“我没有想他,你别摁了,我难受。”

  梁颂年移开些许,谈玉琢没听见他声,转头看他,视线接触的那刻,梁颂年笑了笑。

  他说:“玉琢,下次找个好老公。”

  谈玉琢闭上眼,在眼皮的遮掩下翻了个白眼。

  他转过身,用背对着梁颂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闷闷地说:“不找了。”

  “为什么?”梁颂年估计很无聊,才会一直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谈玉琢耷拉下睫毛,随意地回答,“结完婚发现都一样,什么事情都只有第一次才特殊。”

  说到一半,谈玉琢“啊”了一声,手往后握住自己的头发,“你睡到我头发了,痛。”

  “第二次可能更好。”梁颂年从身后抱住他,谈玉琢揉着自己脑袋,没好气地说:“谁结婚谁倒霉。”

  “试试呢?”

  “和谁试,和你吗?”谈玉琢随口堵他,说完才发觉梁颂年没有再说话。

  谈玉琢愣了愣,倒没有多少难堪,很快地为自己挽尊:“我才不要和养胃过一辈子。”

  梁颂年依旧没有声,沉默地从他的手指摸到手背,很轻地捏住了,握在手心里。

  谈玉琢满不是滋味,有点可怜他,放柔了语气,维护他的自尊心:“这只是个小问题,你要相信我们现代的医学技术,实在不行就去做手术嘛,就是一块肉,再过几年,也差不多大家都不能用了,都一样啊。”

  “我治好病可以吗?”梁颂年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顿了片刻,缓缓地接上,“结婚?”

  谈玉琢敷衍地说:“你和你爸说好就行。”

  梁颂年亲他的耳朵,吻移到他的脸颊和眼皮上。

  “如果是许庭知这样问你呢?”

  谈玉琢撇了撇嘴,觉得梁颂年难缠,意外地觉得疲惫,有气无力地无起伏棒读:“我不想当小三被明斯然一拳打死。”

  “是哦,明斯然好凶。”梁颂年学着他的腔调说话。

  梁颂年看样子是不准备睡觉了,谈玉琢讨厌死他了,伸手推他。

  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谈玉琢就不动了,嘟哝着说:“你明天不上班吗?”

  “我是老板,没关系。”梁颂年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慢慢地摩挲。

  谈玉琢撇下嘴角,学着他的样子重复:“吼,我是老板,没关系。”

  谈玉琢想,梁颂年要是他上司,他可以每天骂他几千个来回不带转弯。

  梁颂年笑,谈玉琢却开始困了,眼睫垂着一颤一颤的。

  在迷糊间,他听见梁颂年叫了他一声名字,谈玉琢睁开些眼睛,佯装清醒。

  “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但是去哪里记得和我说一声。”

  梁颂年声音很轻,时而很近时而又很远。

  谈玉琢一下清醒,悉悉索索地转过身,他就知道梁颂年这个坏人记仇。

  “当然了,我本来想和你说的嘛,忘记了。”谈玉琢抬起下巴亲了亲梁颂年的鼻尖,“我也没有在外面做坏事呀。”

  梁颂年注视他,许久后伸手用指节蹭了蹭他眉间,谈玉琢说:“我嘴巴还破皮流血了,都是你干的。”

  梁颂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脊背,眼睑微垂,状似在不清醒的梦中,“睡吧,我没生气。”

  谈玉琢快速地在梁颂年鼻梁侧亲了两口,安分地闭上眼。

  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哄了,都哄了三轮了,再哄他嘴皮子都要秃噜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