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温度比市区更低些,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远处的山头上湿冷的雾气挥散不去。

  谈玉琢自由活动的范围很大,他很快找到离别墅几百米外的地下酒窖,只是被上了锁。

  他没有随身带手机,只能按照来时的原路慢吞吞走回去,走到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保姆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谈玉琢问她地窖的钥匙,保姆露出抱歉的神情,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又提议他可以直接打电话问梁先生。

  谈玉琢便有几分纠结,多年的相处让他对梁颂年的脾性了如指掌。

  总而言之,梁颂年并不会故意刁难人,没有多么乖张的习惯,相反,他所接受经年累月的严格教育,使他身上有一股让人感之亲切的沉稳气质。

  谈玉琢也曾短暂地陷入过他的温柔之中,但很快认清了他骨子里切实的冷漠。

  他的温柔也只源于他的涵养,更多时候并不出于本心。

  所以,谈玉琢实际上有点怯他。

  谈玉琢思来想去,没有抵御住酒精的诱惑,还是走上楼。

  不多时,他出现在楼梯口,和保姆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保姆看了他一眼,从客厅的沙发靠垫下抽出手机,递给他。

  谈玉琢的表情出现一丝的不自然,接过手机自言自语的,“怎么在那呢?”

  保姆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回答他:“您今天早上吃过早饭塞在那的。”

  谈玉琢又轻声嘀咕了几句,他顺着保姆的话开始回想自己早餐吃了什么,很努力,但记忆很模糊,最后只勉强记起来培根煎蛋。

  他高兴了一点,自信地问保姆今天早餐是什么。

  保姆没有看出异常,“小米粥和南瓜。”

  并且谈玉琢没有吃,只是把南瓜压碎了搅和在粥里。

  保姆注意到谈玉琢略显失落的脸色,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谈玉琢没有多在此纠结,走到阳台,拨通电话。

  电话提示音响了好久,梁颂年才接通了电话,没有加其他问候语,直接叫了名字:“玉琢?”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应该心情是不坏的,谈玉琢有了些勇气。

  阳台上太冷了,谈玉琢吐出一口白气,“颂年,酒窖的钥匙在哪里呀?”

  手机的另一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轻微的呼吸气音,谈玉琢把手机拿远了些,纳闷地看了又看,重新叫了一声。

  “那不是酒窖。”梁颂年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下面是今年秋冬收的土豆和萝卜,你如果想吃,叫阿姨做给你吃,记得叫她多放姜。”

  谈玉琢一时有点难以接受,很怀疑,谁会在半山豪宅的地窖里存放满大街都有的卖的廉价蔬菜呢?

  但他又想到这幢房子的前主人是梁颂年,一切又似乎合理了起来。

  “那可以藏我的酒吗?”谈玉琢打上了其他的主意,他还有一批酒存在北边的葡萄园里,周时死了之后还没有机会找人运过来。

  他想得特别好,把地窖左侧的空间清扫出来,一边放梁颂年的萝卜土豆,一边放他的宝贝酒。

  梁颂年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意味不明地提醒他:“玉琢,这两天我不在,还有什么事情吗?”

  谈玉琢轻轻“嗯”了一声,本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心思说:“没有了。”

  “是吗?”梁颂年淡淡地开口,“如果有什么事,不要怕麻烦,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谈玉琢听不出他的心情好坏,习惯性地用指甲扣手指缝,回答得很乖巧:“好,好的。”

  “嗯。”梁颂年没有表达自己的满意或者不满,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谈玉琢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心里莫名觉得有些许微妙。

  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有没有打扰到梁颂年工作,但他并不在意,自己给梁颂年留下的印象是好是坏,不在他思考的范畴之内。

  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让梁颂年为自己多花钱。

  所幸,梁颂年不是个吝啬的人。

  正值落日,远处的山丛间渐染绯色,霞光弥散,只是风卷起积雪,被吹起的冷湿碎雪不断扑面,让人无法安然地享受这一方美景。

  谈玉琢在阳台上逗留了会,冷得直打哆嗦,转身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保姆急匆匆地从楼下走上来,叫谈玉琢去换身外出的衣服。

  谈玉琢莫名其妙,“怎么了?”

  保姆说刚刚梁先生的助理来电话,要送他去H市。

  她打开更衣室的门,拉出行李箱,蹲下身动作迅速地帮他收拾行李,时不时抬起头询问他的意见,又抽了几盒面膜塞进了夹层里。

  “我去那干嘛?”

  谈玉琢懵然地站着,没有行动,心里一阵恐慌,又觉得梁颂年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因为一通电话就要把他送走。

  “梁先生在那边出差。”保姆从忙碌之中抽离了一点,仰起头看他,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谈先生记性不太好哦,王助前天特地和您报备过了。”

  谈玉琢怔了一瞬,他明白保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但还是轻而易举地引发了他的焦虑,以至于他僵直地站在原地许久。

  保姆没有发现,她背对着他,从衣柜里拿下两件外套,转过身让他挑一件。

  谈玉琢缓了好久,保姆很有耐心地举着衣服,她以为他在思考,其实谈玉琢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最后他指了左边那件,保姆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谈玉琢刚换好衣服,布加迪车前大灯照进了庭院,保姆一手提着一个24寸行李箱,急匆匆地跑下楼。

  谈玉琢跟在后面走到门口,雪地被大灯照出一片刺目的银色,他不得不眯了眯眼。

  王助关上后备箱,转头对他得体地微笑了一下,“谈先生,辛苦您赶一趟了。”

  谈玉琢点点头,礼貌地寒暄回去,“雪路不好开车,王助也辛苦了。”

  王助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打开车门。

  王助看着年龄不大,办事却很细致妥帖,车内的温度已经调到了最舒适的温度,木质的熏香恰到好处,不至于浓烈到喧宾夺主,也不至于浅淡到可有可无。

  车开出盘山公路,到了市区,路边的积雪少了许多,王助提了些车速,怕谈玉琢闷,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谈玉琢旁敲侧击,想从王助的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梁颂年意图的信息,只可惜王助都非常巧妙地躲了过去。

  他只和谈玉琢交流无关紧要的一些小事,有关梁颂年的话题绝口不回答。

  谈玉琢便放弃了,聊天的积极性下降许多,王助很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

  布加迪驶过跨江大桥,从临西区开到东口区飞机场。

  王助停下车,带谈玉琢到了贵宾候机室,面露歉意:“事发突然,私人飞机调不过来,只买到了头等舱的票。”

  谈玉琢并不讲究这些,却免不了走了下神,他对梁颂年的有钱程度非常模糊,哪怕是现在也依旧没有实感,只知道周时是没有私人飞机的。

  候机室里为他们准备了菜单,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谈玉琢要了一份奶油蘑菇鲍鱼意面。

  王助手机响了,他站起身,在离谈玉琢不远不近的地方接通电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偶尔会转回头看他。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走回来重新坐下。

  谈玉琢今天晚上胃口稍微好了点,吃下半盘意面,放下叉子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王助。

  王助没有收回观察的视线,反而大大方方地开口:“谈先生,饭菜不合胃口吗?”

  谈玉琢摇摇头,王助笑着继续说:“您胃口真小,要喝点什么吗?”

  谈玉琢刚想要杯咖啡,王助就先他开口,温和地问:“热牛奶可以吗?”

  王助的目光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感觉冒犯或者强硬,谈玉琢被他看着,还是有点轻微的不悦,直想大喊一声:“威士忌!”

  可他没有这样干,只抿了抿嘴,幅度很小地点头,“好的。”

  作者有话说:

  梁哥连夜叫人打开地窖,把酒桶换成成堆的萝卜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