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没使唤他,真的【完结】>第三十一章 ???

  外婆是寿终内寝,关乎生死的大事宁家向来不瞒着。

  回去的路比来时还要漫长,打开车门,外面直接就是殡仪馆。宁作恍恍惚惚地下车,走进去,严瑾红着眼眶过来抱住他。

  两人拥在一起,宁作全身却打着冷颤。

  宁老爷子去世时他还小,又生了病,那几天家里没人,都是梁启在照顾他,当时宁作丝毫没觉出奇怪,迷糊着度过了那场丧葬。如今意识清醒的他再次面对死亡,参与其中,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永恒的离别,多年前未曾感受过的,今天一并还了回来。

  任由母亲伏在自己肩上,他的鼻腔也不自觉开始发酸。

  陪着守了七天灵,举行完火化仪式,安置好骨灰,整个夏天都仿佛静了下来。

  严瑾还在处理最后的手续,因为太累,宁作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他走出殡仪馆,站在门口透气,转头看见他爸也在外面,正打着电话,像是感觉到视线,对方眼睛一瞥也看到了他,还抬起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宁作疑惑带着走过去,宁驹行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放轻了声音嘱咐他:“来,正好我跟你元午叔打电话呢,人家照顾你那么久,懂点事,问候两句道个谢。我先进去陪你妈,待会儿打完拿进来给我。”

  宁作明白过来,点了头,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先问候了两句,然后言归正传,正正经经地说:“叔,前些日子麻烦了。”

  夏元午差点没被这一句板正的话噎死:“哟,不会旁边有人逼着吧?”

  宁作笑了下,非要规规矩矩道谢确实有点别扭,他顺着对方的玩笑往下接:“是,我爸用手掐着我脖子,非要我跟你说声谢谢。”

  夏元午情商不低,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啧了声,语调像是不爽,但明显是装的:“得了吧,够客气的。他在旁边掐你是吧?那你顺便替我叫他滚远点。”

  两人一言一语的搭着,都没提一句正经事,话落到最后,夏元午那边一顿,突兀地来了句“来啦”。

  他声音幽幽的,像朝远处喊的,不出两秒,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再开口,语气里含着嫌弃,和一丝不那么严肃的责怪。

  “你可真行啊小少爷,来去匆匆的,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跟人小久说,都把人逼得主动找到我家来了。前几天那张小脸皱的,啧啧,我都心疼。要不是我说你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感觉他下一秒就得急哭。”

  “最近为了知道你的消息,都快常驻我家了,天天要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过看来今天的份是剩了。”

  “他现在就在边上,我开着免提,你俩聊两句?”

  宁作知道刚才夏元午是在朝谁喊了,听到这话没吭声,小久也盯着手机没说话。

  夏元午不知道他们吵过架,只觉得两小孩都保持沉默,有些好笑,他打趣道:“害羞啊?那我把免提关了,你俩偷偷讲。”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直接摁下去关了免提,手机递给小久,又低头对着电话说,“行了可以了,你们说自己的,我一边儿去。”

  之前他跟宁驹行就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是一段,手机拿在手里都是热的,贴在耳朵上也是热的。

  听着对面的呼吸声,小久有很多事想说,但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的事都是小事,可以往后排排队,宁作经历着亲人的离世,最需要安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两只手紧张地握着手机,缓声道:“阿宁,你别难——”

  “周旋久。”宁作叫了他的名字,掐断了他的话,类似的安慰这些天他都听得麻木,不想再听了。

  小久说出来效果也许和别人不一样,但说话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每个人都能说,有嘴不是哑巴就能说。

  宁作不自禁开始设想,要是周旋久当时没有拒绝他,现在就会在他身边,那样的话,这个小傻子又会用什么方法安慰?没发生的事情宁作想象不到,但他能肯定,绝不会是一句轻飘飘的“别难过”。

  低迷的情绪下,对比着两种不同选择之下的不同结果,那晚的愤怒又重新升起,堵在他的心口,压制住了他的呼吸。

  透过玻璃门,严瑾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她每天都要哭,眼睛的红肿从未消过,宁作也几天没阖眼。

  他知道不告而别对小久来说其实并不算分开,因为如果不明确说清楚,事情就会朝他第一天去小卖部的那天发展。周旋久真的会转不过弯来,一直乖乖等着,更何况上次他真的把他等回来了。

  离开时他选择不说也是想留有一丝余地,如今所有负面情绪挤压上来,又即将开学,事情只会更多更繁重。

  此时的宁作晕头转向,根本无法长久忍受这些,他急需快速解决掉其中一件,好让脑子轻松一点。

  既然既定的事实不可能再变化,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抛弃一个更容易抛弃的烦恼。

  “周旋久,”过渡熬夜让宁作的声音有些沙哑,勉强才能维持清晰度,又是一阵呼吸声作为间奏,而后他说,“再见。”

  反正也不会有机会再碰上。

  背后太过安静,夏元午回头瞅了眼,见小久握着手机,也没放在耳边,呆愣愣地站在那。

  怎么接个电话还把人接傻了?

  他走过去叫了叫,小久没应答,又看了眼屏幕,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

  寻思可能是小久不小心碰到又不会操作懵圈了,夏元午伸手过去要重新往回拨,还没碰到手机,旁边的人突然回神,转头盯着他看,小久的眼神呆滞,但并非不带一点情绪,夏元午能感觉到他的慌乱。

  “宁作,说,再见。”小久逐字逐句,说得卡顿,表情也木木的。

  “奥,原来你们聊完了啊。”夏元午告诉他,“聊完当然要说再见呀。”

  小久摇摇头:“不是。”他想多解释一下,张开嘴,思绪又一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说不出话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了那天的争执。

  小久依旧不认为他的做法是错误的,但当时没能清楚地跟宁作表达出心里的想法所产生的感受,和现在是一样的,这令他感到挫败和沮丧。

  “元午叔叔,”小久缓慢地眨着眼,喉咙哽了哽,喃喃问出声,“小久是不是,很笨啊……”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笨,关键时刻不会说话,留不住人。

  -

  身体和精神都忙碌的一周,宁作没心思处理晒伤,严瑾心疼儿子,好几次劝他回去,宁作没听,买了药随身携带,每天抽空涂一下,护理得草率,愈合速度慢,所有事情结束后晒伤的地方才开始脱皮。

  皮肤正处于敏感脆弱的时期,他身上大片大片的嫩红,看起来怪吓人。

  那时候学校已经开始正常上课,为避免症状反复,严瑾替他请了假在家休养。

  又一周过去宁作才得以回归校园,再见好友。

  “噗——体验了趟生活,变这么惨呢。”

  脱过皮的地方和别处肤色不一样,原来宁作从头到脚都是精致的,像个昂贵的手办,现在像个潦草的拼接布娃娃。

  旁边的甘子珂好歹知道给宁作点面子憋了憋,何须不仅说出来,还直接对着当事人疯狂大笑。

  他们心照不宣没提外婆的事,仿佛宁作才从溪水村回来,像平时一样攀谈。

  “你不是爱上那个地方,不舍得回来了?”何须朝宁作挑挑眉,调侃道。

  宁作白他一眼,反问回去:“我有什么不舍的?”

  何须耸耸肩,不再继续,换而说:“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把小久带回家呢,居然没有。”对上宁作的视线,他又说,“我还挺想他的嘞,唉,大少爷的行为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收到宁作警告的眼神,何须往嘴上拉了个拉链,三秒后又没忍住:“你有没有带什么特产或者纪念品回来?上次我去的时候弄了个竹制的笔筒,给我爸了,他还挺喜欢。你爸没事不是也练点字么,你也可以买个给他。”

  宁作什么都没买,他赚的那点钱全给了周旋久,自己手上一分没有,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适合闲逛挑特产。

  不过听到纪念品,他莫名就想到了那个冰透蓝的手串。

  他这趟回来得匆忙,行李塞进后备箱就没再管,休养期间更是补觉补得天昏地暗,要不是现在何须提了一嘴,压根也想不起后备箱的行李。

  就是不知道半个月过去,有没有被家里的佣人处理掉。毕竟那个行李箱被他拖来拖去地折腾,脏得没法看,说是从垃圾场捡的也不为过。

  ……但回去还是得找找。

  宁作出神地想着,自我认同地点着头。

  何须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宁作居然破天荒的听进去了他的话。

  他倍感欣慰,刚要开口表达心里的感动,就听到从大门那传来的一声叫喊:“唉!宁作!有人找你!”

  被叫的当事人还在留神,他和甘子珂倒是齐刷刷看了过去。

  -

  门外站着个眼生的男同学,他脸上还算白净,校服上却沾着大片的污渍,尤其是膝盖那块,全是泥,打眼看过去,像被哪个不良人欺负过。

  何须眯了眯眼,回过头推了宁作一把,戏精附体:“啧啧,没想到啊你,还搞校园暴力,真是令人心寒。咱俩的友情到此了结,分手吧。”

  本来宁作就在发呆,被人推,没注意,一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扒住桌子坐稳,斜了何须一眼,听着那些话更是莫名其妙:“可以,你等着,我给你点分手费,有病治病去。”

  甘子珂笑了下,不跟他俩闹,有事就说事:“小宁,外面有人找你。”

  宁作这才往外瞥,门口的人一直望着这个方向,对上视线还挥了挥手,很熟的样子。但宁作一脸狐疑,显然是没想起对方是谁,转眼看见膝盖上的两摊泥,他一扬下巴,才算有了印象。

  凌晨下了点小雨,路面滑,梁叔开车送他来学校,有个同校男生骑自行车摔倒在路边,车坏人伤,有点狼狈。

  以前宁作看到不会多管,高中生不会处理不来这点小事,但早晨他管了,反正顺路,就把人送到了学校。

  小恩小惠的,他都没放在心上,下车分开后连对方长什么样都忘了,结果这人大课间找过来,说要请他吃午饭。

  “不用,我不吃食堂。”宁作稍感无奈,早知道后续这么麻烦他是真不会管,“早晨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你报答。”

  “啊,你不吃食堂就算了。但我还是要想个办法感谢你的,你不需要我需要啊,我们家讲究这个。”乌橙吸了吸鼻子,神态认真,“嗯……午休你在学校吧?我给你买饮料喝,或者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想喝的?不吃不喝的话,用的东西也行。”

  宁作有点不耐烦了:“随便你。”

  他说过后乌橙就真的自由发挥,午休的时候给他送了瓶草莓牛奶,他自己喜欢喝,瓶子还是透明的,粉色的放在桌子上格外扎眼,宁作看到后,默默推到了何须桌上。

  之后乌橙有事没事就会来送喝的,他有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意思。宁作阻止了千遍万遍都没用,后来实在懒得打发就没再管,那些饮料全进了何须的肚子。

  如此过了一个月。

  这天刚上完体育课,宁作从操场回教室,他和何须闲聊着,走廊对面一伙男生结伴朝他们走了过来,领头那个满面不怀好意的笑容。

  宁作蹙眉瞥了眼就没再看,反身要进教室,正巧那群人哄笑着走到他身后,领头那个给他拦了下来。

  宁作不明所以。

  那人像在说什么笑话:“唉兄弟!你知不知道那个乌橙喜欢男的啊?他天天来找你,是他妈想泡你!”说完他自己先大笑起来,见宁作没反应,又琢磨了会儿,嘴一歪,“操,你他妈不会也喜欢男的吧?”

  宁作脸色阴沉,凉飕飕地盯着那人:“他想泡,关你什么事?我喜不喜欢男的,又关你什么事?少在那丑人多作怪。”

  被说丑那人握紧拳头就想直接干,何须和甘子珂见状拦在了前面,对比之下,向来脾气暴躁的宁作竟然才是最淡定的。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两拨人眼瞪眼,各自退回了教室,对方那边有个寸头经过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宁作一下。

  对撞事件就此没了后续,却还是影响心情。

  放学何须和甘子珂去宁作家里玩,平常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投影仪或游戏机,今天他们却稀奇地排排坐在了沙发上,相顾无言。

  沉默着沉默着,最先受不了沉默的人开了口。

  何须像是忍了一整天忍无可忍,他看着宁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实话,我其实也觉得乌橙对你……有点奇怪,哪有送一个月饮料的?也不换个别的送。不过,这不是重点。”

  说到这,何须停下来等人问,结果没人问,他才好没趣地继续说:“重点是,”他指着宁作,“你。”

  “以你的性格,听到别人说那种话,应该会直接揭竿而起,给人一顿揍啊,怎么……?”何须的目光在宁作面无表情的脸上流连几番,“嘶……你也太淡定了吧,嗯,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为什么要揍他?”面对何须的质疑,宁作神色坦然得像个过来人,他淡淡承认道,“我就是同性恋啊。”

  何甘二人同款转头,眼睛睁大了几分,却没达到宁作想象中他们会有的吃惊程度。在去溪水村之前,他从没质疑过性取向,后来得知自己是同性恋,还惊慌失措了好久。

  这两人今天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居然只是稍微睁大了眼睛,宁作不是很满意,又说:“倒是你们,才有点淡定了吧?”

  何须恢复了正常神色:“我淡定很正常啊,”他沉了口气,一摊手,“因为我也是。”

  宁作:?

  甘子珂闻言转头看向何须,打量了会儿,又默默看向宁作,抿了抿嘴,最后咳嗽一声,道:“……其实,我也是。”

  宁作:???

  ……

  空气静止了几分钟。

  何须又一次打破僵局,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宁作没说话,甘子珂说:“你呢?”

  何须顿了顿,答:“算最近吧。”

  甘子珂说:“我是今年。”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唯一还没回答的人。

  宁作一开始躲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后来还是耐不住折磨,说:“……也是最近吧。”

  何须顿悟,一拍大腿:“所以你和乌橙其实是两情相悦!”

  宁作冷着脸,送给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滚出去。”

  ……

  剩余的时间三人都在八卦对方的事情,唯有面对“怎么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这个问题时,他们都混水摸鱼含糊了过去。

  认识这么久,都察觉出彼此对此避而不谈,便默契地没再追问。

  晚上人走后,宁作先去找了梁叔,得知行李箱被交给了张妈,他又转而去了张妈那,也顾不得时间早晚,等不及知道结果。

  家里打扫的活是张妈在干,她原本是打算把行李箱原封不动送回宁作房间。平时少爷都要自己整理自己的东西,但刚回来那几天特殊情况,箱子脏,放久了不干净,她放了两天最后还是帮人清洗整理了。

  宁作找过去的时候,她正准备上床休息。

  卧室门关着,宁作站在外面没敲门,先轻声问了问:“张妈,您睡了吗?”

  张妈听到小少爷的声音,马上回道:“没呢,没。”她开了门,慈眉善目地笑着,“怎么啦?”

  宁作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嗯那个……梁叔说,我的行李箱交给您收拾了是么?”

  张妈点着头:“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在里面看到一个珠子串成的手串?蓝色的,有点透明。”

  宁作以为张妈得想一会儿,不曾想立刻就得到了回答:“有的有的,你等等啊。”

  她反身往屋里去,边走边说:“哎哟弄得我还有点提心吊胆呢,这东西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扯到,绳子断了,那些珠子滚得满箱子都是。不过我都给你捡起来收好了,应该是没有少的。”

  张妈打开抽屉,拿出个密封袋,宁作没进去,隔着点距离看,里面装的确实是那些玻璃珠。

  “你看看。”张妈递给他。

  宁作接过来看了眼,也没数,道了谢就离开了。

  回了房间,他将珠子倒出来铺在床上,又拿了几个放在手心里,看着看着他突然一撇嘴,伸出手指,发气似的弹了弹那些珠子,半晌,再重新密封好,放进了床头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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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自从宁作被那群人找过,乌橙就没再给他送过饮料。

  这件事亏损最大的是何须——他自己说的。他这人满嘴跑火车,脑回路也不太正常,还爱主动推进一切无厘头的事情。

  在他们互相暴露性取向后,何须根据发现的时间,给他们定义为“同性恋新人”,并连夜将三人原本的玩乐群改为——通(t)宵(x)了(l)学习小组。

  这名字表面看起来很努力,实际上努力的方向又歪又弯。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晃两年过去,它从最初的知识科普群,发展成了十八禁群。

  作者有话说:

  好长啊~~~求评论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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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乌另有他的故事,咱先不管。

  校园部分就这一章,下章就时间大法。

  放心,我会考上驾驶证,带着小久夺回一切!(酷酷推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