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全名,宁作就更加沉迷于使唤人,多大事都要把小久叫过来,有时候明明没有具体的事,也要喊一声,等人乖乖来了再随便提一些无聊要求。
对此小久没有怨念,只要听到都会循声赶过去,可随着次数的增多,心里也慢慢滋生出了不满。
他的情绪为的不是对方的行为,而是这个称呼。
周旋久周旋久的,他长这么大,没几个人会叫他全名,有不习惯,但更多是觉得疏远,又不是陌生人。
宁作的音色本就没有自带春风的温柔感,有点低沉,又因为性格,他说话时总刻意装成熟,自然而然透着些严肃。
最初,不习惯可以冲淡其他感受,但一遍又一遍,小久便越听越不舒服,宁作每句话都以“周旋久”开头,好像名字之后随时都有可能是批评。
细想一下,好像认识以来,宁作叫他“小久”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X的组合在他的观念里就像是关系不错的证明,大家都这么叫他,但宁作几乎不叫。
他莫名想起了甘子柯,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称呼,当时他就有点在意,但事情太多,注意力没一会儿就被冲散了,现在再回想才发觉,似乎只有甘子珂会叫宁作“小宁”。
小久认为只有一个的才是独一无二且特殊的,他有些羡慕。他们从来没有靠此来展现过两人亲近的关系,现在更是频繁被呼大名,最近两天他大名出场的次数比一年都要多。
这个双重事实让小久有些颓靡,宁作再叫,他还是会过去,但那张小脸总不自觉就皱起来。
傍晚宁作回来,还在前院就朝里朗声喊着:“周旋久!”
里面的人听到后,木着表情从客厅磨蹭到门口,整个人无精打采,声音也仿佛透着虚弱:“干嘛呀……”
宁作眯起眼睛:“你这什么奇怪的态度?”他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小久。
在这种目光下,小久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将心里的烦恼表现在了脸上。想着不应该给人添麻烦,他立即挺直背,一板一眼地摇了摇头,昭示着他没事。
可这种强装却没能维持多久,等宁作进了屋,就又恢复了原样。他盯着前面的背影看了几秒,还是想说点什么。既然甘子珂已经离开,那他可以不可以叫呢?
小久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却还是有点结巴:“小、小宁……”
宁作脚步一顿,回头几乎没有犹豫:“别这么叫我。”
小久愣住,答案好像是不可以:“奥……”
他看出他的不乐意,心里一阵酸涩更加沮丧,他们的关系还不够好,起码没有好到甘子珂那个程度。
小久这种蔫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宁作走进卧室的时候,他面对墙壁侧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的空位里,就像一颗被腌得软趴趴的白菜。
宁作也不是完全没注意到小久这两天的状态,只是他自认为这几天过得很平和,没有招惹到对方的地方。
他脱鞋躺上床,侧头看向小久,对方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但宁作知道他还没睡。
小久睡觉时有自己的小坚持,他必须平躺,必须盖毯子,即便热也要用被角盖住肚子,再把手合在一起搭在肚子上,非常端正的睡姿。其他姿势他也能睡,但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定会换成这个姿势。
“周旋久,你怎么了?”宁作好似不经意随口一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久才有了点反应,但也没转过身,只轻轻摇着头,动作也机械木讷,没完没了地摇着。
“别摇了,比你上次装睡还假。”宁作还是选择直接戳穿,不然他怀疑这头能摇一晚上。
小久闻言果然停下来,墨迹了几秒他慢慢转过身,看了眼宁作抿嘴小声问:“我不可以,叫你,小宁吗?”
宁作露出些许惊讶,随后回答:“不可以。”
听到否定的答案,小久身体都塌软了:“为什么,呢?”他耷下眼皮,鼻子发酸,“别人都,可以叫的呀。”
宁作立刻就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毕竟小久不可能从另外的人那里学到这个称呼。
他无奈道:“就因为一个称呼,你这几天就……这样?”
小久扁了扁嘴没回答,只说:“我们,关系还、还不够好吗?”
宁作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如果直接拿来跟何须他们做对比的话,好像又没有可比性,他隐约觉得小久和他们不是同一类型,无可讨论谁好谁坏,谁优谁劣。
同时他也说不出类似“我们关系好”这种直白的话。
何须他们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很多东西是不需要问的。但小久向来不藏疑虑,哪怕当时不问出来,过后也会忍不住。
“你怎么会觉得关系好就是叫我‘小宁’?”
宁作用了种委婉的方式回答,他唬人道:“其实我很讨厌别人这么叫我,因为甘子珂跟我是朋友,我才不好多说。但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我会讨厌对方。”
夸张但并非全是假话,他确实不是很喜欢,长辈叫的话还行,同龄人叫起来感觉就不对,却也没到讨厌的地步。
小久一怔,呆呆地张开了嘴巴,无声却仿佛在说:啊?怎么会这样?
宁作还故作认真地添油加醋:“而且虽然我现在还能忍,但以后随时都可能忍不了。”
“那你就会,讨厌他,吗?”
宁作忍着笑朝他点头,小久信以为真,难过飞到天边,一开始的羡慕全部变成了同情。
“那,那我,不叫了。”本来关系就不到位,再瞎叫岂不是要被讨厌了?小久吓得皱起了鼻子,转念想起另一桩伤心事,又说,“你也不要,叫我,周旋久,可以吗?我也,不喜欢。”
“你......不喜欢你的名字?”宁作少见地展露出一丝慌张。
在与他人表现亲密这件事上,他永远有着幼稚的别扭,即便在家里,亲亲抱抱也是极少,这也是他很少叫人小名的原因。
但知道全名就不一样了,全名也不错吧?全名在任何时候都能适用。他还是挺愿意叫他的,但如果对方不让,毫不意外,他马上就会陷入之前的别扭中去。
宁作话音刚落,脑中的弦还没来得及拉紧,旁边小久就像是听到了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直接坐了起来。
他有些急地大声反驳:“怎、怎么可能!我,喜欢的!特别,喜欢!”
正好一刀剪短了那根弦,宁作心里一松,除去别扭,他在耍滑这块,算有着不同常人的天赋,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他扬起眉毛,举起双手靠在脑后:“那为什么不能叫?我以你喜欢的名字喊你,不好么?”
这个问题问得小久瞬间哑口无言,面露犹豫,看着还是不情愿,但宁作的说法又确实有道理。
他的眼珠因脑子转不过弯而开始凌乱地转动,片刻后终于定下,但他没说好与不好,倒更像在跟宁作谈条件:“......那我,叫你什么?我也想叫你。”
“?”宁作说,“你叫啊。”
小久摇头,随后向宁作说明自己那套独一无二且特殊的称呼理论。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到小时候也被叫过“阿久”,那是一个比“小久”更加亲密的称呼。
他琢磨了会儿,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你很想的话,可以叫我,周旋久。但我叫你,阿宁,好不好?”
宁作瞥眼看过去,抿着嘴目光微凛,小久睁着无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认真等一个回答。
“好吧,”宁作妥协了,半晌又说,“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才能叫。”
小久想了想,欣然同意,因为他也有一点小要求:“那,你可不可以,把我的名字叫得,温柔一点呀?阿宁……”
宁作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实施,前面的话就犹如一片白雾,后面那两个字犹如劲风,后者随意一吹,前者就散到四处,他也听不懂了。
宁作丝毫没觉得自己叫人时语气凶,但他还是说:“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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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生物钟响起,宁作意识朦胧地在床上抻着腰,下意识懒懒地叫了声:“周旋久……”
平时立马就能有回应,这次却安静了好几秒,随后宁作便听到了一声轻笑,他敏锐地察觉出这不是小久会发出的动静,迅速睁开了眼睛。
“元午叔……?”
夏元午依旧穿着件花衬衫,对比半个多月前,精神头确实好了不少。他靠在门框上打量着床上人,笑着调侃:“小少爷,这儿没有周旋久,倒是有一个夏元午。”
宁作不接他的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翻身坐起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怎么没通知一声啊?”
“怎么没通知?我这不是来通知了么。”见宁作探头朝客厅里看,夏元午勾了勾嘴角,直接告诉他,“小久不在。”
不在?宁作看着夏元午疑惑片刻,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才想起对方昨晚跟他说过今天分开走的事。
宁作没打算再说什么,但看到夏元午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又忍不住:“你笑什么?”他翻身下床,走出卧室倒了杯水喝。
“我爱笑不行?”夏元午人还在门框那,只不过转了个身,“让你别欺负小久,你这连人家全名都喊上了?”
宁作挑挑眉,眼睛斜过去看他一眼,喝光一杯水才理直气壮地反驳:“没欺负啊,我很民主的,全凭自愿。别仗着我的人证不在,就空口污蔑我。”
夏元午没搭话,还是在笑,他明显就看出这俩孩子关系和之前不一样了,但他不打算挑明了说,有人不介意,有人脸皮可薄着呢。
“对了叔,我手机呢?”宁作想起这事。
夏元午一扬下巴,抬手往裤子口袋掏。宁作都准备上手拿了,结果对方掏出一部拳头大的摁键手机,他还没问,夏元午就自己解释了。
“你那手机泡水泡得太久,严重受损,没法修了。你先用这个凑活一下吧,我已经帮你把宁驹行的电话存进去了,话费也有,随便你打。”说罢他伸手递了出去,宁作却迟迟没接。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打电话的事了,他才答应把手机借给小久看舞蹈视频,忙活半天就得到部老人机。
“看着怎么受那么大打击呢?”夏元午见他一脸嫌弃不肯拿也不恼火,抬手放到了饭桌上,“这里头还有贪吃蛇和吃豆人可以玩,忍一忍,还有不到一个月你就能走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宁作,反正早晚都要回去,实在不行他可以把人一起带走,家里手机、平板、电脑、投影仪应有尽有,还能买票去看现场,这不比抱着破手机缩在不知道有没有信号的乡下好?
这么一想,好像没拿回原来的手机也不是大事。
宁作收下手机,随身携带以免小久看到来问,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对此还莫名感到兴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小傻子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中午吃过饭宁作正趴在前台玩贪吃蛇,这时候六哥开着三轮车过来进货,前脚刚迈下车就接到一通电话,说天太热,想让他送箱矿泉水到家里,跑路费什么的都有。
六哥这边搬完还得继续开车回去运,实在没空,他当即就表明了拒绝,对面却熟练地打起了感情牌再三恳求,还说可以加点价。
开着免提,宁作听了个清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吃了东西还能消化,便主动过去帮了忙,却没想到那户人家住得挺偏,他跟着简图走都差点绕不过来,但好歹是送到了正确地点。
等收了钱往回走,也不知道到了哪个拐点,旁边角落里传出些呻吟,微弱但包含痛苦,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涩涩达咩(心口不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