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没使唤他,真的【完结】>第十三章 相撞

  小久睡眠浅,八岁就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生活环境没有现在太平,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住,晚上要是出点意外都没人提醒帮忙。人祸暂且不提,因天灾丧命就实在令人唏嘘。

  而且他本身就有过这样的经历,肩膀上的疤痕就是烈火烫出来的。

  跟宁作睡在床上的那几天小久身上总会多出只手或脚,今晚却意外轻巧。他稍感奇怪,不自觉呢喃了几句,翻身往里调整了下枕头就要继续睡,背后忽而传来一些细响。

  先是关闭柜门的吱呀声,紧接着是不那么清晰的脚步声,那人像是刻意放缓了步子,从里到外,逐渐远去。

  小久睁着眼睛不敢动弹,他第一反应就是进小偷了。

  因为少爷睡觉是非常沉的。

  即便他睡相不好,肢体主张大开大合,时不时还会磕到床头或墙,但一次都没醒来过。白天看到分散在自己身体各处的小块淤青,还非常不解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些伤是从哪来的。

  也特别爱睡觉。

  刚来那几天像长在了床上,吃了饭就是躺。

  他还怀疑过少爷的骨头是不是长软了,但他记得人类不是软体动物。而且每次撞到对方,自己都非常疼,少爷整个人其实是硬邦邦的。

  这都是他直接排除脚步声属于宁作的决定性因素。

  小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

  他知道遇到小偷的正确做法——只要对方没有伤害你的意图,就要装睡保持安静等人离开,舍财保命,安全第一。

  等确定彻底没了声响,小久才松了口气。他慢慢转过身,同时伸手朝宁作那边摸,但只碰到早就不剩一点体温的床单。

  心里咯噔一下,他翻身坐了起来。

  凌晨四点多,窗帘透出些许白光,足够看清周身的景象,旁边枕头上血红一片。

  人总是会被最鲜艳的颜色夺走目光,小久并没发现枕头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干净的。

  没有谁流血时血只固定流一个地方,也没有小偷是天转亮才行动的,但小久早就没有心思细想这些。

  看见那摊血他下意识就一条逻辑线捋过去,认为宁作遭遇了不测。

  一旦这个设定在他脑中成型,再想要消除,就必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只有那时候他固有的逻辑线上才会出现新的分支,迟钝地注意到其他可能性。

  心脏咚咚直跳,由于太慌张身体甚至有些发麻,小久跪在床上踉跄地往外爬,经过宁作的位置,那摊血渍仿佛更艳了,根本无法忽略。

  他不自觉瘪了瘪嘴,眼睛像被尖物戳中一样,瞬间泛红,并开始蓄起水。下了床他鞋都不穿,心急火燎往外跑。

  -

  半个小时前宁作是被血和血腥味糊醒的,作为当事人甚至不用摸,脸挨着枕头那片已然湿乎乎。

  平时床头会放包纸以备不时之需,等他摸过去,里面却一张不剩,空有个外壳,毫无用处。

  没东西堵鼻子宁作下意识想仰头,动作又忽地一顿,莫名瞄了眼旁边还在熟睡的某人,两秒转瞬而过,他的眼神转瞄为瞪,又不知道在自己气些什么。

  想着反正睡衣已经脏了,宁作直接掀起衣摆捂住了鼻子,然后蹑手蹑脚爬下床,在客厅拿纸去了水池。

  先捏纸团塞进鼻孔,再擦干净脸上脖子上的血,本来下一步是脱睡衣擦身体,但为了避免光着身子来回走动,他还是决定先回去拿替换的衣服。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打开柜子拿好衣服,并自以为没有吵醒任何人回到后院的时候,又发现尺寸不对,差太多。

  小久的衣服他怎么可能穿得下?

  于是宁作只好再次返回卧室,这时候血已经止住,他顺手将纸屑丢进了垃圾桶。

  难得细心的少爷特意每一步都放缓了节奏,里面小久急到巴不得健步如飞,谁都感知不到谁的存在。

  窄窄的门框中间,肩膀对上胸,额头对上鼻子,肉体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呃……”宁作脑袋后仰,闭眼,一声含痛的呻吟。

  他抬手抚在鼻子上不敢揉搓,缓了会儿,回正睁眼,手上又是熟悉的红色。

  鼻子和额头的软硬没有可比性,撞击没在小久额头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红都红不起来。

  看到宁作睡衣上的血渍和手上的衣服,他呆怔片刻,脑海里叮当一声脆响,即刻发展出了新的逻辑支线。

  恍然大悟夹杂着担心,也没了哭的欲望,但酝酿已久的眼泪无法再收回去,冷不丁就溢出眼眶一滴接一滴往下流。

  -

  寂静——

  宁作鼻孔里是两个新纸团。

  他躺在床上,曲起腿踩在上面,脚一抬一放快节奏地点着床板,一副占理老大爷的模样。

  对面小久坐在小椅子上低头玩手指。

  他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一撮一撮地往各个方向飞散,碎发下睫毛数次扇动,上面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珠,隔远了看就像一直在哭。

  宁作随便瞅了眼就收回视线。

  他没必要因为一个意外生气,但流血的是他,他都没哭对面那人哭什么?哭就算了,凭什么转脚就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从头到尾他连个语气不好的字都没说过,弄得好像他会吃人似的。

  他不搭理小久,小久就更加自责,也不好意思再靠近。

  直到外面鸡鸣响起,屋里停滞许久的氛围才终于被破冰的迹象。

  这声鸡鸣就像一个猛烈的催促信号,推着小久放大了胆子,但也只是一点点。

  他慢慢抬起头,开始打量四周,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等孤零零地看遍所有角落,他的目光才实在无处可落地停在了宁作身上。

  小久摸着胸口默默给自己打气,随后无事发生一般感慨道:“刚刚,吓死我了。”从睡醒到现在没喝一口水,再加上好些时间没说话,他的喉咙有些发黏,声音带着微弱的沙哑感,听起来情绪模糊,像刚才的哭劲没过。

  ……

  怎么还在委屈?

  床上的脚停了停,宁作抿着嘴不吭声,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要哭就哭,谁管你,哭晕了也不会有人管。

  “还以为,有小偷呢……”小久又冒出一句,声色因为紧张还开始发紧。

  ……

  “……反正你平时那个门也不关,这个门也不关,被人偷了东西也是活该。”宁作凉飕飕地说。

  得到回应小久有点欣喜,又忍不住纠正:“村里哪有那么坏的人啊……”

  “呵,那你还说吓到了?”

  “我是担心你呀。枕头上,都是血,好大一滩,吓人。”说道这,小久一顿,才想起宁作的情况,“你鼻子,没事了吧?”他说着起身就要上前查看。

  “你别靠近我。”宁作非要跟人一来一回公平地掰扯,“当然有事,大事,血都是你撞出来的。”

  “啊对不起……”小久下意识道歉,很快又反驳纠正,“可是,我撞到你之前,枕头上就有了……”

  “咦,你是不是,又流鼻血了呀?”

  这时候逻辑倒是挺清晰,反正反驳他的时候一向清晰。

  宁作猛地睁眼坐直,张口就来:“啧,你不知道?你睡觉手脚不老实,枕头上的血是你一巴掌给我打出来的,我没报复你都算对你不错了。”

  小久反应了会儿,小声嘟囔道:“明明你自己睡觉,才动来动去,还,压在我身上。”

  宁作声音骤然增大:“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小久摆手摇头,“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看医生?想到说不定会打针,宁作就绝无可能答应,他不带犹豫的回绝:“不去。”

  就像之前非要坚持盯着宁作一样,小久自动对这句拒绝视而不见,心里有了计划。

  第二天回家途中遇见王麻,想着多个人多条思路,他拉住对方忧心忡忡询问道:“昨天少爷,流鼻血。吃饭的时候流,睡觉的时候也流,流了很多。王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王麻一听是宁作的事,瞬间没了兴致,语气中稍有不屑:“流鼻血不是很正常?我调皮被我爸追着打的时候经常流。”

  “很正常呀?……”

  “对啊。”脑子里闪过宁作那欠揍的表情,他咧着嘴,漫不经心又说,“不过有些病,得了也会经常流。”

  小久懵懵懂懂:“……什么,病啊?”

  王麻一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癌症之类的吧。”

  癌症是什么意思小久还是知道的,过去每每有丧事,村里人都要聊上一聊,有好几个都说是得了癌症。因此在他印象里,癌症是很恐怖的病。

  本来他还想再偷偷观察几天,听了这话哪还等得住,立刻就想带宁作去找医生,好像晚一秒都是生命在流失。

  宁作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小久,他正莫名其妙,小久也注意到了他,并在下一秒朝他飞奔而来,然后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往家相反的方向走。

  “干嘛?”宁作十分不解,同时又感觉这个距离有点过分,小久整个胸膛都贴在他手臂上。

  宁作表情有些拧巴,往外抽了抽手:“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小久用了很大力气,就像是预料到宁作会往回缩,他抱得更紧,坚定地说:“看,医生。”

  “哈?!”宁作蹙着眉,眼底带着淡淡的恐慌,“不是说了不去?”

  小久不理他,只一个劲摇头。

  发觉说不通,宁作便继续往外抽手,力气越用越大,都快把人提起来了,但小久就是死活不撒手。

  半晌,他眯了眯眼,沉了口气说:“好我去,你松手,这样很热。”

  见小久盯着他,宁作又咧开嘴笑了下,慢慢的,感觉到手臂上的力在减少,他抓准时机噌地抽出手转身就跑,谁知手上是松了,腰腹又是一紧。

  宁作一步都没迈开,回过头,小久仰着脑袋,满脸倔强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每次宁作那么惨我老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对不起。(土下座)(严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