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久握着跟木棍,在地上戳字,被宁作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一跳,转过头,眼神迷茫又清澈,完全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宁作又跌进水里,他心里感叹了句:“这人也太不小心啦。”然后上前要拉人。
宁作这下哪还肯,直接打开了他的手,凶了句,“滚开。”
小久一缩肩膀,皱了皱鼻子,心里很是疑惑,明明他是好心,为什么会被打?在他的观念里帮助他人肯定没错的,那有问题的就是对方了,这种人叫什么,他想了想,奥,叫不知好歹。
小久揉着手,低头对宁作客观描述道:“你,不知好歹。”
宁作骤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他瞅了眼近在眼前的脚踝,计划将人一并拖下水,大家都别好过。谁知他的手刚探出水面,对方就像有所预判一样往后退了两步,宁作一口要出的气堵在喉头,哽住了。
他仍是不服气,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应该看清局势,再往上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若是惹对方生气,他也别想从水里出去。再说了,他跟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可较劲的?
宁作咬咬牙,顺着承认道:“行,算我不知好歹,你拉我上去吧。”
他伸出手,小久看了眼,怕又被打不愿意接。
宁作眉心抽了抽,努力让嘴角往上仰,回想着平时严瑾劝说他的语气,好言好语道:“刚才…确实是我态度不好。但是你想啊,谁连着掉进水里两次心情会好?”
“我就会心情好。”小久下意识说,待在水里多舒服啊。他诚实表达内心想法,在别人看来就是故意唱反调。
宁作一噎,又说:“那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对吧?”
小久抿嘴思考了下,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宁作趁热打铁,“所以你别生气了,拉我上去吧。”
“我没生气啊。”小久疑惑地看他一眼,“是你,要打我。”
……
这不还是生气么?宁作偷偷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没生气就行。”他不想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眉眼一弯,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会打你的,真的。”说着他再次伸出手,态度还算诚恳。
小久低头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又见宁作脸上带着笑,便认定了他的真心,于是点点头,“那好吧。”
宁作握住着他的手,顺着劲往上一跃,成功上岸,带出了不少水,这些水刚好浇平了旁边地上的“久”字。
小久“呀”一声,握住木棍还要写,转眼见宁作已经去拿箱子了。他觉得对方可能是看见了,于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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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久站在岸边套衣服,上身是件米黄色短袖,一看就穿了很久,面料都洗软了。棕色短裤到膝盖上方,白皙的腿露出了三分之二。
由于头发太长不容易干,他将毛巾盖在了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不仔细看挺像个女孩子。
宁作站在不远处,脸上看不出情绪,稍微有点愣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了行李不直接走。只是等他反应过来,小久已经背上小挎包,踩着人字拖不快不慢地走过来了,看起来非常悠闲。
对比下来,宁作就可怜多了。这么来回折腾,他身上的白背心花衬衫全成了褶皱款紧身衣。连手腕上盘着的那串小叶紫檀,颜色都深了几分,更别提口袋里的手机了。
整个人边走边淌水,鞋底的黄土触水成了泥,踩在地上咕唧咕唧地响。
水塘斜侧边是条大道,往前一百米有三个分叉口,里面零零散散分布着些小平房。里外高度统一,就是个小破村。那些房子墙皮都是破的,角落还长了霉斑。
任谁看了都不会有想过去的欲望,更何况是宁作,但他不过去又不行。他清楚地知道光靠自己是没法离开溪水村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幸好宁驹行还留了点父子情面,让他有事就找一个叫夏元午的男人,说这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还是溪水村的村长。
照片上的那人梳着大背头,浓眉大眼,笑露八颗牙,说不上帅气,但是阳光。
宁作偷偷在心里对他爸的说法表示怀疑,像宁驹行这种辣椒转世,会有人愿意和他玩?他一边腹诽亲爹一边闷头往前走,要拐弯才想起来不认识路。
“你能带我去你们村长家么?”等了几秒旁边没声音,宁作偏头看过去,小久头发长,发尾还淌着水,此时正低着脑袋,揪着发梢挤水玩,看样子是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宁作用肩膀撞了撞对方,“喂。”
小久整个上半身都晃了晃,表情懵懵的。他眨着眼,滑到发梢的水珠往下滴一滴就眨一下。这个“喂”他听着不太开心,抬头望着宁作认真重复道:“不叫喂,叫小久。”
“……”
宁作心说管你叫什么六七八,嘴上随便敷衍道:“行吧,小九。带我去你们村长家吧。”
真被人叫了名字小久又有点羞涩,心里暖暖的,他笑了笑,回答问题也变得积极,几乎是立刻回答:“可是我,不认识。”他扬着唇,笑得灿烂,转头见有人在看自己,又不自在地收敛了些,像害羞了似的。
宁作又看了两秒,也没多想,说:“奥,不认识就算了……”
他话音刚落,一声叫喊从不远处飘过来,还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小宁!”
宁作转头看过去,男人穿着大裤衩子大背心,外面套了件纯蓝衬衫,本人比照片多出些皱纹,但还是认得出来。只是...他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搭配,嘴角抽搐了两下,时尚真是个轮回。
本来宁作也正要找他,刚要答应,旁边忽然上升的音量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维。
“元午叔叔!”小久高举起双臂,大幅度挥动,嘴里兴奋地喊。
宁作张开的嘴缓缓闭上,好像哪里不太对。他眯着眼琢磨了会儿,脑子咔哧闪过一道白光。
...…不是说不认识么?
宁作盯着小久,对方还在旁若无人地招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认识。发现这点,他的心中随之升起一股怒火,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劲头往上冲。
刚才觉得好看的笑容一下变了味儿,那收起来的笑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害羞,或许是想笑却不敢笑。
他不敢相信,但一切又好像十分合理。怪不得刚才就感到违和,说起来,这个叫小久的人说话语调也很奇怪,而且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家村的村长?
结合先前种种,宁作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人在耍他。
估计是看他是从外面来的,就起了耍人的心思。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倒霉,从下车到现在,短短十几分钟,就变得又脏又狼狈。
宁作心里本来就有怨气,现下所有糟心事集合在一起,怒气值直接爆表,脸色无法形容的阴沉,眼尾也透着红。
“唉小久。”夏元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瞅见旁边的落水狗,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也将眼前的人和照片作匹配,道:“你是小宁吧!”
他咂了下嘴,“哎哟,怎么了这是…我说怎么几分钟的路走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迷路了。这是…摔水塘里了?”
不提还好,一提宁作就火大,他瞪着小久,一下脑子过热,发泄似的,抬脚就是踹。
行李箱哐得一声倒地。小九缩着肩膀整个人僵住,缓了缓回过神,下意识就要帮他扶起来,结果胳膊被人拽住。
宁作体格力气都比小九强,他一拽一拉一撇,小九脚跟点着地向后踉跄,土路不平整,一下就崴了脚。
“啊。”脚踝传来的刺痛,小九哼出声,蹲在了地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宁作满脸戾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心说你耍我你还委屈上了。可想是这么想,见小九那副样子,脾气又莫名其妙发不出来了。
能怎么发泄?他闭上眼深呼吸,脑子里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回放,蹲地上的某人,头发在滴水,粉红湿润的眼睛,就跟被扔在路边的小幼犬似的。
看了烦,烦了又发泄不出去,能憋死。
夏元午刚还欣慰两小孩玩一起,下一秒就被镇住了。他先上前扶小久起来,在两个小孩之间来回看,“你们这是……”
宁驹行早就跟他说过宁作的脾气,还让他别惯着,该骂骂该打打,但实际上怎么可能按照这个要求胡来。一般嘴上越会说的家长,对待孩子的底线就越低。
看宁作这狼狈样,发点脾气也是正常,只是跟小久生什么气啊?夏元午完全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宁作黑着脸不打算说话。
小久抿着唇,也不高兴了。他想起爷爷教他不要跟情绪反复无常的人亲近,那样的人前一秒对你好,下一秒哪里不开心就要揍人的。当时爷爷说了,要远离。
小久越想越沉浸,表情也微微狰狞,他偷瞄宁作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心想爷爷说得果然正确,这个人比那些总叫他大傻子的人更恶劣,以后决对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小久通常不会将负面情绪表现出来,他朝夏元午笑笑,“没什么事。”
夏元午也不追问,柔声说:“没事就好,小久还能自己走不,一起去叔叔家吃晚饭吧?”
小久规规矩矩地点头又摇头,“能走,不用啦,小久自己、有好吃的!”
“行勒,那小宁跟我走吧。”夏元午道。
宁作用手扒拉了一下粘在身上的湿衣服,不耐道:“我也不去,我要回去换衣服。”
他又瞥一眼小久,动作幅度超大地扶起行李,走了。
夏元午急急忙忙去追人,他是不觉得麻烦,反倒觉得两小孩闹别扭可有意思,追上人还打趣:“小宁等下叔呗,可别真迷路了。”
宁作没吭声,脸色稍缓,下一秒又听对方说:“来小久,一起啊。”
夏元午大咧咧道:“话说你俩还挺有缘哈,屋子也挨一块儿,好认,平时还能有个照应。”
作者有话说:
娇气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