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厢里一时十分安静。
面对风见裕也的目光，纤细的青年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情况，倒是让风见裕也招架不住。
但他到底也是入职一年多了，他推推眼镜，用镜片的反光遮住自己眼中细微的情绪：“等下，寒川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得了什么绝症吗？”
按照寒川柊这个讨饭的活计，暂时地下那群人还在试图争抢Sikasi——加入黑衣组织的事情，公安和其他组织都还不知道，似乎是想把Sikasi当作底牌，坑害一下公安——任务的酬金不算低，应该不会缺钱。
所以，其实并不是寒川柊缺钱无法搞定自己的病症，这就是说，多半是绝症。
他这种技术，总不能是惹上不好惹的人了吧？
风见裕也心里慌慌的想着。
寒川柊：“没有绝症。”
他的表情根本没什么变化，似乎他的生命与他自己无关一样：“我三周前加入了那个庞大的组织。”
他在七年后，听过安室透提过一次风见裕也。因为时间稍微有一点点的久远，他回想是花了一些时间的。
也因此他看见风见裕也会觉得有一点眼熟，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风见裕也大惊失色，他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寒川柊的圈套，他另一只耳朵里的耳机里已经传来了询问他要不要出动的同僚声音。
他勉强稳住了自己，看着寒川柊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挪动，生怕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就被背刺了。
他对寒川柊的称呼还没有变：“寒川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担心刚才用电脑的时候，寒川柊有没有动手脚。
“我没有恶意。”
寒川柊摇头，轻轻的说：“只是我暗中对公安的协助太多了，情报也都是偏向你们的，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他们‘清理门户’了。”
风见裕也没有立刻就信，但是实际上也基本信了。
那个庞大的组织，代指的多半是黑衣组织，他作为降谷零的联络人，也是自从降谷零去卧底，就很久没有收到过联络了。
刚开始还是底层，其实一年半载没有消息是很正常的，不然被抓到公安的联络方式，这么早就暴露真的不值得。
他只是还有一点不愿意相信寒川柊就这样打算让自己硬着头皮，一个人对着整个组织。
“你是想自己对抗组织吗？”他问。
寒川柊摇头。
他的眼神有些空远：“不，我只是……”
他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我只是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出有意义的事情。”
风见裕也的心向着寒川柊偏移了，他不确定这言论是不是出于真心，可是人都是有同理心的，能做警察的，大部分同理心都是很强的。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了几分敬意。
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对待寒川柊，已经有一点面对降谷先生时候的心态了，敬重、佩服，还有着一点说不上来的羡慕。
如果寒川先生没有说谎的话，那他的灵魂在闪闪发光！
“所以寒川桑，你的意思是，你加入组织只是为了多给公安传消息？”
寒川柊点头：“时代在变化，即使我不放弃深入学习，我的技术也不可能一直领先。与其在时代的进步中被淘汰，不如稍微为你们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反正他发现了，自己也活不过22岁。
风见裕也：“！”
看看啊，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他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他不用付出的代价，他愿意帮忙！
他还很谦虚，称自己的帮助是‘一点点’，这根本是大善人吧！
寒川柊的嘴角好像上提了一个像素点，要不是风见裕也一直有注意着，可能都不会发现，他听见这个22岁的年轻黑客说：“所以……你们准备好压榨我了吗？”
风见裕也：“诶？”
寒川柊：“开个玩笑。”
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一些：“其实组织的任务也不少，我会酌情给你们传递的，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工资和名下还有那张不记名卡，哦你知道的，就是Sikasi那张，帮忙把一半捐了，另一半先存起来，留给……”
他的话从没有这么多过，他摸了摸兜里，从里面扯出来便利贴，在上面写：“留给他们。”
寒川柊把便利贴递给风见裕也，却在他拿走前按住了便利贴：“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吗？”
风见裕也：“是、是的！”
寒川先生身上的压迫感怎么会这么强啊！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幻视了降谷零呢。
风见裕也叹息了一声：“我会帮忙的……”
他心里对寒川柊的敬意更上一层台阶。
怎么会有这么无私奉献的人呢？
怎么会有人，学有所成就想要为国家做贡献，不畏生死，明知会死还选这条路呢？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这么无私，决定把这些钱许多都捐出去，另外的要给自己想给的人呢？
寒川柊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是风见裕也就是能从他的脸上窥出几分高兴和放松。
“谢谢你的配合。”
寒川柊似乎是笑了一声，他继续说：“我会在之后发出邮件的时候，标上给组织和你们的消息对比。”
“查证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风见裕也猛然被冷水泼醒：“……啊，好的好的。”
寒川先生就连查证也知道……他竟然还提醒了一句，这是什么好人啊！！
他抿住嘴，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丢人，然后起身向寒川柊微微欠身：“那么，今天的见面就到此结束吧。”
寒川柊打开门先离开了：“抱歉，我先走了。”
这可能是他这半个多月以来，话最多的一次了。
可是和公安交流，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打发了，如果不说，真怕刚刚已经有公安冲进来给他按住了。
风见裕也看着寒川柊出门，脑海里还想着他的背影，自己也忍不住盯着包厢的门看：“……”
唉，怎么这些年纪轻轻的，觉悟那么高呢？
真是令人敬佩，让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信仰是不是没有他们坚定了。
寒川柊的背影看上去莫名有几分萧瑟——这大概是风见裕也自己的幻想——毕竟他现在觉得寒川柊就是个短命人，说不准哪一天突然暴露，会活多长时间也说不定。
他想得很不客气，但是寒川柊对自己也是这么狠，所以倒是也没什么关系了。
本来如果寒川柊说更多花言巧语，风见裕也不见得相信，可是现在他们掌握着寒川柊的资料，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和已经安排好了后事的做法……
风见裕也不愿意不信他。
但是，监视是不可避免的。
公安如果只凭借三言两语就信了别人的话，那副本的简单程度听上去就好像所有犯罪者都可以无罪释放。
“按照计划，继续监视。”
风见裕也吩咐下去。
‘如果寒川暴露，可以出手施救。’
这句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被他咽回去了。
……如果寒川柊是因为黑客技术而暴露了，说明他的资料被组织查到，他的电脑也不再安全。
就算被救走，换个电脑也会被组织用同样的手段查到。
值得救，但是又不是很值得。
＊
寒川柊还在按部就班的过着每一天，锻炼和饮食规律起来，也在做任务。
他从来都对自己有很明确的认知，他知道怎么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值得交好，也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就像他对原主的能力预估——当然，现在也属于他的能力了——他知道自己其实快要暴露了。
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
任哪个组织的情报库被隔三差五进去溜达一圈，都早晚会守株待兔抓到入侵者的小把柄。
但寒川柊也不可能不做任务，所以在组织下发重要任务的时候，手痒忍不住去找找延伸出来的，更多情报也很正常。
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总会有破绽。
寒川柊已经有些后悔没有拿到一把手/枪，不然还会上演折磨审问的情景。
——资料都传回哪里了？
相信黑衣组织的人是想知道的。
只是寒川柊想不出无痛死亡的方法。
现在麻烦了，难道他们不能直接给他一/枪，送他去见阎魔王吗？
“……”
寒川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公安快一点。
公安生来就是应该被他薅手/枪的！
不过，也许那些隶属于黑衣组织的技术人员会发现邮件内容，这样也会发现他是在为公安效力。
这样的话，也许会看在已经知道了收信方是公安的份上，直接……哦不，他们只会想审讯出更多有关警察厅的事情。
所以还是自杀来得更快一些。
寒川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管公安要。
一把只有一发子/弹的枪，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说真的，其实如果他想继续活下去，也是有很多办法的，然而这通通都活不过22岁，既然这样倒是不如在最后拼一把。
……想必同期们一定能够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