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懒得和冲矢昴辩论。

  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矮了点或者是伪装……也许当年的身高才是伪装呢?差的那么两三厘米根本看不出来啊!

  女孩端坐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看见吉田步美又凑过来:“没想到凶手会是那个看上去很斯文的大哥哥呢!”

  灰原哀:“啊,的确。”

  吉田步美继续说:“他们不能好好的谈一谈吗?”

  灰原哀冷静的说:“有的人就是这样,渣男,把责任推给别人,让女人背锅。”

  江户川柯南:“……”喂喂。

  这和上次她忽悠人家说‘你男朋友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有什么区别啊!步美还小啊!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又推了推眼镜,心情复杂,堪称一言难尽。

  但是,比以前活泼就是好事吧。

  绿川裕司:“……”

  装作没听见吧。

  这孩子也挺恶趣味的呢。

  总之,这次的案件还算平安的落幕了,而烟花大会正常举行,只是凶手还是要有人看着的。

  等今晚过去,雪停下来,道路开了,那些警方的人到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笔录到时候还得补上。

  毛利小五郎见他们都是小年轻,晚上难得没怎么喝酒,大包大揽地拍胸脯说他能够看好金莲人,更何况金莲人现在完全是没有反抗心思的,毕竟这里之前的‘坦白局’,那时候也有那么多的目击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样的下雪天,真的跑出去也会冻死在半路上的,尤其是他们一行人全是坐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趟的巴车过来的,根本没有开车。

  所以,其他所有人都被赶去了看烟花,看这在城市区内完全没有的浪漫。

  毛利兰念叨着‘要是新一在就好了’,还把烟花拍下来发给了工藤新一——已经变小变成了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本人偷偷背着少女,给她发回复的消息。

  他还差点被其他少年侦探团的小孩们发现,除了一个猜也能猜到他是在给谁发消息的假小孩灰原哀。

  在这样的情景下,大家难得放松,拍了不少照片。

  只是这合照……绿川裕司和安室透巧妙的避开了,一个说自己帮忙拍照吧,一个说自己非常不上相,也不喜欢拍照,还说“你们记得我就好了”这样的话。

  搞的大家也不好意思招呼他们必须去拍照,毕竟拍照本来就是自愿的嘛。

  总之,这次烟火大会成功的结束了,松内修倒是收获了不少照片,偷偷存起来……算了。

  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倒是不如让自己的照片留存在别人的手机里,到时候自己有机会回来的话,再看也是一种纪念。

  ‘哦,原来我也有这么青涩的时候呀。’说出的话可以相当感慨。

  大家轮流看守金莲人,守夜分了几轮班。一夜无梦,平安无事。

  等第二天,下山做完笔录之后,松内修听说本部警察还查到了金莲人预定河豚,并且偷偷塞钱和寿司师傅学习怎么处理河豚毒,让人保密。

  最后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回到东京附近,松内修早早提出了离开。

  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快死了。

  不管因为什么被盯上……哦,当然还得是说,原因就是他去那个若叶疗养院暗访,所以松内修果断的让自己落单了。

  隐蔽的摄像头里的视频已经上传给了温泉旅馆那边的警方,而之后,他身上的摄像头并没有关闭。

  松内修就算要死,也要给人留下一点点的线索。

  他当然知道,来截自己的人很可能是琴酒和伏特加,这点安室透有说过,绿川裕司也有提醒过他。

  而这两个人一直没有通缉令,一是动作隐蔽;二是警视厅和警察厅都有他们的卧底,但是警察厅的……他们已经掌握到了,至少没有真正有用的消息传出去。

  所以,如果有备而来,有机会用实时上传到固定邮箱,联了网的摄像头留下证,只要他死了,就是证据。

  但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直接带着信号屏蔽器来,或者把他打晕就是了。

  小记者的体质超级差,根本不行嘛。

  松内修吃过晚饭,留下了有详细出单时间的快餐小票,让胃容物得以留证——如果尸体没被收拾掉的话——在夜晚街上独自行走,越走越偏。

  他能确定,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但,焉知他不会成为猎手呢?

  一个被怀疑和公安有关系的记者,就算过去都是干净可查的,突然想成为暗访记者什么的,也会被怀疑原主已经被送出国外避难了吧。

  即看·使有过这样的怀疑,他却这么快就暴露,倒是很能洗脱他不是原主的怀疑。

  毕竟一个22岁的年轻记者,能有多大能耐呢?

  那就祈祷吧,祈祷自己可以成为那个证据。

  首先,在听到声音后,拨打报警电话并静音,设定把录音在挂断电话后立刻上传给……最靠谱的当然还是zero所在的地方了。

  他的手机,当然是放在最靠进心脏的地方。

  正如同原本没有被改过命运线,会死在公安卧底暴露时候的诸伏景光,也就是现在的绿川裕司,他所选择的也是用手/枪一并打穿手机和心脏。

  ——这方法很保险。

  不过在那之前……松内修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

  楠木佑美。

  是松内修作为公安入职时,与他同期入职的女生,同岁,同样是准职业组,能力非常的出色。

  松内修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不符合现在主流的阴郁的美,她的性格更不符合大和抚子那种温柔。

  她的五官偏向锐利英气,头发倒是和七年前一样,留着齐肩的短发,黑色的中长发全部被她别在耳后,穿着方便行动的衣服,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入职的时候她看上去不苟言笑,也不爱搭理人,更不喜欢和男人说话,情绪只为工作让步……并不是她是百合的意思,她只是不太喜欢和人说话,只是公安部基本没有什么女生,有也是坐办公室的文职,她更偏向于一线。

  所以,她其实是个性格很淡的人。

  那时候,卯田阳生都担心她工作太勤奋不知道休息。

  现在29岁……应该也已经做到警部补了。

  真好啊,至少知道她没有殉职,还在好好的继续工作,倒也是一种念想。

  楠木佑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头转过来,想看看视线来源。

  松内修假装只是不经意间扫到,微微低下头,快步离开。直到又走了一段路,彻底走入黑暗,他才放下心。

  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哒、哒、哒。”有规律的皮鞋声音,在这黑夜里响起。

  松内修听到声音后,转身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视觉上比萩原研二和班长都要高——这个男人有着银白色的长发和一双锐利的眼睛,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身上也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高领毛衣,裤子和鞋也是黑色的,看上去非常的黑,字面意思的黑。

  他身上的气势很强,煞气很浓,要是真的小记者,恐怕已经腿软了。

  也就是卯田阳生是‘内胆’,才能抵抗住这份压力,站在那里。

  但他虽然动过手,手里不是没沾过血,但那也只是追捕时候必要的,在那之后他还进行了普通的心理疏导——甚至那枪开的还不致命。

  面对琴酒,一点不害怕……那真的不可能。

  说不定他这一个月杀的人比他的年纪都多。不对,这个月刚月初,应该还不够。

  注意力真是越来越跑偏了。

  总之,当松内修看见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琴酒,不会是其他人。

  那种独属于组织的top killer的气场,并不是谁都能模仿来的。

  银发的男人离松内修不远,他一步步前进,保持还算安全的5米距离,他的目光在松内修身上游移,似乎是想看看这个记者身上有没有带什么武器。

  他开口:“松内修、石原礼忠……都是你。”

  他的语气笃定,因为他从波本和基尔那里拿到了重要而可靠的情报,结果不用质疑。

  “伪装能力不堪入目。”

  琴酒没有为组织里的叛徒找场子的意思,那个请假护士当时还是他杀的,这样的小角色也不值得他费心。

  而且一看就是没什么能力的家伙……眼神有点熟悉。

  暂时没想出来,只是觉得直觉在作祟的琴酒皱起眉,直问:“你选加入,还是死亡?”

  就算真的是公安培养出来的线人,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要不是这个小记者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能看上去没破绽,他甚至不愿意多嘴问这一句。

  当然如果他没有这技术,他也没必要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松内修看着琴酒的脸,缓缓的笑起来,那个笑容在脸上卡在一个很微妙的弧度,让人看上去生理不适。

  在这黑暗中,就连稍远处跟着放风的伏特加,看着这笑容都感觉有一点毛骨悚然。

  “在加入之前,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松内修就保持着这个可怖的仿佛从鬼片里出来的表情,询问琴酒。

  琴酒一直揣在兜里的手仍旧没拿出来,但是他其实早就开了保险,如果需要的话,枪能瞬间出手瞄准。

  这么近的距离,瞄什么啊,根本是很难打歪的情况。

  这个银发的高大男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琴酒只是说:“你没必要知道。”

  这之后就有人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后勤部门总会有自己的活干,这个松内修……如果真的是公安的线人,他最好能向公安提供错误的信息。

  在加入之前,不如先丢审讯室看看,也许是个会反水的反骨家伙。

  只看他现在的表情与情报里往日的不同,就足以让他的怪异进入琴酒的眼里了。

  说起怪异,这家伙的表现——难道是有什么陷阱?这里没有摄像头,伏特加在放风,这个人是突然被袭击,他来的速度很快,所以不应该有准备。

  有准备实在说不通,除非公安是直接把他当弃子,为此制造陷阱。

  但是,就算琴酒五感敏锐,他也没能察觉到后面无人观看的摄像头‘视线’。

  松内修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琴酒的回答,但是他看起来不太像是精神正常的人,他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整个人竟然奇异的在这种时候放松了一些。

  他的后背是墙面,在这巷子中,反正也要死了,无所谓干不干净打了。

  松内修往后一靠,姿态看上去有一点慵懒,还有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令人生厌的闲适。

  “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的啊,你就是想要把自己变成另一张脸——”

  他甚至从兜里摸出一盒刚开了的烟盒,抽出第一根烟,点燃:“但是,你们那里一定有人会这项技术,甚至水平比我还高深吧?”

  他好久没有抽烟了,原本也没有上瘾,只是偶尔会抽一根缓解一下压力,现在的话……他来到这里快两周了都没有抽过。

  都要死了,临死前抽一根,正好。

  “但是呢,地位又与你持平,或者比你高一点点?”

  松内修笑出声,用空闲的没有抽烟的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那么一丢丢的距离:“不想求人,只想使唤人啊。”

  听到他猖狂话语的伏特加,一边望风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琴酒的背影。

  而琴酒却对这家伙生出了几分兴趣。

  要是真的有用,就丢入底层去练练,身体素质上来了,就能用了,就看他这脑子也不算不好使。

  但是琴酒还不想把情报全都让朗姆掌握——这个时候,松内修就成为一个还不错的人选,毕竟代号成员的损耗率也不算低。

  不过还得再看看。

  松内修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以前见过,但没有印象的家伙,可他如此年轻,他不应该有印象。

  向来只相信科学的琴酒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别的可能,或者说他的思维就被限制在这里了。

  况且,松内修的手都在外面明面,他们之间的氛围也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至少对松内修来说是这样。

  这样一想,琴酒又觉得松内修是个蠢货了,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毕竟琴酒完全可以随时反悔,毙了他。

  组织是需要松内修,可又不是很需要。

  松内修见他不说话,继续说:“这位……看上去很可怕的先生,我都要加入你所在的组织了,不给点好处的吗?这样我不想卖命的啦。”

  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只有那么几滴,他却觉得全落在手上了。

  其实松内修已经猜到了琴酒会有的反应。

  对琴酒来说,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不是白费口舌,而是粗/暴地抬起手,手中握着他最顺手的配/枪,直接指着松内修的头颅。

  “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松内修太懂了。

  这不就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的情况吗?

  激怒了,但没完全激怒。

  看琴酒的表情,对他来说,这似乎是无关紧要的挑衅。

  松内修咂舌,吐出一口烟,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轻松闲适,不为琴酒所动:“先生,你可真不优雅。”

  他掸了掸烟灰:“你怎么不开/枪?我以为……你会直接开/枪呢琴酒。”

  琴酒绷紧了弦,瞬间从他这个称呼中发觉了什么。

  公安告诉他的?是谁知道了他的代号……之前就接触过组织的人吗?

  曾经帮助他躲过好几次必死之局的第六感在大脑中作响,反复提醒他危险、危险、危险!!

  这个人……

  琴酒恍然,这家伙真的是陷阱!

  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

  “走!”

  银发男人发觉自己上当了,立时开/枪,然而与他枪/声同时响起,几乎被掩盖的,还有另一声/枪/声。

  那是还夹着烟的松内修在自己说出‘琴酒’后,从后腰处掏的枪。

  他果断冲着胸口处开/枪/自决,是怕报警电话另一边如果不够迅速,没有查到他所在地晚来一步,那手机就会被带走了。

  这点,他不容许出现意外。

  琴酒急着撤离,但是也想拿走这个敢将他一军的小记者的手机,可眼见着手机破了个洞,远处还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他就算实在气闷,也只能带着伏特加撤离。

  ——这次怕是要被朗姆逮住当把柄,再找理由狠狠咬一口肉了。

  ……

  松内修开/枪之前都想过,他知道这之后,公安有一段时间都会被盯着,黑衣组织也会更加蛰伏,他的信息也许无用,也许会被公安暂时封存,也许给出信息的安室也会受到牵连,但是他已经提前和安室沟通过了,安室说有办法,让他大胆去。

  既然这样,松内修就真的放心大胆了。

  安室说公安一直在为抓捕而蓄力蛰伏,而工藤优作也推理出了黑衣组织的重要基地所在地和组织的Boss,就凭借这一点,暂时的蛰伏其实也并不是坏事。

  而组织也会对公安最近的动作不会起太大疑心——只要组织那边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或者是公安真的有要突入Boss所在的基地的大动作——无论是什么情况,他们都不会为公安的调动感到突兀和紧张,更不会挪走大本营。

  这也是组织Boss的傲慢,再说那样已经盘踞了一百多年的庞然大物,真的让它挪地方……

  总之,不到最后时刻,乌丸莲耶一定是不会挪的。

  松内修当时听安室透让他放手,高兴得不行,真就直接放手了。

  他来这边两周,都没抽过烟,那就抽一根;没有这么自在放松,那就猖狂自大一下。

  反正都是逃不过死亡了,不如在死之前快活一点,坑了人嘛……他是开心的。

  至少,能给琴酒添一点麻烦,都不是无用的,反正身份都要死,他看得很开。

  等以后,也许还有再见的机会呢。

  那一瞬间,好像有剧痛传来,又似乎是错觉,毕竟脑门挨了一/枪,脑神经坏死,他应该立刻就死了嘛。

  黑发的青年从墙上缓缓滑落,蹭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眼神却奇异的定格在狠厉,配上这幅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害怕。

  烟还夹在男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这一点细密的毛毛雨不足以熄灭它。火逐渐燃尽,最后一点内容物明明灭灭,终于在烟蒂前被截停,火星熄灭,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似乎只有这无情洗刷所有痕迹的细雨,完整的见证了罪恶。

  但是事实上,当然不是。

  松内修也许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公安。

  他所接受的教育,所担负的责任,和他身上的流着的同胞的血液,都让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更何况,他还没有到末路,远远称不上是末路的困兽,是他心甘情愿,主动走进了那为自己打造的牢笼。

  鲜血从男人的眉心脑后、胸口后心处流下,在身体下面积成血水的洼,随着雨水延伸,流向更远的地方。

  他安静地靠在陈旧的墙壁上,靠在他坚守的正义上。

  雨水洗刷得了痕迹,洗刷不了冤屈和罪恶。他聆听冤屈,聆听罪恶。他睁着眼睛,在二十二年来难得有的安静中沉睡,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这场雨。

  视线所及朦朦胧胧,雨又细又密,仿佛是夜晚的婚纱。

  *

  第二天一早。

  作为死者松内修的上司,山田达夫很快就知道了松内修的死亡。

  他接到了公安的电话,对方言明本次事件的具体无法告知给他,但是对方告诉他,松内修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并且感谢了对方在此次事件中的付出。

  另外,希望松内修生前写的东西,能够发表出去。

  顺便,发表之前请按照原本计划递交给警视厅那边,以进行审核,等审核结束之后再行印刷发表。

  山田达夫挂掉电话,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他早就知道,松内修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他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真的有必要让自己再热情起来吗?这十几年过去,谁还能保持年轻时候的热血呢?他难道就没受过打击吗?

  不过是再一次沉底而已。

  ‘松内修……’

  山田达夫佝偻着脊背,体会到了与当年一样的无力。

  他起身坐在老板椅中,看着窗外的景色,久久不能平静。

  ……

  又三天后,新闻里播出了经过审核和处理的视频、音频,揭秘了若叶疗养院所做的恶行,也重点说了一位名叫‘松内修’的暗访记者——

  这些视频和音频,正是他深入所得。

  在新闻结尾,提到他已殉职,彻底把新闻炒热。

  一时间,被灭口的记者不仅仅没有打压了大家的热情,媒体人甚至各个起了逆反心理,大书特书他的事迹贡献,想要卧底进小组织、暗访调查的记者呈现出一波小爆发。

  彼时,山田达夫面向窗外瞭望许久,觉得自己也算能对六尺之下的亡魂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