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天下有敌>第68章 迷天 18

  关七北上的消息传回中原时,伴随的是他带人挑平了幽云之地的各大帮派,甚至和驻守燕州南京的辽国第一高手耶律大石正面敌对,关七穿过数百骑卫,徒手将身披铠甲的耶律大石拖下马来,几乎当场杀了这位后来的西辽之主。

  中原江湖之人这才突然发现,比起关木旦在辽地的杀伐手段,他在宋国境内已经算是温和了。

  仅仅半年的时间,关木旦手中的不应魔刀就砍下了近百名辽地好手的脑袋,还有追随他们的死忠也被斩杀,可以说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满地。这些人中有辽人,也有汉人,无不是欺压平民,血债累累,衰颓的北辽比宋国还要混乱腐败,这里还盛行宗教崇拜,四处兴建庙宇,剥削百姓以奉养僧众。

  本就苦寒的北地,每逢冬日,冻死饿死的人数不胜数,面对统治者的暴政压迫时,汉人和辽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辽地跟随关七的人各族都有,关七圣也有一视同仁的胸怀,在胡汉混居百年的幽云之地,的确没有宋国人所想的“日夜南望王师”,因为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也并不觉得身边同样被官老爷压迫的辽人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顾绛在这里很快就学会了辽国的语言文字,但他若非必要,不会说辽语,而是让身边的人教下去,统一学习汉字,他也不奢求这些人都能快速学成,但也不能让他们都是文盲,能读会写是最低的要求,若有愿意往深处学的,再教高深的东西。

  “总不能我让人给你们送命令过去,结果你们一个人都看不懂吧?”

  所谓入乡随俗,到了辽地之后,顾绛就换了辽国的服饰,辽国百年来受到汉文明的影响,服饰也有宋国的痕迹,还有西域的风格糅杂,颜色鲜艳大胆,倒是和宋人崇尚的素雅不同。

  顾绛如今的修为不忌寒暑,本来只穿一件青色马褂也方便行动,但耶律大石败在他手下后,送给他一件千金难买的纯白狐裘,他便披在了身上,算是一种和平共处的态度。

  耶律大石之所以向他示好,一来是契丹人对强者的崇敬,二是他得知了顾绛身边许多人来自关中,他作为江湖霸主并非想要争夺辽地的权利,而是意在进入西夏这一点。

  随着东北一带女真部落的崛起,辽国如今风声鹤唳,耶律大石当然不会觉得关木旦此刻来到燕云之地对辽国的势力完全没有想法,但他们既然杀不了关七,让这个难啃的骨头去和西夏纠缠也是一个好办法,也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为此,他不介意向关七作出退让的姿态,暂缓两方的冲突,能够集中精力对付北边越来越强大的敌人。

  顾绛用马鞭顶了顶头上镶兔毛边的帽子,辽国实行的是“一国两制”,北方依旧是辽制,而靠南的原汉地则让汉人统治汉人,辽帝不是不想学习中原帝制集中权力,只是改革的阻力太大,才导致了辽国整体分裂的状况。

  比起辽国,此时的西夏正在崇宗李乾顺的统治下,李乾顺此人颇具雄才,能够在宋、辽、金之间左右逢源,彻底改变西夏早期皇权与母权相争导致的恶劣政治环境。

  而现在那场逆转两国形式的宋夏战争还没发生,童贯一党依旧以宋夏之间的战事作为刷功绩的重点,宋国一度占领了西夏许多领土,但都在辽国的威慑下归还了夏国,可以说,只要辽国依旧强盛,宋夏之间的战争就不可能平息,直到辽国被金国逼得无暇他顾。

  “我记得,李乾顺的皇后是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顾绛询问身边一同样做辽人打扮的男子,对方点头应道:“是,两人颇为恩爱,并育有一子,是西夏现如今的皇太子,李仁爱。”

  顾绛道:“这位成安公主据说极为刚烈,她一心向着辽国,辽国也的确是她在西夏立足的根本。”

  就他所知,在辽国被金国逼到绝境时,耶律南仙努力促使西夏出兵援助辽国,最终事不可为,李乾顺将逃入西夏的天祚帝“让”给金国,交换辽国的大片土地,并向金国称臣,皇太子李仁爱劝阻不成,忧愤而死。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位立场偏向母族的太子突然病逝,到底是自己病死的,还是在金国灭辽后,不得不“病”死的。

  但耶律南仙这位皇后确确实实是在辽国灭亡,儿子去世,丈夫背弃的情况下,选择了绝食殉国。

  拢着双手的男子样貌斯文,说话也没什么大声气,温温和和道:“主上是想要杀了李乾顺,推耶律南仙主政?李乾顺年幼时西夏就是梁氏太后掌权,要换耶律南仙做太后,不是难事。”

  顾绛确实是这么想的,不仅仅是因为辽国如今还是西夏的主国,耶律南仙是辽国的公主,她只有一个儿子,如果李乾顺亡故,她无论如何都得立起来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她在西夏没有根基,只能依仗辽国慢慢掌权,这势必会影响到西夏朝中的局势。

  更是因为,如果西夏的掌权者是耶律南仙,那辽国灭亡时,她是绝不会投靠金国的,身为辽国公主,她与辽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她确实是一位深爱故国、秉性刚烈的女子,耶律南仙会拼尽全力挽救故国,金国与西夏之间的战事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平息,甚至残余的契丹人,也不会那么容易顺服。

  西夏有好马骑兵,骁勇善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加上契丹余部,要是一心和完颜阿骨打作对,少不得也得磕掉他几颗牙,尤其是天祚帝未死,辽国人心未定的情况下,大片的辽国土地上不服金人管制而起兵的乱事不会轻易断绝。

  金国在历史上之所以愿意让出大片土地来交换和西夏的休战,以及天祚帝的性命,就是为了能够修养,并消化掉辽国的土地和资源。

  如果战事不停,辽帝不死,金国也无法尽快地恢复元气,他就能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所以他不仅要扶耶律南仙上位,还要帮她掌权,压制西夏皇室贵族,借着辽国和小皇帝,掌握西夏的兵马,扣掉他们的战争停止键。

  想到这里,顾绛看了一眼身边这位自己从西军中离开、投入他手下的头领,此人名叫温环,本是岭南温家“活”字号的弟子,多年前游历到西北一带,加入边军想要建立功业,为此连温家的诏令都违背了,被排挤出家门,但边军也不是他能施展才能的地方。

  “我在‘活’字号中求活人之法,曾经见过一位家中故老,那时我年少气盛,以天才自诩,觉得天下没有我不能解的毒,那位长者问我,毒是什么?我说是害,是夺人性命的东西,长者对我说,但凡有毒质的药草、毒物都是可解的,但这世上有些毒无形无迹,杀人夺命,无药可解。”

  “我不信,问他是什么毒,他说:苛政之毒、兵祸之毒、权欲之毒,人心之毒,深入骨髓,蚀心跗骨。”

  温环失魂落魄地离开本家,想要找到解这些真正害人剧毒的解药,实现他心中的“活人”之道,在西北边军中苦心经营多年,依旧施展不开,找不到这些“毒”的出路。

  彼时顾绛正坐在马上,右手掣着一把从敌人手中夺来的长柄长刃刀,刀尖还在滴血,闻言轻笑道:“世间之物相生相克,毒物往往和解药共生,要解人心之毒,当然是以人心攻之。”

  “只不过如今的天下,毒性泛滥,能解毒的人太少。”

  从那一日起,温环就跟在了顾绛身边,他想要倾尽全力,炼就这无解之毒的解药,真正能活人无数。

  为了这个目的,温环是绝不吝惜杀人的。

  恰巧,顾绛也一样,他并不喜欢无端杀戮,但为了达成目的必须杀人时,也从不手软。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要掘断一个国家兴起的可能,给百万人带来深重的灾难,甚至毁灭他们的国家,那些西夏的普通人难道就不无辜吗?他们也有老弱妇孺,也有家国情怀,也向往着盛世太平。

  非要说的话,他在做的事情本质上和侵略他国的辽、金、蒙古没有区别,国家、乃至文明之间的争斗刀刀见血,必然会充满血泪,堆满白骨,但这就是乱世中必经的路。

  这是大道之争。

  站定自己所在的立场,以此为中心吞并所有敌人,去承担起千万人的前途、渴望和仇恨。

  以自身之智力去撼动一个时代的浪潮,主宰大势的走向。

  他已走入这风雨中,沧海横流就在他的脚下,不走过这浩荡的命途,怎么敢说自己堪破命数、窥见宇宙?

  这就是他要去践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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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西北的苍凉,荒野草原上驰骋的狂风,江南的烟雨蒙蒙中,依旧诉说着小桥流水、日升月落的朝夕。

  坐在案前的少女就像一支插在天青瓷瓶里的朝露梨花,美得幽幽,秀得楚楚,就像是这烟雨中的一场清梦,她翻阅着手里的文书,忽笑起来:“你回来了?”

  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走进来,他的神色略有些疲惫:“回来了,该交代的事都收拾好了。”

  少女笑道:“我爹爹那边还好吧,这回没有人拿着他的刀来赎钱?”

  少年也就是盛崖余也笑了,他的气质清冷高傲,笑起来的时候却似云破月现,蝶翼微颤,格外动人:“天底下也只有师父才会拿一把刀和人家换马,换粮了。”

  前些日子西南一带又乱了,他们送过去的钱粮出了问题,关木旦干脆自己找到了西北的豪商买粮换马,他身上的钱不够,就把世人眼中千金不换的宝刀不应押在了人家手里,让他们找迷天盟的管事换钱。

  不需要别的证明,这天底下只有关木旦自己才能解下他的佩刀。

  那位豪商来时自己都不太相信,那一群一看就久经沙场的杀神走进来,居然没有下手杀人劫财,看钱不够还把刀抵给他来找人赎?他虽也听说过迷天盟关七手下的燕云铁骑纵横北方,游走在辽国、西夏之间,并不扰民,但他没和对方打过交道,一直以为是夸大的说法。

  温纯提起此事懊恼中透着好笑,她和盛崖余本是一直跟着父亲在北方调度运筹的,第一次钱粮没有准时送到,关木旦就说南方出了问题,让他们俩回来,等他们到了东南,一起送来的居然还有不应。

  盛崖余垂眸,神情淡淡:“收拾完这些,我就返回北方了,阿纯你带着不应去汴京,师父既然把刀送来,就是许你动手杀人了。”

  温纯依旧笑得温婉柔和,不见丝毫烟火气:“这个幌子支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等到苏家哥哥准备动手了,再不动手,只怕你都要忍不住拿那些乌烟瘴气的家伙开刀了。”

  盛崖余并不否认这点,他虽看起来文弱,其实是关木旦手下七将中杀气最重的一个,不提他手下的骑兵,就说他那五百刺候,个个轻功卓绝,精通暗器暗杀,往来敌军中刺探情报,袭杀敌方将领,伺机而动,果敢决绝。

  该下手时,他与关七一样狠绝无情。

  但他也是最重情义的人,此刻忍不住微微蹙眉道:“阿纯,你若真心喜欢苏公子,其实不必——”

  “盛哥。”温纯打断了盛崖余的话,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一起习武读书,便如亲兄妹一般,她知道盛崖余是在为她着想,但是——

  温纯一字一句道:“盛哥,我与他已多年未见,今日的人未必还是昨日的人,何况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可能安心去做他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我是爹爹的独女,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主人,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

  “我若要找一个丈夫,必须是他顺从于我的立场,我绝不会重蹈姑姑的覆辙。而苏梦枕可以是迷天盟的盟友,却不会是附庸。”

  “更何况,我们早就说好了,要掰扯开两家的联系,做全这一局不是吗?”

  盛崖余知道自己这个师妹面柔心坚,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做到,他只是觉得可惜,像苏梦枕这样的人世间少有,错过这段姻缘,就无法回头了,他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温纯轻声道:“盛哥,多谢你,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