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心恒没想到这时会接到徐添打来的电话。更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问。
大概是因为中午饭菜的事，庄心恒下意识地想，他该不会又特意绕道回公司了吧？
刚刚徐添声音略微沙哑，听上去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
庄心恒心跳不自觉加速。
他莫名有些紧张，脱口否认道：“没，我没在公司。”
“不在吗？”徐添似乎不大相信。
“嗯……”庄心恒道：“我已经回家了。这会，正躺在床上。”
话已经说出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圆上。
但说完，他又心想：该不会，该不会徐添人就在楼下正看着吧？
快步小跑到窗边，庄心恒朝下看了看。
灯光辉煌的中央CBD区，隔着数十层楼的高度，街上人流如蚂蚁般的模糊渺小。
他眯了眯眼睛，夜色中，实在看不清是否有这人的身影。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庄心恒想了想，化被动为主动，问徐添：“你问这个干嘛？”
“喂？”
“喂？”
那头的信号却断断续续，徐添说了什么压根听不清。
这家伙到底在哪，这时候问他在不在公司又是想干什么？
庄心恒不解地挂断电话。
回拨过去也没接通，项目书还没看熟，他转身准备回工位。
这时，“叮咚——”
是电梯门开的声音。
这个点公司里人都走光了，这一层的灯庄心恒也关掉了大半。
幽暗的电梯间里，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毫无心里准备，庄心恒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是我。”对方似乎没料到他这般惊恐的反应，立刻停止了上前的脚步。
这声音……靠！是姓徐的！
庄心恒大口喘着气，立马站起来。
他不悦地瞪着徐添，“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徐添等他缓和了一会，情绪看上去稳定了，才淡淡地反问：“你不是不在公司么？”
庄心恒：“我……”
憋了半天，他道：“我在不在公司关你什么事！”
徐添朝里瞥了眼庄心恒的工区，头顶的大灯正亮着。
他道：“下班了，早点回去。”
庄心恒鄙夷地看他一眼，“还有领导不让人加班的？”
“必要的加班是没办法，但平时公司并不提倡。”
言下之意，不就是指自己无意义加班？庄心恒抿了抿唇，正色道：“我现在也很必要。”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间到了庄心恒的工位。徐添随手拿起桌上的草稿本。
庄心恒立刻又抢回去，气鼓鼓道：“怎么随便动人家东西！”
刚刚匆匆一瞥，徐添看到不少手写的关键词，有些还写了不止一遍。
他朝庄心恒道：“明天有我在，别紧张。”
庄心恒不想承认，本想反驳“谁紧张了？”
徐添又道：“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时间准备。”
他语气柔和，庄心恒知道没有揶揄挤兑的意思，顿了顿，低声道：“可是我晚上比白天状态好。”
他抬眸看向徐添，“过完这一遍我就走，就十分钟？”
徐添没说话，绕过他，在吴秘书的工位坐下。
庄心恒：？
徐添看了眼腕表，“说好了，就十分钟。”
庄心恒立刻回到工位坐下。
他很快进入工作状态，PPT点开放映模式，嘴里振振有词地一页一页扫过。
徐添本来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看到有兴趣的地方，他椅子挪过来，忽然出声提问。
庄心恒顿住，似乎没想到此处会有这样的问题。思索了一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组织语言回答。
两人一遍过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徐添道：“这下放心走了吧？”
庄心恒点点头，关掉电脑。
他收拾完东西起身，徐添已经站在拐角处等他。
等他走过去时，徐添按下墙上的控制开关。
整层楼原本就剩这一片灯光，“啪”地一声，这下周遭瞬间一片黑暗。
庄心恒不由得呼吸一紧。
他没有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经历，之前压根没想过临走时还要面对这种黑暗。
平时明亮热闹的公司，此时忽然有种阴沉沉的可怖。
更可怕的是，一旦有了这种意识，往日里看过的恐怖片，种种画面瞬间涌进脑海。
庄心恒深呼吸，心想幸好还有徐添在。
但也正因为他在，拿出手机打开灯的念头闪过，便立刻打消了。
短短几步路，还是别让人笑话。
他缓缓探步往前走去，黑但暗中视线实在模糊，刚走了两步，不巧被边上的一盆盆栽绊到。
庄心恒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去，徐添眼疾手快扶住他，“没事吧？”
他险险站定，松了口气道：“没，没事。”
正要继续往前走，徐添扶着他手肘的手松开，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刚刚情急，这些细微的触碰，庄心恒压根没有留意。
但此时，手腕处干燥微凉的触感，难以忽视。
他怔愣在原地，徐添却语气自然道：“走吧。”
庄心恒愣愣点点头，机械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黑暗中，心跳声扑通扑通，他脑子有点晕乎。
为什么，为什么要伸手牵着他？
是他不够稳重，看起来像个小孩吗？
尽管周遭仍旧一片混沌看不清楚，但庄心恒注意力被分散，已经全然不在意。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徐添，甚至也忘记了担忧。
就好像，任由他牵着，安全到达出口是一件肯定必然的事。
终于来到电梯口，两人脚步停住。
周围各个指示牌上亮起了幽暗的绿光，已经不再是一片死黑。徐添这才松开了手。
其实他也知道，刚刚打开手机灯就行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手不由自主就伸了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徐添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保护欲，正在渐渐支配着他。
两人沉默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庄心恒越发的不自在。
他抿了抿唇，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可嘴唇微张的同时，徐添也朝他看过来。
窗外月光淡淡，徐添的表情模糊不清，但双眼却眸光闪烁，明亮异常。
像星星，像月亮，像……
庄心恒怔怔看着，像是着了魔。
光芒越来越亮，星星月亮似乎越来越近……
徐添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时，他才猛然回过神。
睫毛轻颤，庄心恒慌张地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过去，洗发水的柠檬清香在鼻尖扫过。
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生。
再睁开眼时，电梯向下的按钮灯亮了，徐添站直了身体，正目视着前方。
庄心恒心道，刚刚……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迷糊中，他脸颊一片滚烫。
接着“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暖黄的光将两人照亮，庄心恒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脚步迟迟未动，徐添见状，手又搭上他的肩头，轻轻往前带了带。
这下，庄心恒耳朵也烫起来，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去。
偌大的空间，偏偏只有他们二人。
庄心恒尴尬地贴着墙猫在角落里。
徐添站在中间，目测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他还没往这小子身边挪，庄心恒却已经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
看来刚刚的举动，把人吓到了。
徐添眸光幽深，一错不错地看着庄心恒的背影。
他面色一直平静如水，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刚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自控住。
终于挨到电梯门开，庄心恒如获大赦。
徐添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司机就在附近。”丢下这么一句话，庄心恒头也不回地往外飞奔出去。
夜色朦胧，徐添独自走在繁华的街上。
晚上应酬客户他明明没有饮酒，不知怎么的，却像喝醉了一样。
不然刚刚在楼上，也不会有那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了想，告诉自己，大概还是和那件事有关吧。
就像那晚在国际酒店，见完那人出来，他同样不受控地抱住了庄心恒。
大概只是身体本能地想找点慰藉。
和那小子并无关。
宁城白天夏日，但因为靠海，晚上夜风吹拂，还是很惬意。
徐添独自在街上吹了好一会的风，心底的躁意终于散去。
看了眼腕表，这时庄心恒应该到家了。
他本来是准备将人送回去的，但先前的状态，继续一起待下去，他没有把握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
徐添拿出手机，给人发了条消息：【到家了没】
晚上道路通畅，庄心恒很快便到了家。看到徐添的消息时他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
本来已经平复的心绪，因为这几个字再起波澜，他翻来覆去好一会，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
正准备打字时，徐添的电话打过来，不凑巧地，庄心恒手指恰好触碰到接通键。
他飞快挂断电话，点开对话框输入：【我在洗澡】然后麻溜地退出界面。
想了想，又怕徐添再次打过来，他干脆直接关了机。
周五的上午，徐添一直都在开会。偶尔露面时，也像往常一样。
庄心恒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真的一个误会，人家根本没那种想法……
想到下午第一次和政府部门的人正式打交道，他的精力又都放回了工作上。
中午徐添外出前，又找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想到有他陪同一起，庄心恒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了不少。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锻炼，他不再是原先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
除了准备好资料腹稿，在对方附近的高档餐厅订好包间，庄心恒还带上了梁海拿来的洋酒。
为了显得更成熟专业些，他特意换上西裤衬衫，捯饬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