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灯火已照到门口,荷露也出了房门,了解到庄里进了賊,立刻站到公子屋外。

  “公子,休息了吗?”这个点,一般公子还在晚课当中。

  花无缺手里用力扣着桌子上的人,语气仍能平静:“何事?”

  荷露听到公子这语气,便知没事,回道:“庄里进了賊,已无碍,公子好好休息。”

  花无缺没再说话,荷露已自行回屋,外面抓贼的家丁也离了去,周围重归黑暗。

  江小鱼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虽被对方压的难看,他却笑了出来。

  花无缺这才松了他,复又回到床上去打坐。

  江小鱼站直身子,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瞧向床上的花无缺,笑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窗影。”花无缺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平静的跟他说话,刚刚虽然抓着他,可花无缺已经没有想杀他的冲动,与其僵着,不如放了他。

  小鱼儿看向窗户,如今窗外只有树杈枝头摇曳的影子,他回过头来,慢慢走到花无缺面前,蹲了下来,仰头看着花无缺。

  “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那询问的语气那样温柔,小鱼儿这辈子几乎没对人这样温柔过。

  花无缺自动忽略掉他的调戏,眼也没睁,只淡淡开口:“你为何会到这里?”

  小鱼儿轻笑:“刚刚不是说了,想你了。”

  花无缺睁开眼,平静的看着他。

  对方那眼那表情太过严肃,小鱼儿吐了吐舌头,老实交代:“好了好了,我说。我这几天在段老板家的药铺里给人卖药。”

  又改行当药童了?头一回走戏班子,第二回 在酒馆当伙计,这次又改行卖药了。

  你到底都会多少东西?都有几个身份?

  小鱼儿像是看透花无缺的心中所想,笑嘻嘻的俯在他腿上,“我这人闲不住,你知道的。”

  花无缺正色道:“不知。”

  小鱼儿笑容又凝了,他暗暗叹息,又继续说:“最近有人将药铺里的几样药全买走了。”说完又补充一句,“城里所有药铺,而且全部只买那几样药。”

  花无缺疑惑:“如此大规模囤药,为何?”

  “为了下毒。”

  下毒?“如果是买了全城所有药铺的那几样药,下毒之人是想毒害全城老百姓吗?”

  小鱼儿却笑了,笑的神秘,“下毒之人没那么大本事,而且他也不是想毒害全城老百姓,他只想毒害一个人。”

  花无缺皱眉:“只为了毒害一个人,却买走全城解药,那下毒之人为何要痛恨那一人?”

  “唉。”小鱼儿叹气了,这个案子明明是小花当初告诉他的,如今却要他给小花解释,小花当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小鱼儿又道:“下毒之人与被害之人不仅没仇,他们二人反而兄弟相称。不过下毒之人,是为了诬陷另一个人,才会想毒害他的贤弟。”

  花无缺眉头皱的更大,他简直被说绕了,瞪着江小鱼道:“你能不能简单说清楚?而且,别人中毒,关你什么事?”

  “与我有关!”小鱼儿认真看着花无缺开口:“因为被害之人,是你!”

  花无缺怒了,忍下脾气道:“你的意思是,江别鹤就是那下毒之人?你今晚到这段家,就是为了胡说八道,乱说一气?”

  小鱼儿苦笑:“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想解释。到明日,只要有人上门给你送毒枣,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真拿他当傻子了!花无缺瞪着他道:“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些都是还未发生之事,你一开始就引我怀疑江别鹤,如今又说他会给我下毒,你怎会知道他明天行为?那个毒枣为何不是你明日找人送给我?”

  花无缺并非笨蛋,江小鱼这样漏洞百出的话语,叫花无缺如何相信。他如今只相信一件事,江小鱼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小鱼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再多都没用,只要花无缺明日亲自见证。

  “罢了罢了,是我,都是我。我不仅明日要送你毒枣,我还会叫人跟你说,送枣的人在地灵庄赵香灵家里,那批解药也都送到赵香灵家里。而铁无双为何要毒害你,也是因为他盗了镖银,做贼心虚,怕你上门质问。”

  小鱼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环胸,冲花无缺翻白眼:“我明天打算做这么多坏事,你要不要现在就替天行道,直接杀了我?”

  说实话,刚刚小鱼儿进来的时候,被花无缺擒在桌子上时,小鱼儿真以为他会当场杀了自己,但花无缺好像没那个想法。

  这就让小鱼儿心头一阵高兴,他知道,他们已经渐渐往好的方向去了。

  小鱼儿的这话,让花无缺沉默,沉默片刻才说:“我如今尚有疑惑不清,待我理清前因后果,杀你不迟。”这其中真正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鱼儿却兴奋的跳了起来,正想搂着花无缺脖子,却被他率先出手,再次给扣到床上。

  这次的动作比较暧昧了,刚刚那拉扯之间,江小鱼整个人仰面躺着,双手被花无缺扣到头顶,上衣领子顿时大开。

  肩上脖子大片肌肤暴露在外,身上那些疤痕新旧叠加。

  窗外有光,屋里并不完全黑暗。

  花无缺身子有些僵了,他才发现,自己擒住对方的姿势不太对,不仅不对,还有些怪异。

  盯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江小鱼又轻笑了,呼出的气息热热的洒在花无缺脸上,他舔了舔嘴唇,笑的戏谑:“你要不要试一试?”

  花无缺沉沉看着他,冷冷开口:“试什么?”

  江小鱼缓缓笑道:“试一试,你的身体,对我是什么感觉?”

  花无缺顿时捏紧拳头,呼吸都重了些,“我们以前是不是已经……”以前既然相爱,那想必那事是做过的。花无缺已有些后悔自己问出这话,这样尴尬,又令人厌恶。

  江小鱼又是轻笑:“你很喜欢哦,尤其是我用手的时候,都握不住……”

  不等江小鱼说完,花无缺已夺门而出,消失不见。

  江小鱼愣了片刻,弯腰笑了起来,他已能想象小花脸上又红又纠结的表情。

  “还是那么单纯好骗!小花啊小花,你既然已不记得过去,就不要怪我对你下手了。”

  失忆前的花无缺是他哥哥,小鱼儿还能对他恭敬。但既然已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必和他装作兄友弟恭的虚伪样了。

  淡淡的星光柔和洒下,夜晚城里有些微亮。

  花无缺飞到城里最高的花楼顶上,底下人们的热闹与他无关,他虽然静静的站在那里,但他的心已乱了,一团乱麻。

  自一年前醒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的心房猛烈跳动,手足颤抖,过往平淡心态已完全消失。

  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对江小鱼是什么感觉,他道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爱,但刚刚与江小鱼的肌肤接触中,一股奇异的感觉就产生了。

  上次拿匕首对着他脖子时,也有那种感觉。

  那感觉,像是很久以前便已隐藏在他心底,直到肌肤触及,才被引发。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羁绊,好像灵魂深处引发了共鸣。

  花无缺并不知道,这是双生子之间才有的心灵感应,从他们刚出生就存在,被分离了十几年,再次接触,再次连接在一起。

  花无缺眼眸低垂:“我该怎么办?”

  为何邀月师傅一定要他杀了江小鱼?自己究竟是怎么失忆?他有必要去询问怜星师傅,就算问不到,也要抱着一丝希望。

  如果,他们真的曾经相爱,他有必要对对方负责,好好规范对方行为。

  不可再让他对江湖乱来!

  到了白天。

  花无缺与江别鹤出去调查案发周围,等午时回来,段府的管家再次迎了上来,并递上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

  花无缺捧着那盒点心,盯着点心里的红枣,皱眉:“三湘盟主铁无双亲自送来?”一切,真如他所言。

  管家点头:“是他亲自送的,说是为了感谢上次花公子的搭救之恩,特地备上薄礼,这是他老家特产。”

  花无缺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江别鹤,顿时微微一笑:“荷露,收好点心,回头将这点心送回移花宫,给两位师傅尝尝。”

  江别鹤一瞧花无缺这操作,当场有些急眼,却勉强笑道:“这是铁老英雄心意,贤弟要送给两位尊师真是孝顺,不过点心搁置太久恐怕会坏。”

  江别鹤这番行为举止,是非黑白,花无缺已大致有了谱,这毒枣看来确实与他有关,江小鱼说的不错,为了诬陷铁无双,江别鹤找人假冒铁无双给他送毒药。

  端的是,好深的计谋!

  自己与他兄弟相称处几个月,他表面关心自己,实则是在利用自己。

  花无缺如今还有一个疑惑,这些事情,江小鱼是怎么知道的?他二人互相憎恨,江小鱼不可能和江别鹤合伙坑害三湘盟主。

  荷露问段府讨了一袋碎冰,将点心存好。

  江别鹤尴尬一笑,再不说话。

  花无缺以为这毒枣之事,因为自己这番操作,最终会不了了之。

  结果,事情的发展,又如江小鱼所言。

  花无缺有个习惯,他每日午后都会休息半个时辰,就在这半个时辰里,段府有个做事的丫头贪嘴,吃了那盒有毒点心,当场中毒昏迷不醒。

  现场散落的盒盘里滚出几枚红枣,一个打扫庄园的丫鬟倒在地上,脸色青灰,痛苦的叫着。

  只是府里一个丫鬟中毒,犯不着他们出手,但那点心原本就是送给花无缺的,说明毒也是冲着花无缺下的,既然牵扯到他身上,这事就不能大事化小。

  江别鹤顿时义愤填膺,平日里的温和全无,怒道:“可恨的铁无双,居然敢给贤弟下毒!”

  花无缺心态平静,看着江别鹤在自己面前演戏,演的全都是诬陷铁无双的戏码。这中毒的丫鬟,恐怕也是江别鹤找人安排的。

  大夫给丫鬟看病,写下一串药材名字:“附子,肉桂,犀角……”都不是名贵药材,城里很好买。

  但花无缺已事先听江小鱼说过,这药都被人囤了,送往地灵庄赵香灵大老板家里。

  江别鹤连忙安排两人道:“你们一人去市面购买药材,一人去打探铁无双现在的住处。”

  江别鹤又见花无缺对此事漠不关心,便道:“这下毒之人实在可恨,如果不是丫鬟偷吃了,这中毒的,可就是贤弟的两位尊师了,此事不能放过!”

  一个时辰以后,药材自然是购买不到的,而铁无双自然是在地灵庄赵香灵家里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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