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纪年又是心平气和地来到床跟前,温声解释道:“这个,在这上面睡。”
不是地板啊孩子!
她可不是什么虐童嫌疑分子!
夏小满点了点头,又道:“你呢,你不睡觉吗?”
沈纪年冷静道:“我过一会睡。”
夏小满很是颓丧,垂头懊恼了一阵,最后又小声道:“你在哪里睡?”
她的眼神中满含“不和我一起吗”的委屈感,惹得沈纪年心头一跳,一阵诡异的预感后,试图平和教导道:“当然我的房间啊,小满,你要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的,就像我现在给你的空间一样。”
得尽早解释。
不然养成像新闻上说的那些三十多岁还在啃老该怎么办,她这不是毁了一个孩子!
简直也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夏小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斟酌着措辞,最后又是一记恳切的目光:“可是,我这样睡不着。”
沈纪年这才注意到夏小满仍旧在微微颤抖,又想起来对方还在生病,还是个流浪在外的孩子,可能还经历了家暴……
一晚上这样洗脑的沈纪年,不停地降低自己的底线,对眼前这个名叫夏小满的女孩可谓是用心疾苦。
沈纪年叹了口气,心道算了,不能和她计较这些,明明是她自己带回来的就该负责才是。
沈纪年轻声安慰:“我给你想办法。”
睡不着怎么办呢?
她突然想起来一点相似的儿时的回忆,小时候妈妈在书房里办公,她突然做了噩梦,亦或是被雷声惊醒,抱着枕头刚出自己房门,就看见了黑夜下的灯光。
那时书房的光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暮色中犹如救世之主。
她的妈妈这时候会拿出一些从未听过的童话书,是一些市面上从未听过的故事,仅仅就在一旁讲着,听着妈妈娓娓道来,没过多久便会沉入梦乡。
虽然有些时候还是专业书……
索性,沈纪年的想法不免落在了方才她注意的那本《纳拉落传奇》上。沈纪年走出去抽出它,并没有像方才那般发生什么地震之类的事。
难道方才那般强烈的震感和呼啸的风声都是幻觉?
沈纪年摇了摇头,拿起那本书,走进夏小满的房间。待她总算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后,沈纪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书搁置在腿上,打开扉页,准备开念。
夏小满突然开口:“不一起上来吗?”
沈纪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颇为诡异,更像一对母女,镇定地摇了摇头,以一个十分充足的借口:“我没有换睡衣。”
夏小满也执拗地摇了摇头:“你的衣服,就是干净的。”
也香香的。
被这样夸赞的沈纪年心情一好,可仍觉不妥,继续拒绝道:“床太小了,会挤着你。”
夏小满看着空了一大截的一米八床铺陷入了沉默,总觉得眼前的沈纪年在忽悠她。
沈纪年淡定地眨了眨眼。
睁眼说瞎话,没毛病。
多次未果后,夏小满放弃了这个想法,缩回被子里,喃喃开口:“好吧,你念吧。”
沈纪年看着扉页画风诡异的几个小人,强压内心的怪异感,打开第一页,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纳拉落大陆的地方,他们有着一个漂亮的公主。公主很受欢迎,也很受爱戴,国民都很宠爱她。”
嗯,很是正常童话故事的开端。
什么万人迷开场。
“可惜有一天,有一位恶龙觊觎这位公主的一切,把她抓走了。”
很是传统的套路啊。
夏小满眨了眨眼,眼神带光,听得很是认真。
“国王很是悲伤,让国师悬赏千金只为寻找一位勇士,果不其然有一位年轻人,是骑士团团长,迅速地接下了整个艰难的任务,踏上了寻找公主的道路。”
沈纪年突然翻页的手一顿,她斟酌片刻,还是继续道:“可惜这位年轻人刚走了半晚上便觉路程遥远,又折了回去,悄悄潜入了皇家牛棚。”
沈纪年:……
她不是很懂这个走向。
夏小满显然也茫然了,疑惑道:“这么容易放弃当初为什么要接下任务啊。”
逻辑根本不通啊。
沈纪年胡言乱语:“嗯,可能他精神错乱,或者他最开始不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吧。”
要么最开始接任务就是被逼的。
沈纪年默默翻开下一页,继续道:“年轻人见四下无人,偷走了皇家牛棚里的一头牛。”
夏小满:“?”
沈纪年嘴角一抽,突然有些念不下去了,她看着夏小满睁着个眼睛的样子,轻声道:“这故事有点奇怪,我怕你更睡不着了。”
不如念点专业书。
沈纪年合上书本,突然又是风声大作,地板摇晃,光线一瞬间强烈起来。
这次不是产幻了吧!
沈纪年下意识拉住旁边的小满,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又觉得自己似乎起了常见的高原反应,忙顿住脚步,试图缓一缓,别又出现了什么晕过去就要让她放几天假甚至炒她的行为。
要命要命。
沈纪年扶着脑门,眼前一阵发白,感受着狂啸而至的风声在耳畔处呼呼作响,这强度就跟站在山顶搞风电站一样,险些被风吹得站不稳。
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身旁空空如也。
小满呢?小满哪去了?
风声渐止。
沈纪年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痛的脑门,缓了许久,又觉腿部一阵酸痛,心中暗恼自己久坐成疾,这才哪到哪就累成这样。
果真是恍若尸体的身躯。
身侧果然没有了熟悉的那个身影,沈纪年心跳一阵加快,呼吸一滞,又是慌张起来。
坏了,把孩子弄丢了。
她一定很失望,分明那般信任自己,在拉曲便孤身一人,现在又是落得这般境地。
沈纪年心情很是复杂。
总算是撑着身子好好站着,她开始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可以说是颇为瑰丽,恍若彩墨打翻的绚丽天空,翻滚的厚厚云层,以及那不断变幻色彩的山川河流,还有那一片片翠绿欲滴的草地林海,简直……
简直该直接保护起来!
这么美好自然的景色岂能被人文糟蹋玷污!
她忙取下眼镜,准备多感受一下这大自然的魅力。
沈纪年试探性地朝前走了几步,看着此时头顶模糊的太阳,估摸着方位,准备在这片不知道多大的林海里找到夏小满。
真是任务量巨大,且,万分紧急。
她深知自己在野外生存的这项技能几乎为零,只能说是懂一些地理知识,甚至眼下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而地理书本,任何专业书上也从未描述过这样的场景。
不说见没见过,就比如,喀斯特地貌上怎么会长着如此巨大的花草树木!被这么厚的云层遮住的太阳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光照!
根本看不清太阳。
若是单说某一个地貌特征和地理景观都情有可原,但这些景色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更加奇怪。
这该不会不是地球吧!
沈纪年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那些狗血小说一样来了个说走就走的穿越,心头一阵汹涌澎湃,正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刚巧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直愣愣地站在那,表情异常慈祥。
看上去应该是个好人……吧。
沈纪年眼前一亮,总算觉得看到了希望,忙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老爷爷。”
老者:“……”
没有理她。
这么有个性?!比她领导还拽。
沈纪年瘪瘪嘴,立刻改口:“好吧,叔叔。”
老者:“……”
依旧没有理她。
沈纪年又挥了挥手,试图引起那老者的注意,可无论怎么在他面前活动,那老者只是直愣愣地站在那,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沈纪年这下终于憋不住了,换了几国语言的爷爷和叔叔,简直觉得自己逼疯自己,依旧无济于事,索性微笑着淡然开口:“你好,再见。”
谁知那老者像是突然被什么激活了,眼神一动,迅速和蔼可亲地笑着:“你好啊年轻人,欢迎你来到纳拉落大陆!”
沈纪年被他这出吓了一跳,听到纳拉落三字,忙平静接话:“哦,好。”
果真穿越了!
还真是和那些狗血电视剧一样了!可她分明只是个社会中不足为奇的小小社畜,此等女主角才有的待遇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头上!
她不需要!
老者继续散发着光明的气质:“年轻人,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沈纪年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是要找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女孩,她……”
老者闻言猛得打断了她,突然身泪俱下,悲怆万分:“找人!救人!你要救公主!勇敢的年轻人啊!你是勇士!!!”
沈纪年:“?”
她不是很懂。
老者突然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一把冒着寒光,锋利的宝剑,又掏出来了一张帅气的披风,一股脑地全搬出来,强行塞到了沈纪年手上。
沈纪年这时仍旧懵着头脑,由于在职场不会拒绝早已习惯,于是她手握着宝剑,披着披风,表情呆滞。
老者看着沈纪年很是满意,继续铿锵有力道:“多么勇敢的年轻人啊!这套装备是多年前一个勇者流传下来的,想当初他通过这个打败了巨龙!救下了公主!”
沈纪年满脸复杂地看着眼前这把几乎是塑料的剑,实在想象不出该怎么来砍龙。
砍变色龙还是海龙。
老者越说越激动:“勇者!现在是你的时代!去救下公主,展现出你的气魄吧!整个纳拉落都会流传你的历史!”
沈纪年摇了摇头,将宝剑轻轻放在地上,深感其劣质,用力了深怕毁坏别人的东西,看着这老者犹如npc一样自顾自地念着台词,等他一番话说完后,这才冷漠拒绝:“我不行,我不勇敢,不是勇者,我要找人,不跟你多说了。”
很有礼貌了,还等你说完。
老者突然注意到沈纪年的胸牌,顿时心生敬重:“这是贵族的牌子!年轻人想不到你还是贵族!”
沈纪年不以为然,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贵族什么贵族,她只是社畜。
沈纪年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正欲扭头就走,谁知那老者突然一转喜悦,愤怒:“呵!眼镜?!你是智者!智者祸国!弄丢公主!来人啊,给我把她丢到河里去!”
……川剧变脸?快如疾风。
来不及多想,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大汉,一个个身强体壮,一前一后地朝她逼近,几乎是瞬间将她制服,弄得她跪倒在地。
不过还好是草地,膝盖并未收到什么影响,只是被震得有些麻意,沈纪年懵着头脑,抬头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甚至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大汉,心生诡异。
这什么奇妙的态度转变……
沈纪年努力提取着方才双方对话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她又在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是真的比领导难伺候。
她几乎是一瞬间在头脑里想起了儿时玩电脑游戏里面只顾着念台词的NPC。
不过,这或许是书里的NPC。
老者看着沈纪年被制服,甚是欣慰:“你这祸国殃民的智者已经被我制服,纳拉落的神明自会制裁,现在你们两个给我把她丢到河里去,让神明自行审判!若淹死,说明神明觉得她该死,若没有死,说明她是个妖女!继续淹!”
沈纪年:“?”
胡说!这明明就是自己审判!
封建!这跟烧死女巫有什么区别!
社会风气败坏!
看着两大汉听令拖着她一步步朝那边的河去,沈纪年奋力反抗起来,可惜那大汉气壮如牛,简直像每天连续干了八碗干饭,在工地里搬过几十斤砖的人,她这天天腰酸背痛的身板完全就是蚍蜉撼树。
看着自己离河边愈发迫近,沈纪年愈发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下不仅人没找着,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简直是得不偿失,奇耻大辱。
方才好像是老者看到了眼镜,这才触发这一系列,那如果……
沈纪年突然在无力挣扎中,开始大幅度晃头,没两下便将眼镜一下子甩开,吧嗒掉在地上。
顶着瞬间模糊的视线,根本不知晓老者目前的表情如何,沈纪年开始硬着头皮做最后的挣扎:“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她!”
老者和两个大汉停住了脚步。
沈纪年心头默默松了口气,趁热打铁:“你看啊,我没有眼镜的,刚刚是你老花眼看错了。”
老者的表情一片茫然,方才的愤怒迅速转变,可谓精彩纷呈。他打量了沈纪年一圈,果真没有发现眼镜的存在,一展笑颜:“善良的年轻人哦,方才都是一场误会,欢迎来到纳拉落大陆!”
沈纪年总算被那两个大汉松开,他们迅速回到了老者身边,一左一右,特别有压迫感。此时本来身子就弱的沈纪年经历了方才挣扎那出,一下子没劲了跌坐在地,跪在地上四下摸索起来。
我的眼镜呢?我的眼镜呢?
老者的声音此时就像是定时炸弹:“年轻人,你在找什么?”
找什么?
沈纪年此时摸到了眼镜,却不敢直接拿起来,生怕又来个什么丢入河里这一剧情,跪在地上展开头脑风暴。
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我在找……我失去的荣耀。”
够抽象了吧。
老者若有所思,很快就get到了关键词,突然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热泪盈眶,顿时山地震撼,一阵惊雷响过,山林内鸟群为之嘶鸣。
沈纪年被这一阵仗吓得浑身一抖,不明所以,只看见了过于近视下,隐隐约约中的老者哭得撕心裂肺,甚至耸着肩膀。
又……又又咋了?
老者闻言深吸一口气,试图连连平复心情,良久后哽咽道:“是你吗?公主?”
沈纪年直接呼吸一滞,第一时间想法竟是让自己不如耳聋。
什么?!我的亲娘咧我的爹,她她她!绝无异心!!
不过为了防止老者又像方才那样召唤两大汉,沈纪年哪怕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握着眼镜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开始顺着老者意思胡言乱语:“对,我在找……我的皇冠。”
只能赌一把了!
沈纪年摸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镜,一把将眼镜举起来,像是墨镜造型一样插在头顶,强行自信地站起身来,努力挺直腰板:“我找到皇冠了。”
老者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眼神充满慈祥和温和,他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点了点头:“很好,纳拉落将在今日正式重回巅峰,我也死而无憾了!”
沈纪年:“......”
等等先别死。
老者揉过了眼睛,觉得还是酸酸的,又看着手无寸铁的沈纪年,语气中带着怜悯,继续道:“公主,你怎么从恶龙手下逃出来的?”
沈纪年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信息。
沈纪年清了清嗓子,试探性按照童话惯有套路编道:“是一位勇士带我出来的。”
反正管对面是谁,最后都会变成男主。
老者露出了赞赏的目光:“我纳拉落大陆果真人才辈出!敢问公主殿下这位勇士在哪?我们纳拉落大陆定会永传他的荣耀!并赐予他最好的宝剑!”
......那把塑料制品吗?
沈纪年秉持着良好的职场生存能力,哪怕觉得这件事过于离谱,她依旧是一副平静的面容:“那位勇士和我走散了,我现在在找她。”
老者擤了一把鼻涕:“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不幸有什么用?你不应该帮忙去找?没用的东西!那两个手下大汉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莫不是只会丢人进河!
沈纪年强行镇定:“所以呢?你没有什么表示吗?你是干什么吃的!”
她的声音属于那种冷清型的,低沉着声音就更显得冷漠,每次组里来的新人总会觉得过分吓人,总觉得这种面无表情的工作狂魔只会压榨他们。
这老者听到了也莫名觉得真的带着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他突然一转话锋:“公主殿下这般骄横?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般命令,这般侮辱!我可是有尊严的!”
沈纪年:“?”
啊啊啊她受不了了!
沈纪年真的特别期待能有个正常人和自己对话,她用超强的忍耐力,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稳了心态,这才抬眸与之对视:“那可是勇士,你怠慢得起吗?我倒是无所谓,可王国呢?王国正是需要此等人才!我们纳拉落大陆才能走向世界!”
好羞耻的台词啊啊啊啊啊。
见老者呆了,沈纪年平复心情持续发力:“你也不想想,你帮我找到勇士,我待你会差?那勇士待你会差?此事若成,将来的一切你想要的都还能没有?”
她指了指一旁仍未做声的两大汉:“就说这两打手,事成之后,别说两个,你要二十个都可以!天天在你面前表演节目都不成问题!”
大汉突然异口同声:“公主殿下,我们也是有尊严的。”
沈纪年恨铁不成钢:“你们有尊严?你们天天听别人的,有点自己的思想好不好。此事若成,你们也可以不跟这位老者了。”
大汉们闻言眼神猛然一亮,一副渴望自由,重获新生的模样。
可恶,她也成了她最讨厌的画饼领导。
老者见两大汉迟疑,甚至有投敌倾向,突然大声咳嗽了两声:“找人是吧,公主殿下,我定当全力以赴。”
还挺识眼力见,早这样不就好了。
沈纪年十分满意,语气渐缓:“勇士她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扎着头发,头发及腰,白色的衣服,差不多,比我高一点。”
沈纪年尽力描述夏小满的长相,甚至辅助以对应的手部动作进行提示。
老者越听越不对劲,闻言脸色一变,想起方才的经历,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公主殿下,有一个……坏消息。”
沈纪年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什么消息?”
老者小声道:“这样特征的人,就在前不久被我们丢进河里了。”
沈纪年:“?”
你还挺诚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