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车后,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

  咸湿的海风穿过耳边,我今天难得为了方便行动梳起了高马尾, 海风只吹了一小会儿,我就已经感觉到身上很沉重了。

  我揉了揉衣角,不知是手心还是衣服的问题,摸起来仿佛是一团粗布,混杂着水分的棉质衣物轻轻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无端地让人烦躁。

  高山和大海总能让人心情平静, 也能让人感悟到个人渺小。

  我靠在车边, 半阖住眼,手搭在车前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 我觉得我应该想些什么,可我脑海里竟然没有任何想法, 谨慎被全然丢开, 任务计划和后备方案也被我丢开——这大约是除了摩天轮之外最想成功完成的工作了, 我却在起初的焦躁之后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

  我似乎笑了笑。

  我觉得我的嘴角大概是勾起来了, 脸颊上清晰的传来肌肉被扯动的感觉, 可我不觉得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没有。

  我来时路上还和安室透因为他情报不准确的问题吵了一架,这当然是他的错他自己也承认;我再过不久就可能会见到我在这世上最不想看见的人之一,没错就是琴酒其他人也不必多提;我今天晚上就有可能死在东京湾却还没来得及和松田阵平告别,没错我是故意的……

  啊, 松田阵平。

  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格外早,余晖顺着我半开的眼睑照进我的眼底。

  我对于温度的知觉姗姗来迟, 冬天湿润的海风带来的似乎不只是潮湿。

  还有寒冷。

  本来就不是很厚的衣物浸湿之后又重又凉, 我收回搭在车上的手, 拢了拢衣领。

  我一激灵,被冰得脑袋都蒙了一瞬。

  好家伙,这真不是人能穿的。

  莫名,我想起新年时,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还有我,三个人去明治神宫初诣,萩原研二去停车,松田阵平看到我冷,挡在我面前的样子。

  其实我当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现在想象,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会平静且不在乎的做一切让我心动的事情,而他毫不在意。

  可恶。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只有我心动、只有我在意、只有我念念不忘的话,也太狡猾了吧!

  不能死在这里。

  我下定决心。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搞明白,还有许多许多话要去对松田阵平说。

  “您好。”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我反射性地想撩开风衣拿枪,忽然想起这个声音属于谁。

  我若无其事地抚平衣服,扭过头,诸伏景光带着一顶鸭舌帽,站在我身侧,我仔细端详了他的神色,不太好。

  看来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非常刺激。

  “我记得是津岛小姐吧,”诸伏景光声音有些虚弱,虽然是询问,但他显然只是谦逊地说一下而已,“辛苦您了,我们需要绕东京外围去浦安市。”

  “浦安市?”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又反应过来他话里面的其他重点,“东京外围?”

  “对,”诸伏景光已经自觉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顿了顿,跟着拉开车门、发动汽车。

  走东京外围是希望避开人群,免于打扰普通人、防止组织把其他人牵扯进这些事情里,这我可以理解;去浦安市是因为那里人流量非常大,不管是谁,去了那边都会立马隐没在人海中,方便伪装,这我也可以理解。

  但这两个加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我瞥了诸伏景光一眼,他表情平静地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显然没有开口向我解释理由的想法。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作声地顺着晴海埠头的出口向晴海大街驶去。

  不该问的话、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不需要开这么快。”

  我愣了一下。

  “不用开这么快,慢一点也没关系的。”诸伏景光温和地说,“放松一点,津岛小姐。”

  我的耳朵仿佛出了问题。

  “您说什么?”虽然听得很清楚,但我又问了他一遍。

  诸伏景光仿佛知道我的顾虑,他轻声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慢一点,没关系的。”

  我捏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一开口竟然说了个冷笑话:“慢下来等一等琴酒一起走吗?”

  “……”

  这可真的不好笑。

  诸伏景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那还是算了,我们和他大概不顺路。”

  “……哦。”

  真亏他能接起来。

  我心里清楚诸伏景光能力不差,且值得信任,可真正共事时,我发觉我很难像信任安室透一样信任他。

  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他是否已经成功脱离了组织?琴酒在哪儿?安室透呢?

  刚才没想过的事情一窝蜂地钻进我的大脑,我咬牙把车速加快,仪表盘上的指针瞬间飘到最右边,路边苍翠的冬青树飞速闪过,直到通过晴海大桥,驶上清州路。

  “你怎么样?”冷静下来后,我终于想起来问候一下诸伏景光,“看起来你脸色有些苍白。”

  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可能吧。”

  这就是没什么问题的意思。

  我没再多问,反正真有问题诸伏景光也不会向我表现出来的,最好不要向他挑战spy的素养。

  从晴海埠头到浦安市也没有用多久,再加上我开车很快,意料之外的是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诸伏景光没有向我指定具体地点,但我直接开到迪士尼乐园对面后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管他想什么,给安室透打通电话。

  “喂。”马上被接通了。

  “我把他扔在东京迪士尼乐园门口了,没问题吧。”

  “啊,这就可以了。”安室透说,“你呢,准备怎么办?”

  我下意识转头看了诸伏景光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外套、摘下了帽子,看起来和涌入迪士尼乐园的其他年轻男士没什么差别。

  感觉到我在看他,诸伏景光疑惑地转过头和我对视。

  我移开目光,挪开两步,贴住电话说:“我去警视厅对面的酒店,我有可以登记酒店的一次性身份信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情耽误了,最近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