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上了课之后我们还想请你弹两首曲子,可以的吗?”
黎粲的小姨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说完之后就看向许岁卓。
她按照黎粲所说,想要给来面试的这位学生一点压力,这样还能测试出对方的专业素养。
许岁卓坐在真皮沙发上,与雇主对立而坐,温声说:“没问题。”
对于许岁卓来说,兼职多了,就知道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
一旁的黎粲坐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神色怪异,一言不发,眼神躲闪,拒绝和两人进行眼神交流。
他正在默默崩溃,昨晚的他也没想到许岁卓原来就要来小姨家面试,不然他也不会给小姨出那么多点子来面试。
他忽然明白了一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黎粲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
他想开口说要不那些试验都免了吧,许岁卓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把堂弟交给许岁卓,他放心。
他试图用眼神对小姨说:直接通过就行。
但是小姨好像会错了意,说:“那咱们就进入正题吧,等下我把曲子名字给你,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面试吧。”
黎粲:……
昨晚他特意挑选了很难的曲子,专门想试试看被面试者的实力,结果没想到这一招用到了许岁卓身上。
然而许岁卓只淡声说:“好的。”
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小姨也惊讶于他的爽快,于是立刻领着两人上楼,一边走一边对许岁卓说:“没想到你和小粲认识。”
许岁卓回应道:“我们是舍友。”
小姨上楼梯的脚步顿住,说:“哦,这个样子。昨天晚上他还和我担心来着,说万一今天来面试的大学生没有水平,教不好孩子怎么办,看到你们是朋友我就放心多了。”
许岁卓闻言回头看了黎粲一眼,却发现黎粲此刻正在神游,于是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黎粲已经在想怎么才能收回昨天自己在小姨面前说的那些话。
昨晚为了给许岁卓争取到兼职,他好像违心地说了些坏话,还怂恿小姨多考验一下面试者。
啧,黎粲摸了摸后脑勺。
他尝到了苦果,下次再也不在人后面说坏话了。
一想到许岁卓等下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多出一些面试流程来,黎粲就心怀愧疚。
本想劝劝小姨,但如果劝说,那他的行为就和昨天的说辞相悖,可能到时候大家都很难堪。
于是,在后面的面试过程中,黎粲寸步不离地跟在许岁卓身后。
在小姨给出谱子的时候,黎粲预先说:“这些曲子挺难的,我学了好多年的琴弹不下来。”
随即,他凑近小姨的耳边说:“小姨你记得通融一下,这些曲子实在是太难了。”
反正他要先给许岁卓预留一个台阶。如果等下弹奏得好就最好不过,弹奏不好自己还能替他挽尊。
还是自己考虑得周到。
黎粲在心里一边乐一边担心。
许岁卓此刻已经在钢琴面前坐下,直到第一个琴音响起,黎粲放心下来。
一曲完毕,许岁卓弹得可谓是流畅又情绪饱满。
许岁卓几乎是很出色地完成了两首曲子的弹奏。
其实很多时候曲子弹得流畅不是关键,这是每个学琴的人的基本功,但是能流畅又含有情绪地弹奏出来,才是关键,最重要的地方。
音符死板,但是曲子却有情。
黎粲懂得这个道理,也是他小时候曾经教他的老师说过的话。
不能机械照搬,更得有自己的理解。
显然,许岁卓出色地做到了这一点。
眼见没什么问题,黎粲悄声溜到了堂弟的房间。
堂弟年纪不大,今年刚上二年级,之前还是小奶团子的堂弟此刻已经变成了大一点的奶团子。
本来正在盘弄玩具的堂弟听见了声响,飞奔到书桌面前。
他开始一笔一画地练起字来。
直到看见开门的不是妈妈,而是堂哥,奶团子立刻起身迎接,扔下了手中的铅笔,一把抱住了黎粲的大腿,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哥哥!”
黎粲躬身将腿边的小朋友捞起,架在臂弯,说:“好久不见,豆豆都长这么大啦?”
豆豆弯起眼睛,说:“哥哥你都好久没来我们家啦!”
黎粲想了想,问:“你想我了吗?”
豆豆点头如小鸡啄米。
“我今天还给你带了个帅哥哥来陪你,高不高兴?”
豆豆是小姨唯一的孩子,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所以总会感觉到孤独,豆豆也不例外,常常缠着黎粲陪他玩。
然而妈妈却经常说哥哥平时训练很忙,没时间陪他。
在平时的时间里,不是学习其他事情就是练琴。
好不容易搬完家之后离黎粲哥哥更近了,居然还有新的哥哥来陪他。
豆豆拍了拍手,说:“高兴高兴!”
他又说:“妈妈说我太胖了,哥哥你抱着我不累吗?”
黎粲笑着说:“你个小团子算什么,就连外面那个哥哥我都可以单手抱起来。”
小团子的脸上五官忽然舒展,咯咯笑起来, “哥哥你肯定骗人。”
黎粲挑眉,说:“下次我表演给你看。”
豆豆问:“为什么是下次?”
“因为妈妈在家,所以我们要好好表现。”
黎粲将食指抵在嘴唇上,还“嘘”一声。
豆豆说:“为什么要等妈妈不在家?妈妈每次都说我趁她不在家干坏事,你和那个哥哥也要干坏事吗?”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会简单地将两件事等同起来。
黎粲狠狠呛了口,说:“这个不算什么坏事。”
但是思维又飘向了其他的坏事上。
比如……像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干的那样。
豆豆说:“好吧。”
外面的脚步近了,豆豆立刻拍了拍黎粲的肩,准备挣脱黎粲的拥抱,小声说:“妈妈来了,哥哥快放我下来,不然被妈妈看见我没有练字就要完蛋了。”
小孩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很精明得很。
看样子这种事做得不少。
黎粲笑他,说:“那你得答应配合我一件事。”
豆豆已经开始挣扎,门外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说:“哥哥你快说。”
“等下那个帅哥哥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要好好配合,可以吗?”
豆豆没太理解。
黎粲说:“就是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好好,快点放我下来。”
豆豆显然有些着急了。
黎粲弓身,将豆豆重新放在地上。
豆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书桌旁。
没一会儿,小姨领着许岁卓进来了。
下面就是试课环节,之前的一遍流程下来,小姨对许岁卓很是满意。
小姨进来说:“小粲,刚刚豆豆他有好好练字吗?”
黎粲刚想回答,却忽然想到之前许岁卓说他很不擅长说谎。
为了不露出马脚,为豆豆打好掩护,他转过了身,佯装查看豆豆,嘴上说:“有,从我进来开始就在练字了。”
小姨满意地点点头,对豆豆说:“来,豆豆,先别练字了。”
她话完没说还,话头就被黎粲接了过去。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帅哥哥,怎么样?”
随即,他又对小姨挤眉弄眼,说:“让他们先熟悉一下。”
小姨觉得有道理。
然后小姨就被黎粲推出了书房。
她交代道:“我在十分钟之后再过来,你们先熟悉一下情况。”
黎粲比了个手势,说:“好的小姨,这里交给我,让我来监督他们!”
“好,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小姨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没人说话,陷入一片安静。
“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黎粲不解。
豆豆和许岁卓正同时盯着他。
两人异口同声说:“没什么。”
“好了,是豆豆小朋友吗?”
许岁卓蹲身,与豆豆的视线齐平。
他跟着黎粲叫小朋友的小名,这样比较快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豆豆有些呆愣,双眼直视着许岁卓,半天没说话。
黎粲轻拍他的背,轻声提醒道:“豆豆,人家哥哥在和你说话。”
豆豆歪着脑袋,眨了眨亮晶晶的圆眼,看着许岁卓的眼睛说:“哥哥,你好好看啊。”
在场的两个哥哥都顿住了,小孩子天真无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话语动听。
许岁卓弯起眼睛笑着说:“谢谢豆豆。”
黎粲看着他的样子,想着许岁卓对小孩子这么有耐心,还很温柔,和平时那个冷淡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说:“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许岁卓点头,开始询问豆豆的情况。
黎粲觑着豆豆脸上的神色,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说:“豆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哦。”
豆豆想着刚刚哥哥说要给自己表演单手抱起眼前这个哥哥,他很好奇,也很想看。
所以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下巴都快戳到了胸。
豆豆操着一口小奶音,对许岁卓说:“哥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按照你说的做。”
许岁卓双手把着豆豆的肩,说:“好,谢谢豆豆小朋友。”
黎粲嘟哝:“怎么对小孩就这么温柔?”
许岁卓的话音停顿,随即抬头,对黎粲说:“也谢谢黎粲小朋友。”
黎粲对上了许岁卓的视线。
他颇为镇定地转头,说:“不用……我可不是豆豆那种小朋友。”
接着他就呆在一旁没有说话,看着他们聊相关的情况。
十分钟后,小姨准时端着水果进了房间。
看见黎粲脸红得跟柿子似的,小姨疑惑:“空天温度太高了吗?小粲你的脸好红。”
黎粲捂脸摆手,说:“不是,小姨您不用管我,先试课吧。”
他拿了两块西瓜,往外走了,却没走太远,就在门口外听着。
他要随时掌握里面的情况,看豆豆有没有好好地按照承诺配合,刚刚的那种情况,他也不太好再待在里面。
更何况,他怕呆在里面影响了许岁卓的发挥。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担心,因为据他了解,许岁卓有过很多兼职经验,其中不乏是陪练,家教类型的,做事都力求完美,而且专业水准也很高,他曾经向白财打听过,许岁卓的专业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感觉他自己比许岁卓还要在意这一份兼职。
还好,听了两个小时后。
小姨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将许岁卓留下来用午饭。
黎粲看见小姨的表情就知道,这份兼职应该稳了,由于小姨以前做过教师,所以平时待人总是严肃认真,甚至还会有一点审视的味道。
能让小姨笑的,黎粲敢拍胸保证,除了他之外几乎没人能逗乐小姨。
许岁卓或许成了下一个,他不是逗乐小姨,而是通过自身的实力让小姨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人和豆豆玩了一会儿之后,家中的家政阿姨也将饭菜端上了桌。
“先吃菜,我还烤了曲奇,等会当饭后甜点。”
小姨坐下,对饭桌上的三人说。
豆豆执意要坐黎粲和许岁卓中间,看样子很喜欢这两个哥哥。
他伸着小手,笨拙地先给许岁卓夹了可乐鸡翅,再给黎粲夹了个。
黎粲抱怨:“豆豆以前都是先给我夹菜的,怎么今天我就成第二了?”
豆豆又将筷子伸向可乐鸡翅,给黎粲再夹了一个,转头给许岁卓夹了个鸡翅。
他舔了舔筷子,说:“扯平了。”
说完却对上了妈妈的视线。
她用眼神制止了豆豆的行为,说:“之前怎么教你的餐桌礼仪?”
“噢……”
豆豆重新放下了筷子。
小姨又对两人说:“吃吧。”
吃到一半,豆豆就吃饱了,被妈妈许可之后火速溜回了房间,还不忘对两人说:“我在房间等你们。”
小姨叫了他的名字,制止意味明显。
黎粲打圆场,说:“小孩子,让他自由一点嘛。”
豆豆跑远了,小姨叹气说:“要是他能像你小时候那么乖,我也不用这么费心费力了。”
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过去,小姨说:“你那会可乖了,小小一只,经常和你那个朋友一起出现,人家的玩具被抢了还要帮人家要回来,你们那个时候感情也是真的好。”
黎粲这次没有接话,低头吃着饭。
那个朋友就是章宁,有时候美好的回忆可能也会化作利刃,扎心至极。
章宁已经和小时候不再一样,两人的关系也回不到最初。
小姨说着说着摇了摇头,说:“可惜了,你朋友他们家后来居然出了那种事。”
一向沉稳的面容带上了几分厌恶。
黎粲的筷子悬在空中,问:“什么事?”
小姨给许岁卓夹了菜,嘱咐不要客气。
她抽空对黎粲说:“你那个朋友是个同性恋,谈了个男朋友啊。”
黎粲将筷子搁在了一旁,没有说话。
小姨边说边摇头,说:“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人,我无法接受。”
“你说,一个同性怎么会对另一个同性心动?这太荒唐了。”
话音未落,杯子落地摔碎的声音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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