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
黎粲跟在许岁卓身后,提着大包小包,有些着急地解释。
他现在就是懊悔,许岁卓当时还没答应呢,他自己就着急地往上冲了,失礼又失态,不仅当这众人的面说出那种话来,还冒犯了许岁卓。
如果附近的小溪就在脚边,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因为简直是太丢脸了!
他现在都不敢回想刚刚众人的表情。
许岁卓俯身,手中整理着帐篷内的东西,淡淡地应了声, “嗯。”
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
他其实也没有料到黎粲会主动提出来和他一顶帐篷。毕竟黎粲的恐同是人尽皆知,更何况他的性取向是男生,这个时候不更应该远离自己么?他不懂黎粲这一举动的意思。
但大家都出来一起玩,就是要开心一些,许岁卓自然没有拒绝。
其实不管是谁邀请他一顶帐篷,他都不会拒绝,因为他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
他独处惯了,不太熟悉和人在狭小的空间中相处,难免会冒犯他人。
就算是那次在酒店,意外和黎粲同睡一张床,两人还有多余的空间,完全不像这次。
帐篷空间狭小密闭,翻身都困难,更何况黎粲常年运动,身材,体格方面要甩其他人一条街,导致两人一顶帐篷更是显得空间局促。
许岁卓此刻脱了鞋,踩在帐篷内,没有说话。
等不到许岁卓回答,黎粲在他身后转来转去,此刻他的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心急又焦躁。
许岁卓问:“为什么?你不是恐同吗?”
他问出了疑惑许久的话。
问出问题的那一个瞬间,许岁卓几乎能感受到黎粲瞬间警觉起来,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几乎是黎粲的雷区。
所以黎粲绷紧身体,神色紧张,同手同脚,眼神飘忽,这些也都能理解了。
许岁卓敛了神色,轻声说:“没关系,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比较好奇。”
他的话依然很平静。
然而黎粲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内,想不到什么说辞,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他此刻跟在许岁卓的身后,就像某只迷了路的狗狗,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能跟在其他人身后转圈。
许岁卓点头,算是懂了黎粲的沉默,他回过神收拾帐篷。
帐篷中很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棉被,据王泽的表哥说,半夜的西岳山会很冷,准备棉被是怕众人感冒。
许岁卓收拾得很快,效率极高,没多久就将帐篷收拾完毕。
他看向在帐篷门口处局促的身影。
许岁卓叫了声黎粲的名字,说:“你进来试试,看能不能睡下。”
“哦……我来了。”
黎粲脱了鞋,往帐篷中走。
他无法在帐篷中直起身,只能弓着身子走。
帐篷内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两人挤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肌肤挨着肌肤,无法转身。
许岁卓率先坐下,留出了头顶的空间。
黎粲也跟着他的动作,僵硬地坐下。
手臂处传来一阵衣物摩挲声,两人的肩抵在了一起。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没人说话。
远处传来王泽众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清楚。
许岁卓喉结上下滚动,说:“躺下试试。”
他用手肘撑着身下的软垫,率先躺了下去,感受着睡觉空间。
黎粲支起半条腿,手臂搭在了膝盖上,久久没有动作。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跳得那么快,他也不知道许岁卓有没有听见他的心跳声,更不知道许岁卓听见了会有何感想。
肯定是帐篷太小,空气没办法流通,有些缺氧才让他心跳加速。
黎粲在心中为自己找着理由。
他躺下了,和许岁卓的半边身子紧贴着。
放松,放轻松,黎粲这没什么大不了。
黎粲不止一次在心中为自己鼓劲,却觉得有些可笑。
他面对许岁卓不是害怕,而是紧张。
紧张到许岁卓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绪。
就比如眼下,绵长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双好看的眼睛随着呼吸频率眨动,以及鸦黑眼睫的轻微颤动。
他不敢转头。
倒是许岁卓坦然十分,问他:“你觉得怎么样?会觉得不舒服吗?需不需要调整?”
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粲心不在焉地说:“这样就很好了。”
两人从肩膀至脚,始终相触,在如此的环境中,许岁卓竟然不觉得难受。
他从小都是独自一人睡觉,从未有过家长的陪伴,所以比起空旷宽阔的环境来说,他更喜欢逼狭窄小的空间,总觉得这样满满当当的环境能带来安全感。
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在身边。
他盯着杏色的,触手可及的帐篷布料有些出神。
外面的声音模糊传来,衬得这方空间更加安静。
黎粲的呼吸显然因为有些紧张而长短不均,相比之下,许岁卓显得平静许多。
“啊——你过去点!碰到我屁股了!”
外面响起王泽的一声嚎叫。
“丫的这帐篷好小!我们俩只能贴着才能睡下!你过去点!別抱我”
又是一声崩溃的喊叫。
一声轻笑。
许岁卓勾着嘴唇。
黎粲侧头,才发现两人此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他几乎能数清那簇墨黑深长的睫毛。
呼吸短暂停滞。
“怎么了?”
许岁卓扭过头。
带着笑意的眼睛就这么进入到黎粲的视线之中。
他倏地一下坐直身体。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帐篷里面太闷了。”
黎粲边说边用手探着自己的脸。
有些发烫,现在的脸肯定已经红了。
他对自己很了解。
不能让许岁卓看见,不能让他多想!
他弓着腰背往外走,险些撞上了帐篷门口,慌乱之下找了个借口, “我出去找他们。”
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许岁卓收回了视线。
他拉开帐篷上用来透气的区域。
习习凉风扑向脸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绿色,高大的树木直立,层层叠叠,游人就在已经开发好的草坪上追逐游玩。
一派赏心悦目的画面。
许岁卓望着远方的景象有些出神,黎粲离开帐篷之后,整个环境又开始安静下来。
他忽然还有些不适应没黎粲说话的地方。
在黎粲换寝之前,他几乎都独来独往,就算是和章宁在谈恋爱,也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价值可言。
直到林清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岁卓,收拾好了吗?他们几个体育生下河摸鱼去了,我看这里的环境不错,咱们要不要去逛逛?”
因为山中凉意十足,林清浅换上了薄款外套,站在许岁卓的帐篷面前,他双手插着兜,神色柔和地盯着帐篷内的人。
许岁卓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他换下了黎粲的外套,转而套上自己的,从帐篷内走出来,和林清浅并肩走着。
林清浅话语声柔和,问:“你那个奖学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次出来你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事情吗?”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温柔儒雅,将猜测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让对方难堪。
这次的奖学金在公示期间被举报的原因是,有人举报许岁卓的某场活动奖项名次造假。
而那次的活动恰好是由林清浅负责,所以要解决这个事情,还需要林清浅的帮助。
起初的许岁卓本是不打算来露营,但是为了奖学金的事情,恰好能在这边碰上林清浅,便答应了王泽,前来露营。
许岁卓点点头,近乎理性地说, “是的,奖学金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清浅听后点点头,没有再询问“为什么”。
他对于这个学弟的印象一直很好,就算是面对“奖学金被举报造假”这种令人愤慨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波动起伏的情绪,就好像知道事情该怎么发展解决一样。
理智得有点超过他的认知。
他问:“你想怎么做?”
许岁卓有一瞬间的沉默,他看向了远方小溪中的人群。
黎粲正站在河中的安全区域,和伙伴玩得开心。
学校对于学风这块很是重视,在对待奖学金的事情上更是,一旦发现申报奖学金的材料作假,或是恶意举报,处分的结果都是轻的,因为这涉及到一系列的学风建设成果的事情。
所以这次的事件,一定会有人受到严肃处理。
当然,那个人不会是许岁卓。
许岁卓说了自己的想法,林清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两人停在小溪不远处的某棵树下,刚好能看见众人戏水。
过了一阵,许岁卓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也就是解决“奖学金造假”的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林清浅点头,往一旁去联系什么人去了。
只剩下许岁卓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众人玩耍。
他没有加入的想法。
忽地,林中一阵惊鸟掠过,扑腾翅膀,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
在小溪中的人也不例外。
王泽率先注意到,伸手一指空中, “看,大鸟!”
黎粲抬头看去。
惊鸟很快四散,天空恢复一片澄澈。
注意力的停留总是很短暂,黎粲准备收回视线。
这里的溪水清澈到有些透明,他甚至还看见了有鱼在溪中窜动。
经过询问,这里的鱼能捉,并没有捕捉限制。
所以刚刚黎粲正在和王泽等一众人比赛捉鱼,附近人多,稍微有一点响动,鱼便溜走了。
但是凭借耐心和极其出色的速度,黎粲怀中已经抱住了一只鱼。
鱼在他怀中扑腾,鱼尾扑个不停,虽然个头不小,但相比起黎粲的体格来说,拿稳这条鱼还是很轻松的事情。
他先是抱着鱼向众人炫耀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
视线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许岁卓。
不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岁卓的身边竟然多了两个男生?
看样子年龄不大,大概是高中生。
许岁卓立在原地,出于礼貌,偶尔和他们说说话,不过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搭讪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黎粲眯起眼睛,确认许岁卓身边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更不是一同出游的伙伴。
看样子只能是搭讪的。
不知道为什么,黎粲总觉得许岁卓就像是落入狼群的羊,弱小可怜还无助,最关键是许岁卓那个性格应该也没办法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或者是说出什么强硬的话语。
所以如果身边的是搭讪者的话,碰上了有礼貌的人还好,如果碰上了难缠的人,那许岁卓似乎就没办法处理。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黎粲记得之前许岁卓脚受伤的时候,就被骗下了宿舍楼表白,表白者完全没有考虑到许岁卓的感受,只顾自己。
“诶,粲哥干嘛去?”
“粲哥别走!我一定要捉到比你还大的鱼!”
“算了算了,粲哥肯定去给许岁卓邀功去了,你看粲哥那个得瑟的样子!”
“好吧,那就我们自己先玩。”
身体已经先理智而行动,他神色转变,眉眼下压,丝毫没有听见身后呼唤他的声音。
他有天然的身高优势,长腿一跨,没一会儿便来到许岁卓面前。
许岁卓正听着两个男生说些什么,抬头便看见了黎粲的脸。
他的表情很不好,深邃的眉眼间已经透露出一种不耐烦的意味,下颚微微抬起,以高挺而直的鼻部线条示人。
许岁卓有些愣怔,想询问的话忽然卡壳。
因为他从未看见过黎粲这副样子,以往的黎粲基本都以笑容示人,就像只憨憨的大型犬。而此刻的黎粲已经将“心情不好”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狼,下一秒就准备龇牙扑向猎物撕咬,极富攻击性。
身旁的两个男生不禁噤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问个路,怎么就被面前高出半个头的人盯上了。
看着来人的体格,两个高中生在心中掂量了下,两个人联起手来不会是他的对手,他们还摸不清对方要干什么,所以准备静观其变。
片刻后,许岁卓才回神,注意到了空气中的微妙。
他率先问:“怎么过来了?”
接着,三人就看着黎粲面色不虞,从怀中捧出了一条扑腾的鱼。
他简短地说了三个字, “我抓的。”
有些炫耀意味的话却配上了这幅酷拽神情,有些奇怪,却不违和。
许岁卓还没反应过来,所以黎粲是在向他展示他的成果吗?还是说在炫耀?
还没等发言,身边的两个男生就已经给足了反应。
“妈呀,哥哥你这个是在哪里抓的!好厉害!”
“真的诶!溪里真的有这么大的鱼吗?哥哥你用手直接抓起来了吗!”
黎粲听到话点了点头,但视线仍然注视着许岁卓,没有偏离分毫。
两个男生很有眼力见,赶紧说:“许岁卓哥哥,谢谢你给我们指路,晚上我们请你吃烧烤!我们现在要去找同学了,拜拜。”
眼见黎粲没有什么反应,两个男生觑着情况,往旁边开溜。
黎粲绷着个脸,看着两个男生走远了,才挂上正常的表情。
“只有我抓到了。”
语气颇为得意,和刚才的冷面酷哥判若两人。
他一边说还一边将鱼往前递。
许岁卓也惊叹于他的换脸速度,本以为黎粲找他是有什么急事,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他这才没有阻拦两个高中生的离去。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帮助一下两位迷路的高中生,但是两个男生既然说没问题,那应该这么有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黎粲的反常情绪让人无法忽略。
许岁卓伸出手比了比鱼的大小,然后弯起眼眸,饱满红润的嘴唇也随之勾起, “很棒。”
得到了想象之中的表扬,黎粲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他一边笑一边说:“那两个小孩应该抓不到这么大的鱼吧?”
说完还将鱼抬起。
“你和他们有什么误会吗?”
许岁卓觉得从刚才到现在,黎粲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反常,貌似对两个高中生抱有一点……敌意?
黎粲一边说一边摇头, “没有啊,我是看他们在搭讪你,所以故意的。”
说完之后,他就对上了许岁卓的眼神,带着不解。
黎粲心中一沉。
自己这样说话会不会让许岁卓误会什么?他只是担心有坏人觊觎许岁卓,毕竟许岁卓那么好看,而且经过身边的朋友科普,他知道了同性恋之中也会有坏人。
他不想看许岁卓上当受骗,所以才故意跨着脸吓走了那两人。
不过那两个男生似乎没有恶意……
许岁卓点头, “他们没有搭讪,是在问路。”
所以是因为黎粲太过恐同,无法看见有人在他面前搭讪吗?
此话一出,黎粲面上的表情便挂不住了。
“啊?问路啊?”
他不确定,再问了一次, “真的是问路吗?”
许岁卓点头,他不会骗人。
答案不言而喻。
黎粲忽然就泄了劲, “哦……我还以为……。还以为是搭讪呢。”
许岁卓点头,很是理解地说:“嗯,我明白你是因为恐同。”
除此之外,他确实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能让黎粲这么冲动。
然而黎粲心中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所以许岁卓在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其实他最近好像……在慢慢接受了?而且好像也没有很排斥许岁卓的性取向了?
他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然而许岁卓往外套中缩了缩,将下巴埋进了有些高出一截的衣领中,他闷闷地说:“我过去了。”
黎粲下意识顺着他的话一看,林清浅正等在不远处等着他,似乎站了蛮长时间了。
他有些呆愣的点头。
许岁卓微微踮脚,拍了拍他的肩,只是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里,多少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直到看见许岁卓的背影,黎粲才发现怀中的鱼早就摔在了地上,他用手背探了探有些发烫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想,许岁卓刚刚好像是想摸他的头……?
那他下次稍微蹲点身子……
另一边,王泽等一众人等从水中起来了,在黎粲身后大声喊:“我们家岁卓呢?你怎么给人聊跑了?”
黎粲暗暗想,不是他聊跑了,是被人勾跑了。
于是他板着脸, “谁是你家的,注意点分寸。”
王泽没心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紧张嘛粲哥,看起来占有欲怪强的,我有点不习惯。”
黎粲想自己看起来确实很奇怪。
内心就像是有团纠缠的线,理不出头尾,还越理越乱,说不出来的奇怪,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好在其他男生都没那么细心,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王泽揽着黎粲的肩,说:“粲哥,等下烧烤就把你抓起来的鱼烤了,我看也差不多可以准备收拾收拾准备烧烤了,那边的烧烤区给咱们预留了一个位置。”
黎粲点头,从地下捞起那条鱼,往帐篷的方向去了。
他左右探头,没看见许岁卓的身影,直到在烧烤区域才看见了许岁卓和林清浅两人。
两人在接到王泽的通知之后,便自行搬了一部分东西,顺带清洗烧烤用的器具。
烧烤区的人很多,要么是家庭出游,要么是结伴出游,都在这片空地上支起了烧烤架,很是热闹,两人就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很是养眼。
就连王泽都摇摇头感叹道:“我要是能长成他们那个样子,就没有遗憾了。”
他边摇头边感叹,却在回神的时候看见身边空了一大块区域。
黎粲已经先行走了过去,替许岁卓揽下了手中的活,并没有听见王泽的这番话。
怎么感觉黎粲不是很待见学长?
王泽挠挠头,不过很快便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他是了解黎粲的,平日里很是礼貌绅士,就连面对难缠的追求者也不会有任何不耐烦,要么是他误会了,要么就是黎粲误会了。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想法远远抛在了身后,几人一直从下午忙到夕阳时分。
生火,清洗,串菜,架火,一众人说说笑笑,充实又有趣。
许岁卓在其中扮演听众的角色,时不时微笑致意,他不是个话多的人,甚至算得上寡言,只不过黎粲却很注意他的沉默,时不时会找他搭话,手上帮忙的动作不停,让许岁卓轻松不少。
许岁卓在一旁清洗蔬菜,黎粲连忙接过去,说让他来。
于是许岁卓将手中的空心菜递了出去,说:“我洗好了,你择菜吧。”
然后黎粲就望着一大盘的绿色蔬菜陷入了沉思,他貌似没有任何择菜经验,平时在家中是由保姆阿姨完成的,他没有动过手。
王泽叼了个棒棒糖,看见僵硬着身体的黎粲,问:“怎么了?”
许岁卓应声望去。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毕竟黎粲是从优渥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不懂厨房中的事情应该算是很正常。
接着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往黎粲身边一靠,轻声说:“你挪一下,择菜应该这样做。”
他手上的动作很流畅,将发黄或者是被虫蛀的菜叶摘干净,骨节修长的手翻动,绿油油的长根空心菜分成了长短均匀的三小根。
黎粲笨拙地跟着他学,却仍然不得章法。
许岁卓安慰他, “没关系,熟能生巧。”
“啧啧啧,这副画面,感觉可岁月静好了,”王泽掏出了手机,以极其快的速度将这副画面拍了下来, “粲哥我实在想不通你是怎么面对岁卓还会恐同的?这个脸我看着都心动好吧!”
许岁卓倒是坦然, “很正常,有人喜欢就会有人不喜欢。”
黎粲想说没有,其实他很喜欢许岁卓的脸,但是许岁卓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没有说过他不喜欢许岁卓啊?!
见许岁卓露出了理解的表情,黎粲忽然就有点退缩了,于是选择了垂头,继续笨拙地择菜。
算了,等之后没人的时候再解释吧。
直到橘色夕阳染红半边天,空中泛起树林中独特湿润的泥土味,众人才发觉要入夜了。
“噗呲——”
易拉罐被众人拉开,八瓶冒着冷气的气泡水“砰”地碰在一起。
烧烤的孜然香味混着滋滋响声,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
“诶,烧烤烤了这么久,是不是快好了?”
黎粲起身去看,站在烧烤炉前翻动烤串,偏头呛了两声。
他判断不出来烤串究竟好了没有,或者是烤到了什么程度。
许岁卓此时也跟在他身边,用手指着烤炉上的串, “烤鸡肉串应该好了,烤排骨这类的东西还得再烤一会儿。”
黎粲提出合理的问题, “万一没好呢?”
那……找人试试不就好了?
许岁卓说:“那我——”
黎粲先行提起鸡肉串,对王泽挥挥手, “来,这个好像好了,你试试看。”
被拉去试毒的王泽:……
洒满孜然和辣椒面的鸡肉串被送入口中,王泽的表情瞬间亮了,瞬间把黎粲拉他试毒的事抛在脑后, “好吃!这个!再给我两串!”
然后,黎粲就当着他的面,率先递给了许岁卓,说:“这个好了,你先吃这几串,等会你抢不过他们。”
说完,他还不忘补上一句:“让兄弟们也过来,咱们先吃有点不太好。”
?王泽忽然觉得他自己有点多余。
怎么试毒让他来,吃到好吃的就迫不及待送给许岁卓?
他还嗅到了一丝双标的味道。
众人瞬间起身,围在烧烤炉面前。
烤炉上的串被瞬间分了个精光。
黎粲瞥向许岁卓,眼神颇为得意,似乎在邀功。
许岁卓慢条斯理地吃着烧烤串,然而黎粲仿佛不知道分量一般,一串接着一串往他手里塞。
许岁卓:……
“黎粲。”
黎粲听见许岁卓叫他,还不忘停下给他拿烤串的动作, “怎么了?”
许岁卓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众人循声望去。
许岁卓面前的锡纸盘上烤串越来越多,吃的速度还赶不上黎粲给他拿串的速度。
于是,众人幽幽望向黎粲。
“粲哥,你怎么回事?”
“你已经心疼人家到这种地步吗?”
“我控诉!粲哥以前从来没这么对过我!”
然而黎粲还没有被戳穿的自觉,有些嘴硬道:“人家抢不过你们,我帮他拿。”
按道理确实如此,黎粲也没有拿属于其他人的烤串,心中很有数,只是把属于他自己的那份顺便给了许岁卓。
最终,黎粲在众人面前败下阵来,做投降状,承诺等会吃完饭后由自己收拾残局。
许岁卓也主动加入了黎粲,毕竟他也有一份责任。
一场烧烤吃得酣畅淋漓,西岳山也已入夜。
众人说说笑笑,围着一小块篝火吹着牛。
直到周围的游客都散得差不多了,众人才反应过来时候已经不早,是时候该结束今天的活动了。
有些喝了酒的,被人扛回了帐篷。
剩下的人帮着收拾残局,没有真的只剩下黎粲和许岁卓两人收拾。
黎粲也喝了一些,不过今天之前他很少喝酒,完全不知道能喝的点在哪里。
所以此时的他有一点晕乎乎。
许岁卓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他醉了。
他说:“你坐下,由我们来。”
边说,手上的动作还不停,他麻利地收拾着垃圾以及烧烤炉。
黎粲偏不,他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他起身跟在许岁卓身后,一言不发替他打着下手。
虽然动作有些迟钝,但是神志还算清醒。
许岁卓心中刚落下这个评价,就感受到一阵酒气的靠近,却很淡。
黎粲的酒量似乎不太好,喝了五瓶啤的就成了这个样子。
许岁卓忽略了那阵酒气,收回视线,说:“你先去那边休息。”
黎粲:“不。”
手上收拾的动作一顿,许岁卓说:“你太大一个了,有点挡我视线。”
“噢……”
黎粲默默遁走,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不再捣乱。
等到收拾好,黎粲被许岁卓领回帐篷处。
天黑夜冷,山间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许岁卓的手刚才从溪水中取出手,此刻白皙的手有些泛红泛冷。
帐篷区有昏黄的照明灯,没那么明亮,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许岁卓架着黎粲的手臂,出声提醒, “小心脚下。”
终归还是在树林中,脚下的路不平坦,许岁卓手部绷紧,五指也只能堪堪扶住黎粲的小臂,直到此刻,他才具体地察觉到黎粲和自己的体型差距。
“没关系,我还能走直路!”
黎粲说完就要挣脱许岁卓的手,要给他走一段试试。
如果他真倒下了,许岁卓扶不稳。
他扶额说:“黎粲,别动。”
刚刚还想窜出去的黎粲瞬间收回了脚步。
许岁卓有些头疼, “你摔倒了我扶不动你。”
他能感受到黎粲此刻意识甚至还算清醒,只不过喝了些酒有点上头,所以做事有些冲动。
被叫回来的黎粲乖乖被许岁卓搀扶着,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就像是被主人训斥过的狗狗,安静下来不再作妖。
他跟着许岁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帐篷营地。
四下安静,其余帐篷内点上了小功率的夜灯,昏黄光线从帐篷布料中透出,里面影影绰绰,人影重叠。
只有王泽的帐篷不太一样。
他的帐篷内亮起了五彩斑斓急速闪烁的灯,活像个小型蹦迪场所。
和他住在一起是的林清浅,也不知道怎么能忍受的。
两人的帐篷位于营地中间。
许岁卓护着黎粲上了个木梯,到达了帐篷。
黎粲迟钝地将鞋脱下,率先进帐篷。
帐篷内的灯没有开,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见一旁帐篷内的灯。
他坐在柔软的软垫上,思维转得缓慢,目光随着帐篷外的人而动。
许岁卓还没进来,他正在从背包中拿什么东西,月光透过林中树木洒下,将许岁卓的五官隐在半明半昧中,看不真切。
也有可能是他有点醉了,看不清。
许岁卓动作缓慢,端了一杯热水,转身进了帐篷。
进来的时候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黎粲紧盯着面前人的动作。
倏的一亮,整个帐篷忽然充盈了暖光。
是许岁卓开了灯。
许岁卓的脸骤然出现在黎粲面前,让他呼吸一滞。
暖黄的灯光将他平日里清冷的五官蒙上一层滤镜,眼神中盈满暖光,鼻尖翘而挺,红唇饱满,唇线平直。
或许是那杯水的缘故,黎粲舔了下嘴唇,视线没从那张嘴上离开。
山间气温很低,温水往上蒸腾淡薄的雾气,渐渐模糊面前的脸。
酒精总能刺激人做出一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哪怕是微醺,也有些上头。
“来,喝点温水。”
许岁卓端着一次性水杯。
然而黎粲此时已经听不见什么了,他只能看见许岁卓的唇在一张一合。
许岁卓好像是刚刚才喝了水,红色的唇部有泛亮的水渍,就好像一颗带着水珠的饱满草莓,轻轻一碾便能使甘甜汁水四溢。
行动先于理智。
黎粲抬手,用手掌托起许岁卓近在咫尺的脸。
因为不稳,水被洒出,温水浇在手上,瞬间冷却,激起一阵冷意。
许岁卓愣在原处,和黎粲那双透露出某种欲。望的眼睛对视,感受着唇上的粗粝指腹,一下一下轻碾。
宽大手掌轻易地托起他的脸,小指和手掌微微使劲,不容拒绝地锢住。
两人力量悬殊,体格不同,许岁卓被钳住,无法移动分毫。
干燥,温暖的指腹终于压住了柔软的唇部。
唇肉下压,拇指逐渐左右移动,摩挲着唇部。
黎粲屏住呼吸,视线不曾移动,近乎认真地观察着那小块软肉,在自己手中变形,复原。
血气上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萌生了一种想要把手指探得更深的想法。
如果压住湿润,温软的舌尖,会是什么感觉?
会和唇部的触感不一样吗?
他这么做了,大拇指强行撬开牙关,直直往里探。
直到痛感唤醒他的理智,黎粲对上了那双平日中勾人漂亮的眼睛。
他此刻才注意到,原来许岁卓的瞳仁很浅,像某种棕色琥珀,映着暖黄色的光,让人萌生了一种占有的冲动。
谁不想独占宝物。
许岁卓咬住了黎粲的拇指,阻止了他的进入,艰难又含糊不清地喊他名字:“黎粲,你醉了。”
温度撤去,许岁卓偏头看他,没有说话。
黎粲慌乱地移开视线,轻喘出声。
心跳一下又一下,急速地跳动着,几乎擂着他的耳膜。
好像有某种东西在失控。
“我……我醉了。”
干涩又没有说服力的解释,在此刻更显得苍白。
“嗯。”
许岁卓没有说什么。
他说不清楚黎粲今天怎么了,或者是说,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很奇怪。
唇上的触感犹存,他也毫无思绪。
以往积累的处事经验,好像在此刻都失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沉默就是眼下最好的处理方法。
他低声说:“喝完睡吧。”
丝毫没提刚才的事情。
“嗯。”
黎粲扭头接过温水,一饮而尽,还好,还算镇定。
只不过在许岁卓的注视之下,狠狠呛了口水。
黎粲目光漂移,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又或是在缓解什么尴尬,他注意到许岁卓还在看他,他忙说:“我我我没事,谢谢。”
“睡吧。”
“啪”的一声,灯灭了。
帐篷归于黑暗,耳边只剩下呼吸声。
直到衣料和棉被摩挲出沙沙声。
柔软枕头下陷,兜住了不能被其他人所知的想法。
许岁卓习惯侧身睡觉,他缩进被窝中,将半张脸埋进了棉被中。
棉被在此刻完全不显多余,西岳山的晚上好像确实很冷。
凉意透过帐篷布料直钻被窝,许岁卓无意识地蜷起身体。
动作不慎带动棉被,豁了些风进来。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往外挪动了一些,避免碰到对方。
棉被本身不大,被两人绷直后中间的布料悬空,冷风往中间钻。
迫于无奈,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往中间挪动。
直到相碰。
黎粲被许岁卓身上的温度吓了一跳,此刻的他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神经开始兴奋,毫无睡意。
黑暗中,触觉,听觉被完全放大。
黎粲碰到一片冰冷,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你好像很冷。”
只要一垂头,他的嘴唇几乎就能碰到许岁卓的耳垂,鼻尖始终萦绕着属于许岁卓的味道,很淡很轻的香味,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
“嗯,我比较怕冷。”
许岁卓的声音闷在棉被中,闷的声线剔除了冷漠疏离的感觉,柔软不少。
听完能让人心中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许岁卓手脚开始发僵,从小便如此,只要稍微冷了一些,他的四肢就开始发冷,严重的一次行动都受限。
黑暗中,背部忽然抵上了一处热源。
这种感觉好像和很久之前的一场梦重合。
也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了他一处可以依靠的热源。
黎粲在心中纠结片刻,默默将手攀上许岁卓腰间的布料,轻柔环过,以一种圈抱的姿势揽住了许岁卓。
纤细腰部忽然压上重量,带着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
许岁卓眼睛倏地睁开。
这样,确实很暖和。
黎粲心中只想,他只是帮许岁卓暖和一下。
他附在许岁卓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可以抱着你吗?”
—
你小子这就把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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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钓系小甜豆受×多金总裁老男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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