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发人送黑发人,周澜从没有想过谢尘星会走在自己的前面,更没有想过他会死在27岁的冬天,连春天都来不及见。
他还不到28岁。
他和谢尘星有过两次长久的分别,一次是他送谢尘星出嫁,一次是他送谢尘星下葬。
周澜夜不能寐,哪怕睡着也会被惊醒,他总会梦到幼时粘人的谢尘星,总会听见那个软的跟团棉花糖似的小娃娃喊他"爸爸"。
"宝宝,爸爸在。"周澜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
他只有这一个亲生子,这些年却最亏待他。偏爱、耐心、温柔他全给了谢琢和谢璟,时间长了,他也忘记了那个是自己亲生的,等到想起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周澜抱着轻巧的骨灰盒,浑浑噩噩,悔不当初,这是他跪着求来的孩子,给谢家做牛做马几十年来获得的唯一的宝贝,就这样消失了。
几十年的光阴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的星星啊,独自去了遥远的国度。
2
检测结果不太好,医生捏着手里的报告看了看,良久发出一声叹息,半是劝导半是安慰,"情况很不好,我看过你之前的病例,已经拿掉三次孩子了吧?这是第四次吧?"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周澜点了点头,他有按时服用避孕药,到架不住谢谦性欲旺盛,他被折腾狠了,总有那么一两次会忘记吃药。
"医生,您说吧,我有心里准备的。"周澜手指绞在一起,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被宣判之时,还是有些紧张。
"生殖腔腔壁太薄了,做手术风险很大,假设手术成功,你会失去生育能力,再也没有办法生小孩了,留下这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是我唯一的宝宝了吗?"
"是的,所以你要慎重考虑。"
"我、我知道了,麻烦您了,那我再想想。"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他没办法向之前那样坚定地打掉他。
周澜失魂落魄回到了家,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他的那位"父亲"不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周澜为着治疗爸爸的病,几乎把自己抵给了谢谦,做他的佣人情人兼育儿保姆。
他的爸爸生病之后,他们父子两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晚期癌症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可周澜不想放弃自己唯一的亲人,哀求着自己的爸爸去治疗,可高昂的治疗费用几乎掏空了他们的家底,这时候自称为周澜亲生父亲的人出现,可这个人的出现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幸运。
周澜算是这个男人的私生子,年轻肆意的豪门贵子心血来潮地逗弄着同校的学长,得手之后便又不再珍惜,又恢复了以往左拥右抱的日子,青年捉奸在床,他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份孽缘,将求婚的戒指连同孕检报告单一同扔进了垃圾堆里,还好临近毕业,没有太耽搁前程,青年带着孩子回到了家乡,做了一名老师。
这是周澜左拼右凑出来的故事,可男人提出能救他爸爸的命,哪怕治不好癌症,也能让他接受最最先进的治疗,减少他的痛苦,帮助他尽可能的活下去。
代价很昂贵,是周澜的前程和自由。
男人要求周澜去谢家做佣人,照顾他早逝儿子的两个幼子。如果按照血缘关系,那两个孩子该喊周澜一声小叔叔。
他的爸爸活多久,周澜就要全心全意照顾那两个孩子多久。
不公平却又很诱惑人的交易,周澜答应了。于是他退了学,19岁的他成为了谢家的佣人,偶尔还为单身的男主人发泄欲望。
周澜不敢有什么飞上枝头的野心,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地位,何况那个人手里握着他爸爸的命。
老大谢琢不算乖,总是把自己裹得像个刺猬,不接受周澜的任何关心,老二才刚满一岁,小孩儿香香软软粘人的紧。
第一次意外怀孕的时候,周澜在男主人的指示下打掉了孩子,往后两次皆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周澜想留下这个孩子。
3
"先生,我可以,留下他吗?"周澜跪在谢谦脚边,神态恭敬,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又带着一丝渴望。
"为什么?"谢谦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沿,"你知道,这个孩子于我们而言都是麻烦,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先生,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了,不会再有第二个。我保证他不会分走两个少爷的任何东西,求求您了,先生。"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只要先生您同意,我有把握说服他。"
"那你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谢谦笑了起来,他不缺一个孩子,周澜于他不过是可以摆弄的小玩意儿,只是他有些好奇,以周澜和他那个"老丈人"的关系,周澜能用什么说服他?怕是只有自己下半辈子的自由吧。
谢谦猜的不错,周澜延长了交易的时间,他要留在谢家直到那两个孩子都成年。前提是周澜生下的孩子是Omega或者beta。
如果是alpha,那么周澜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上天终于眷顾了周澜一次,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小O。周澜签订了不少协议书,谢家的资产不会有他和孩子一分一毫,但周澜仍旧很开心。
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Omega男孩。
刚出生的小婴儿好爱哭,见不到爸爸就要哭鼻子,哼唧哼唧像一只小猫崽,又可怜又可爱,周澜看的心都要化了,一天总要往卧室跑几次。
心不自觉就偏向了自己的小孩,目光恨不得黏在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身上,周澜觉得怎么看都不够。
"八……啊啊……"小孩子趴在地毯上,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周澜,肉乎乎的小胳膊张开,跟只蝴蝶似的上下挥舞,看起来很激动,咿咿呀呀要爸爸抱抱。
"宝宝,走到爸爸这里来,走过来爸爸就抱你好不好?"周澜放轻了语调,生怕吓着小孩子,他跟着张开双臂,引诱着小孩子学走路。
"宝宝,爸爸的小星星,走过来呀,我们昨天走了好远的路,今天也一定可以的,宝宝加油。"
小孩子急切想要爸爸抱抱,跟小狗似的手脚并用往过爬,周澜笑的合不拢嘴,却看见小孩突然摔在了地上,眼见着就要掉金豆豆,周澜急忙将人抱进怀里,上下掂了掂哄着他,"哦哦,宝宝不哭不哭,爸爸看看,摔疼了没,嗯?摔到哪里了?"
周澜哄了好久,才哄着小孩把眼泪收回去,"小星星真乖,哥哥在外边学习,我们小声一点不打扰哥哥好不好?"
小孩憋着金豆豆,把脑袋埋在他的脖子上,吸着鼻子看起来好可怜好委屈。
周澜亲了两口小孩的脸蛋,却突然听见外边一阵闹腾,他抱着孩子急忙出去查看,刚出门就被甩了一耳光,怀里的孩子也被人抱走。
他的父亲满面寒气,眼神跟刀剑似的,"你最好祈祷小璟没事,否则你那个半死不活的爸爸和这个小杂种都别想安稳地活着。"
周澜尚且处于茫然状态,就被人压着去了周宅。
谢璟犯了很严重的哮喘,这一场突发疾病差点要了这个四岁的小孩的命,但在这之前谢璟从来没有犯过哮喘。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周澜半跪在地上,仓皇的解释。
"废物,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怎么,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得意忘形了?忘了谁才是主子?"男人语气狠戾,又抽了几鞭子,"我看我们的协议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周澜半趴在地上喘气,伤口处火辣辣地疼,他丝毫不敢反抗,哀怯地恳求,"求您,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我以我爸爸和孩子的命向您发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最好这样,别忘了我找你是来干什么的,乖乖做好自己的事,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我、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两位少爷,绝对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行了,滚吧,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好心。"
周澜踉跄着走出周家大门,他突然觉得命运好不公,同样是那个人的骨肉,差别却这样大,但他又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往私人医院赶,只求谢谦能少怪罪他一点。
是他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忽视了那个孩子,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周澜拿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去关照谢璟和谢琢,生怕两人再出什么意外,谢璟那次突发的哮喘让他身体变的虚弱,小孩太小,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他把对亲生孩子的爱转移到了谢璟和谢琢身上,谢尘星还太小,他感受不到太多的爱,这样想着,周澜的负罪感便也没有那么强了。
周澜将谢尘星关在他的小婴儿车上,他给婴儿车四周加了折叠挡板,小孩子怎么翻都翻不出来。他亲了亲小孩的脸蛋,"星星,你乖一点好不好?爸爸要去照顾哥哥,哥哥生病了,等哥哥病好了,你们再一起玩好不好啊?"
周澜狠心关上了门,等到抽出间隙去看的时候小孩子已经红着眼睛睡着了,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的,看起来哭了很久。
这是一段很难熬的时光,好在小星星乖巧,让人省心。
谢璟有一年多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房间里度过的,小星星则呆在自己的小婴儿车上,独自玩着玩具。
小星星两岁的时候,才堪堪学会了走路,跌跌撞撞只能自己走几米。只是他不爱张嘴说话,逼急了只会把头埋在周澜的脖子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他粘人却又乖巧,一个人坐在床上,可以和玩具玩一整天,性子有些闷,饿了尿了都不说,周澜很心疼,"对不起,宝宝,是爸爸不好,再等爸爸一阵子好不好?"
"等哥哥张大一点,身体好转,宝宝就和哥哥玩好不好?"
4
小星星三岁多的时候才敢自己掀开门找爸爸,小尾巴似的黏在周澜身边,抱着一个狗狗玩偶,睁着大眼睛看周澜忙东忙西。
周澜从烤箱里端出谢璟指名要的奶香曲奇,空气霎时间中散发着馥郁的奶香。小星星坐在小椅子上,闻着香喷喷的饼干直流口水,他拽了拽周澜的裤子,指了指曲奇,活像一只小馋猫。
"怎么了,想吃吗?"周澜将曲奇分装到盘子里,一边诱导小孩子说话,"你要什么,告诉爸爸好不好?说出来爸爸就给你。"
小星星仍旧不说话,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渴望至极的模样。
周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担忧极了,小孩似乎对说话产生了抵触心理,除了一句"爸爸"什么也不肯说,胆子跟兔子一样小,不高兴就往房间里跑,谁也不告诉。
眼看着小孩已经三岁了,却连话还不会讲,小璟在他这个年龄说话已经非常流利了。
周澜下定决心要让他开口说话,特地给小星星留下时间,"宝宝,你跟爸爸学,‘我想吃饼干’,说了爸爸给你吃,好不好?"
"爸爸。"小星星撒娇喊了一声爸爸,再不肯说其他话。
"嗯,不可以只喊爸爸,其他话也要说出来才可以。"
又等了一会,周澜没听见任何声音
"爸爸先给哥哥送过去,你在这里呆一会,一会过来告诉爸爸好嘛?"周澜端了一份小饼干和牛奶,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小零食,"爸爸给你留着呢,不过要说话了才可以吃。"周澜态度非常坚决。
等他送完东西,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曲奇和牛奶放在桌子上,没见动过。
他心下了然,端着曲奇进了房门。
小孩子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低着头抱着他的狗狗玩具流眼泪,小脸蛋上都是泪水,抽噎着鼻子,周澜心疼坏了,他责怪自己操之过急,走过去将小孩抱到腿上,替他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宝宝,是爸爸不好,爸爸不逼你了好不好?那我们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不好?"
"爸爸保证,以后都不逼你了好不好?爸爸只是有些着急,不哭了不哭了,眼睛都红了,疼不疼,爸爸给你吹一吹。"
周澜拿着饼干哄他,小星星默默流眼泪,却死活不肯吃。
小星星哭了很久,哭地都没有力气了,才被周澜哄睡着,一觉醒来才肯吃小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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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烂好爽啊
短暂的诈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