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慈眼前都黑了。

  多少人从岸边往城市中间跑,大家像是疯了,在这个时候早就没有人情可讲,只顾着逃命。

  而在那人山人海里,唯独有一个身影,在逆行。

  霍慈用仅剩的力气在朝着海面的方向跑,眼前全都是周延枭平日里在她面前的模样。

  却又有一个声音再跟她说:周延枭死了活该!

  是他欠了你一条命,他该还!

  他死了,霍慈你就自由了!

  可另外一道声音却化成了周延枭一贯沉静温柔的嗓音,对她说:

  带着我的财产,离开周家……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霍慈,我没办法再替你做更多了……

  “周延枭……”

  霍慈被慌忙逃命的人推倒,她的手被人踩到,她却不顾剧痛,一点点往前爬,还挣扎着要站起来。

  可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到底成了一片凋零的落叶,倒在了慌乱的人群中……

  -

  梦里。

  霍慈好像在找什么,她一回头,却看见周延枭坐在一架钢琴前,在弹着她的那首成名曲。

  画面一转,他坐在寂静的夜里,给她修剪指甲;

  他一遍遍地哀求自己,接受他一点点就好。

  眼前全都是周延枭,他的笑,他的呵护,他的偏执痛苦……

  无论当你多么痛恨一个人,在那个人真的死在了你的面前时,曾经再深的恨都会成倍地递减,而你那些不自知的感情会疯狂地钻出来。

  就为了趁人之危地让你看看,你该不该后悔。

  “太太?!”

  霍慈是惊醒的。

  她梦到了周延枭坠海的那一幕。

  是梦吧?

  是梦吧?!

  霍慈突然抓着床边的阿荒:“我是不是在做梦?”

  可当看见阿荒手臂上的白布,她大脑的神经突然崩断。

  阿荒哽咽:“太太……”

  霍慈失神地松开他,目光呆滞,“周延枭,死了?”

  时隔一月,她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从前无数次期盼的答案,阿荒也给了她:“……嗯。”

  死了啊。

  他死了……

  “太太?”

  眼看着她翻身光着脚下床,阿荒急忙跟过去。

  病房门口。

  霍慈刚拉开门,一个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

  “丧门星!丧门星!!你这个丧门星!!!”

  周母失心疯一样地打着霍慈。

  霍慈没有躲,阿荒忙去阻拦,忍不住喊道:“夫人!”

  “都是你……”

  周母突然瘫坐在地痛哭,“没有你,我儿子一生都会平平安安的,他会有个美满的家庭,有个贤惠爱他的妻子,会有个健康可爱的孩子!都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他为什么要让你活着!!”周母哭到嗓音沙哑无力。

  霍慈摸了摸脖颈上的抓痕,有血。

  她迈过面前周母,瞥了眼她掉落在地的手机。

  霍慈扶着医院门口的柱子,双眸暗红。

  她想,周延枭大概已经被鱼吃了吧……

  找了五天,周家人已经快要放弃了。

  此次海啸,据不完全统计,死了几百人,多数是当时在海面上的,还有一些在海啸逼近海面时,逃得慢的。

  不算特大海啸,建筑没被冲垮,可人的身板哪能承受得住呢。

  -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十天……

  第十一天……

  阿荒再次回来,麻木重复着之前的话:“太太,没有打捞到。”

  酒店落地窗前,外面就是那片海,霍慈站在这里四天了,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累了就坐下,也不睡觉。

  小半月下来,她没了往日的优雅,脸色苍白,“找。”

  “你害死我儿子,还想败光家产是不是?”周母冲进来,指着她大骂。

  找了这么久,人力物力都是钱。

  周母已经认命了,她再痛苦儿子也回不来了。

  可她不能让霍慈这个丧门星拿走她儿子的家产!

  霍慈头也没回,“把她丢出去。”

  阿荒二话不说,扯着周母往外拖。

  周母张牙舞爪地挣扎,“霍慈,我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就应该去给我儿子陪葬!”

  待房间安静了。

  刘梦君痛苦地抱着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在那天坐游艇出去。”

  这几天她一直陪在这里,心里的自责和愧疚让刘梦君几乎一直在哭。

  可她不敢哭出声,因为她能感觉到霍慈的压抑和疯狂。

  只有寸步不离霍慈的刘梦君知道,霍慈花的是她自己的钱在打捞周延枭。

  霍慈应该是曾经冻结过一部分的钱,那天她亲自打了个电话,不惜低声下气地哀求对方把死期的钱解冻。

  十几天的救援,花了大几千万。

  无数架直升机,打捞队,潜艇,尽数出动。

  捞出来不知道多少个人了,可哪个都不是周延枭。

  “你去哪儿?”

  刘梦君怕极了,她怕霍慈再出事儿。

  -

  被破坏掉的海边经过几天的抢险修复,已经被恢复如初。

  霍慈坐到一把椅子上,有人送来了一堆补充能量的食物。

  她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像是失去了灵气的活物似的,她拼命地吃。

  短短十几分钟,一桌子的巧克力牛奶牛肉都被她吃光了。

  休息了能有二十分钟,霍慈起身把一旁的袋子拉开。

  刘梦君瞪大了眼睛,“霍慈你要干什么?!”

  那是潜水服,还有个氧气瓶。

  霍慈推开她,安静地换上潜水服,背上了氧气瓶,直直地朝着海里走。

  因为刚出了这一码事,海边拉了线,不允许任何人再下海。

  有人阻拦,霍慈把从酒店里带出来的一份协议递给对方,她声音平静:“我出不来,跟你们没有关系。”

  说完,霍慈直接钻过警戒线,奔着一望无际的海里走去。

  当霍慈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上时,刘梦君捂着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冰凉的温度透过潜水服传给她,一滴泪在潜水镜里出现。

  霍慈奔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游去。

  周延枭,我来找你了,你在哪?

  -

  “周延枭死了。”

  酒店的某一间房中,周五叔在跟人通电话,他眼里尽是畅快,“他终于死了啊,为了一个女人死了……”

  “为一个女人?”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