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最后一道亮光黯淡熄灭,周围环境重新归于漆黑,近期灵魂上逐渐清晰的变化在寂静中开始显现。

  发生在你灵魂上的异变,第一个发现的是你身边的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先是发出一声无措的短促音节,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睁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你,又在下一瞬用力眨动,像是不确定看到的画面一样,视线无意识地颤动:“欸、怎么回事……”

  你低头,在身前摊开的双手朝上展开,手臂边缘仿佛涣散般,有模糊的星屑顺着无形的风飘向远处。

  你没有感受到咒力有流失的迹象,只有灵魂被某种力量温和的牵引,似乎要把你带到未知而熟悉的远方。

  假如在这里的不是对灵魂存在非常熟悉的虎杖悠仁,或许不会发觉你的变化。

  “……你在消失啊!”虎杖悠仁忽然警惕起来,垂落的双手攥得很紧,目光飞快从周围扫过,连嗓音都紧绷起来,语速不明显的加快,“难道说,附近有敌人吗?”

  看着虎杖悠仁焦急的模样,你觉得有趣,饶有兴致看他到处去找不存在的敌人。

  或许是你的反应太过悠闲,很快就被他发现,虎杖悠仁不理解地朝你喊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在那里看着啊!”

  你:“我心里紧张。”

  “好敷衍!”从你的态度里,虎杖悠仁似乎也明白没有危险,分出多余的精力,见缝插针地吐槽道。

  “真的没关系吗?”虎杖悠仁紧绷的精神在你的态度下也渐渐松动,但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心,又因为你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放松姿态,只是皱着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可是……”

  “不错的表情,我就收下了。”你朝他扬了下手里的电话,示意虎杖悠仁刚才惊疑不定的慌张表情被你拍下来,自顾自欣赏一番,你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电话。

  “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你担心,你却一副对自己安危满不在乎的样子……”

  虎杖悠仁有些萎靡,他嘴几次张张合合,又懊恼似的什么也没有说。

  弱者的不满总是来得毫无杀伤性,像是吹在脸上的风,存在过,又会很快消失,而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

  虎杖悠仁低落的状态,让你又觉得,在即将离开的时间里,只是用来逗弄虎杖悠仁未免太浪费了。

  说不定看着你消失,还会乱想些奇怪的走向。

  你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尤其是本可以避免的麻烦。

  “不是告诉过你,我会在最近离开吗。”

  “真的吗?”虎杖悠仁抬眼,向你求证,“真的没有危险,不是中了谁的术式,又或者被袚除了吗?”

  你面无表情,对他扬起拳头。

  “我知道了!!!”虎杖悠仁本能地躲开,你可以理解,毕竟你是真的会动手。

  虎杖悠仁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站稳后小心地向你看过来:“我以为你说的离开是指离开高专,去别的城市、其他国家,为什么身体会出现像是被袚除一样的状态,又是要去哪里啊?”

  好多问题。

  烦了。

  在问了一大堆你提不起丝毫回答兴致的问题后,虎杖悠仁有些迟疑,他抿了下唇,小声问:“……那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像虎杖悠仁这个年纪,忘性是很大的。

  你不怀疑他现在情绪的真实度,但虎杖悠仁之后还会遇到更多新奇的事情,新的事物自然而然会冲淡这份情感,直到没有人提醒,渐渐彻底遗忘在记忆里。

  “……”

  眼前虎杖悠仁正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你,你忽然想到了小泽。

  你又觉得,如果是虎杖悠仁,或许真的会认真记住,并期待和你的重逢。

  “会哦。”

  你不走心地回答他。

  “会再见到的。”

  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几乎不可能再有这一天,你仍然用轻快到不似谎言的语调,对他这么说道。

  你不清楚某方面过分敏锐的直觉系这次有没有发觉你又用简单的谎话戏弄了他,你期待得到抱怨或不满的反应,看到的却是微微颤动的肩膀,以及虎杖悠仁努力向你展开的笑容。

  “一定会再见的,一定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的!”

  虎杖悠仁定定地看向你,极为认真地一字一句承诺。

  “无论从夏天等到冬天,等到下个季节,一直等到月亮重新变圆,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呀,哭了吗?”你笑着问他。

  虎杖悠仁努力睁着眼睛,没有回答。

  你见过虎杖悠仁流泪时的神态,极度悲伤又被他强行隐忍下去,爆发和压抑两种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挣扎。

  你记得虎杖悠仁的眼泪落在你眼中的温度,是温热的,又在接触到你后瞬间冷却。

  你能分辨出,现在虎杖悠仁眼里被你看到的隐约水意,只是正常湿润反射出的亮光。

  还以为这么说可以看到有趣的反应。

  结果居然这么普通,好没劲。

  你感受到无形的引力将你的灵魂往原本的世界拖拽,似乎随时会抵抗不了这份吸力,失去重心被卷进未知的漩涡当中。

  你视线移到虎杖悠仁脸上,伸出指尖,轻触在他额头,一触即分。

  虎杖悠仁没有躲开。

  “我可没有泪还给你。”

  漏瑚在濒死时的走马灯里曾经哭过,陀艮也为同伴的死亡流过眼泪。

  这似乎证明,咒灵也是拥有情感的。

  你或许是其中的例外,哪怕是被羂索逼到绝境,陷入极度绝望的情绪,你也不记得当时有眼泪从你的眼里流出来。

  没有眼泪也没关系。

  “那就以血抵泪吧。”

  从虎杖悠仁眉心离开的指尖被看不到的密集刀刃斩碎,随后顺着手指、手掌再到小臂,一寸寸地崩解,又瞬间被咒力治愈。

  血液从手臂整齐的伤口井喷式的涌出,溅在距离最近的虎杖悠仁脸侧,他看向你的眼睛无声睁大了些,脸上的表情除了迷茫,又多了几分怔然。

  下一刻,完好如初的手臂又浮现出清晰的血痕,皮肤蠕动似的挣扎着修复,崩解的趋势又向上蔓延,咒力抵御着两面宿傩的反扑,抽取体内所有咒物里的咒力,与他的灵魂抗衡。

  你又想笑了。

  用两面宿傩的手指,去对付两面宿傩。

  不知道两面宿傩本人此时的心情如何。

  反正能被你感觉到的,只有愉快。

  对两面宿傩有几根手指的实力再清楚不过的你,提前知道这场灵魂之间对抗的胜出者会是谁。

  当然,你也会得到两败俱伤的下场,但既然马上会离开这里,就无所谓了。

  你举起被咒力修复的手,让手臂上治愈前流出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虎杖悠仁脸上,看他不适地闭眼:“……把我的血抵给你,如何呢?”

  两面宿傩会随着你灵魂离开咒力制造出的躯壳从内部湮灭而一起消失。

  只要虎杖悠仁没有想不开,再找到其他宿傩手指吃掉,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诅咒之王的影子存在。

  不等虎杖悠仁因为被你滴血而挣扎,你贴近他。

  “……”用轻到不集中精神分辨,就会错过的音量,对他轻声说。

  虎杖悠仁放弃了挣扎,缓慢且迟钝地眨眼:“……嗳?”

  “我的姓氏。”你说。

  也是你和这个世界里的真人唯一不同的地方。

  “要对所有人保密哦。”

  除了剧组的存在,你对虎杖悠仁没有任何保留了。

  “再见了,虎杖悠仁。”你对他说。

  虎杖悠仁怔然的脸渐渐虚化、远去,你任由那阵吸力将你拖入背后的漩涡当中。

  直到那抹醒目的粉色从视野消失,你在心里无声地想。

  再见,你的……

  …………

  ……

  或许永远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