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长廊里, 只有白千顷一人坐在长椅上,银丝框的眼镜被她摘下,可露出的英气眉眼却不再锋利, 反倒是多了几分疲惫。
她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手术室,拿出手机,点开和姜莱莱的聊天对话,快速敲好一行字, 又在犹豫片刻后删去。
只是那双眼睛便再也不能从姜莱莱的头像上挪开了。
她紧紧地盯着, 任由想念和此时的无助在她心里荡漾,眼前却是一片空白。
手指滑动屏幕, 曾经的甜蜜一点一点地出现。
却又像是一把小刀, 在一点又一点地割着她的心, 让她痛不可遏, 让她无法喘息, 让她好似被吞噬。
她低头看着在她手心里的姜莱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医院太白了, 让她恍惚间竟然看到了那日姜莱莱回家时手心包裹的白色纱布。
那样的白色好像在蔓延, 最后像一个藤蔓一般攀上她的心脏, 狠狠一紧。
白千顷心里有万分的心酸和疼痛。
可她抬眼, 那扇紧闭的大门上写着“手术中”。
姜莱莱是在参加活动回来,看见正在收拾东西的白云。
她提着裙摆, 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白云的肩膀问道:“怎么忽然收拾东西?”
白云的眼睛红通通的,有哭过的痕迹, 哽咽着哭腔说道:“我爸爸刚刚给我电话, 说我爷爷出事了,在医院手术。”
姜莱莱闻言,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张肃穆的脸,一闪而过的还有白千顷那张冷凝的脸。
她触及白云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就连眼神也慌乱了。
她紧紧地攥着手心,往后退了几步。
可对上白云的眼睛,她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那你现在去吧,有助理在,我没问题的。”姜莱莱说。
白云连连点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喃喃念道:“虽然爷爷从小对我严格,但是听到他忽然生病了还是很难过。”
姜莱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脑海里却全然是那日的处处刁难。
回忆到滚烫的开水烫向她的手时,她浑身一惊。
见白云还在收拾行李,她喃喃问道:“你爷爷对你姑姑好吗?”
这个问题忽然出现显得很奇怪。
但是白云此时思绪也很乱,也就没有那么敏感,顺着姜莱莱的问题,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好吧。但是也很严格,大约是我爸爸太叛逆了,他便对我姑姑严格了很多。”
说到这里,白云转过头来,看着姜莱莱撇了撇嘴:“不然我姑姑怎么会小小年纪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姜莱莱翘起嘴角笑了笑,算是回应。
白云将行李箱合上,在临走之时嘱咐道:“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助理了,接下来的活动还有综艺的时间可能安排得比较紧凑,你还是注意休息,我可不想再在医院里看见你。”
姜莱莱点点头。
白云拉着行李走到门口,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转头对姜莱莱说道:“本来不应该和你说的。”
姜莱莱抬起头:“嗯?”
白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这一次是我姑姑在家里和我爷爷发生了争执,我爷爷当场气昏了过去。”
姜莱莱听到之类心一紧,她缓缓站起来,眼神担忧:“……那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白云摇摇头:“还不知道呢。”
姜莱莱有些迟疑,白千顷三个字含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白云说道:“你有空的话,可以给我姑姑打一个电话。”
大约是怕姜莱莱拒绝,白云紧接着说道:“我姑姑挺闷一个人,真正能走进她心里的人不多。”
姜莱莱心一怔,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云走了。
可姜莱莱却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攥着手机一直到了拉开夜幕之时。
她的思绪杂乱却又无章,她试图一遍又一遍地梳理。
最后却发现,只是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白千顷。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压制胸口的石头撬动分毫。
却无果。
那磐石固然坚硬,可在心头的这个结,也确实难解。
她划开屏幕,时隔数日,点开了白千顷。
如洪水一般的信息,在顷刻之间扑面而来。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好想你。
姜莱莱的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随之掉落。
她像一个逃兵一般一连出来数日,却忘了她。
姜莱莱整理了一下情绪,斟酌再三,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有时间的话,打一通电话给我,可以吗?】
可信息真的发送过去后,她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好,想要撤回之时,打着“小翻译”名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姜莱莱深吸了一口气。
将电话接通。
那头白千顷的声音,沙哑又疲惫,是她从见过的状态。
“莱莱,你在听吗?”
隔着轻巧的手机,姜莱莱甚至不敢去想象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样子。
白千顷那边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好,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放柔了许多。
“莱莱,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姜莱莱静静地听着白千顷的声音,刚刚整理好的情绪,又在这一刻的柔情里瞬间崩塌。
她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说,却也因此说不出来一句话。
在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关心她飞得高不高,只有白千顷一人在担心,她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
白千顷没有等到姜莱莱的回复,也不着急,大约是相处过长的默契。
她没有问姜莱莱为什么不回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等着姜莱莱调节自己的情绪。
两人无声,却都不放过听筒里传来的细碎声音,以此来猜测对面的状态。
直到姜莱莱将眼泪擦去,鼓起勇气问道:“白云说伯……你爸爸在手术,情况还好吗?”
姜莱莱说这话是有一些犹豫的,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白老爷子才算恰当,也不知道该怎么将那日的事情藏起来,才算隐蔽。
白千顷那边沉默了一会,呼啸的风声从听筒中传来。
片刻后,白千顷问:“我爸爸找过你了是吧?”
白千顷这话虽然是问句,却带着肯定。
姜莱莱攥着手机,她不想让白千顷知道这件事情。
她不想让白千顷为难,也不愿白千顷为了她对家庭做什么。
她失去了一个家庭,她不愿白千顷也像她一样。
白千顷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又问道:“你那日手上裹的白色纱布也和我爸爸有关对不对?”
白千顷在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声音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
她真的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也不得通过推断得出这个结论。
她对自己父亲的行为感到失望。
却也对自己没有挡在姜莱莱面前而感到自责。
这本该是她应该处理好的事情,却在她还没有做之前,让悲剧提前上演。
她缓缓地合上眼。
姜莱莱却不忍心白千顷如此,却也做不到无力的欺骗。
只能故作轻松地说:“我微博的粉丝人数又涨了,媒体评价我最近的活动状态很好呢。”
白千顷那边轻声应道:“嗯。”
姜莱莱得到回应,继续又说起了一颗细微的小事:“我今天录制节目的时候,遇到了一只流浪猫,它可亲人了。”
“今天我吃到了一个巨好吃的蛋糕,但是为了明天上镜,我只敢吃两口。”
“……”
姜莱莱一个人说了许多,白千顷也在那边静静地听着。
直到,那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唤了一声白千顷的名字。
两人之间的短暂美好泡影,才被现实戳破。
白千顷回头看着那人,却仍然舍不得挂断这通电话。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问姜莱莱:“你会和我分手吗?”
这个问题也让姜莱莱沉默了。
她太喜欢白千顷了,她也太依赖白千顷了。
可是她不想要白千亲为难,她也不愿意再次走进白老爷子的视野。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纱布已经摘下,但是丑陋的疤痕却留了下来。
她轻声答:“我不知道。”
便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白千顷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笑容苦涩。
姜莱莱不知道,她又何尝会知道呢?
她转过身,再一次走进医院里。
白老爷子手术成功,但后续仍然需要留院静养一段时间。
白妈妈只是看了白千顷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了解她丈夫的固执,可她也了解自己女儿的感情,作为母亲她自问没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女儿。可作为妻子,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丈夫的固执。
倒是白千顷的哥哥白克训斥了一句:“爸爸一把年纪身体不好,你又何必和他犟呢?”
白千顷没有说话,一双冷凝的眼睛在凝视眼前的白墙时,仿佛结了冰一般。
她有万般无奈,却无法说出口。
大约此时的沉默是她唯一拥有的幸运。
她没有资格逃避,却也对未知渺茫,她第一次用了“不知道”这个词去概括她未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