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刚才的头磕的太狠了,还是因为喝下瓢里面的黑色液体,带来的后果不敢想象。
小王和村长,两张染着胭脂的脸,已经惨白的不像话。
白色的蜡烛,燃烧的很快,像是无声的计时器。
滴落的蜡液,很快在桌子上凝固了起来。
院落外的灯笼越来越暗,一场婚礼似乎走到了尾声。
门外的阴风阵阵,烛火晃动,将灭未灭,似乎是无声的催促。
目前情况还不明朗,南洹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却按捺住暂时没有吸收那些黑色液体。
在烛火的映衬下,两人的脸色更加惨白。
无声的对峙,终于在两人举起瓢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黑色的液体被囫囵吞下,带着说不出的悲壮、懊悔、痛苦和无可奈何。
又是一阵风刮过。
院落里的灯笼唰的一下全都灭了,屋子里的烛火紧随其后。
南洹的背,不由自主地贴在了椅子上。
身上的血腥味有点大,伤口很疼,导致南洹的注意力难以集中。
在察觉到屋子里面的温度骤然下降,有点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吵闹的声音,随着屋子里面突然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人影,一下子挤满了屋子。
南洹想站起身的空间都没有,被坐在椅子上推搡。
唢呐的声音拔地而起,只是调子却一点都不喜庆,而是凄厉中带着恨意的。
南洹没有把握住离开屋子的第一机会,察觉不对以后,立刻去捂自己的肩膀。
突然出现的人影,依旧没有气息,但南洹却不敢大意。
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群人根本没有想要拍自己肩膀的意思,只是挤着她不断向前。
南洹本就行动不便,现在受了伤,更是没有力气,被推着直接来到了屋子中央。
看不见的乐器还在奏着哀乐,本应是新人站在屋子中央,接受祝贺的场景。
可周围的人嘴里叫喊着,咒骂着,一会儿是高厉的语调,一会儿是低沉的谩骂。
南洹只觉得这些声音顺着耳朵钻进自己的五脏六腑里面,带着凛冽的寒意。
可她想要仔细辨别一下话里的内容,却发现自己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现在中央的新人,在喝下黑色液体以后,整个眼睛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黑色。
像是被迫失去了意识被蛊惑,又像是面对眼前的场景被威慑。
颤巍巍的站在屋子中央,不敢抬头看周围挤着的人。
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两个人畏缩在一起。
那些叫喊的谩骂,似乎对两人也有影响,以至于他们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已经不得不重新跪了下来。
南洹不能说话,耳朵里只有一千吵闹。
虽然听不到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以及这个场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在婚礼上的。
南洹敏锐的察觉到,屋子里面的人影都是男丁,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村子里面的女人本来就少,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吵闹的,单方面的审判还在继续,小王和村长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无奈,不屑,到渐渐的力不从心,不愿屈服,到现在跪着的垂头不语,似乎在这场拉锯战中放弃了斗争。
可南洹没有放过,两人攥的发白的手指,以及崩溃到极点隐隐发抖的肩膀。
随着谩骂的继续,南洹感觉到了,人群中也出现了那种黑雾,萦绕在人群的身上。
他们输出的越多,黑雾就越聚集,越汇合。
好像是这种东西在提供能量,才能让这些人影,维持现状。
终于对峙的平衡,被人群中第一个动手的人所打破。
有人上手去撕扯新娘子的衣服,喜帕,尖叫声随之袭来。
被压迫到了顶点,有人开始反抗。
尖锐的指甲不管不顾的戳向人群,一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可是人群太庞大了,有无数双看不见的双手伸向了新娘的礼服。
有人脸上带着恬不知耻的笑容,有人脸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有人一脸冷漠,却并不妨碍,他也动了手。
南洹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向了第一排,在人群中被推来推去。
她极力稳定着自己的身体,但因为关节不灵活,趔趄了几下后,不知道被身后的哪一只手猛推了一下,跌倒了新娘们的身边。
她撑着手艰难的想要起身,却发现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刚才震耳欲聋的乐调和叫骂声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了不太好的猜想。
一抬头,刚好跟人群中一个人影对上了眼睛。
南洹能看的见,对方眼里的情绪。
从一开始的迷惑,到打量自己面具的确认,再到最后似乎因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变成了他们可以戏谑的对象。
南洹不知道,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带面具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却能看到,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贪婪,急不可耐。
那种目光像是毒蛇的打量,冰冷阴翳。
南洹瞬间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簇拥着自己往前挤。
很显然新娘们的位置,代表着某种身份标识。
她现在一脚踩了进来,很显然在对方的眼里,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可以欺压的对象。
要南洹乖乖受欺负是不可能的,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出手,而是想看看游戏到底搞什么鬼。
没想到它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没有再继续观看的必要了。
先填个肚子,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停顿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那些人反应过来,新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而且这个姿色是最好的,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想来分一杯羹。
只是还没等他们的手摸到对方的衣襟,就先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
有什么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析出。
南洹勾了勾手指,不管是黑雾,还是被新娘们喝下的黑色液体,都迫不及待的往她的身边湊。
那些被剥离掉黑雾的人影,就像是没有支撑的房屋,塌的那叫一个彻底,有些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从屋子里面消失了。
这个技能是南洹本身就有的,不属于游戏赋予的,所以她的感知力一点都没有下降。
有了上个副本里面,院长身体里那些优质的口粮,眼下的这点东西都不够南洹塞牙缝的。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屋子里面拥堵不通的情况就得到了改善,那些人影和噪音都消失了个干净。
屋子里面的温度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南洹坐在地上喘着气。
吃了点口粮,并不能让她的伤也恢复好。
尤其是她已经在这个地方耗了太长的时间,她没忘记支线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
得尽快从这里出去,变成人才行。
想到这里,她十分不客气的回头,看着两个还没有从刚才变故中回神的新娘。
“村里都有哪几户人家里面有女人?”
既然游戏不可能出错,那就只能说明南洹没有找对人。
刚才的那些男丁,没有要拍自己肩膀的意思,甚至都不清楚捉鬼游戏的始末。
让南洹不得不,重新思考整个支线任务。
为什么这个游戏,玩家一上来就全都是鬼?
南洹把自己放在游戏的角度上来看,如果只是在玩家里面选上一两个鬼,那在这个规则的限制下,还可以看到玩家自相残杀。
npc不用折损,就有免费的大戏看,何乐而不为。
可游戏却把玩家全都变成了鬼,它不止要折腾玩家,还要折腾npc。
刚才的那一幕幕,南洹可是没有忘。
虽然目前只有零星的消息,未知全貌,但封门岭的男丁,可能已经全部死亡这一点,基本上已经被南洹证实了。
支线任务说,所有的村民都是人,换言之,也就是还活着的村民。
既然男丁都已经没有戏了,南洹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零星的几个女人的身上。
而身为村长,应该对村子里面的情况更加了如指掌才对。
南洹不能说话,只好抽出刚才垫在肩膀上的凳子腿,在地上写字。
村长跟小王,猛地被这个提问拉回现实,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似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
忍不住的往后挪,担心自己等会儿也消失掉。
小王更是瑟瑟发抖,不断往村长的身后躲,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动手的对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别问,问就是有亿点点后悔。
“我对你们过去做的事情虽然很好奇,但是眼下没时间跟你们继续耗了。”
其实南洹是个纸老虎,她只能魔法伤害,要是现在小王和村长,再给自己来一个黑虎掏心,她可能就此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只能暂时不给对方喘息和仔细思考的机会,利用刚才的威势。
“问你就回话。”
她拿起桌子腿,又写了两行字,又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抵着两人。
村长此小王稍微镇定一点,生怕他们慢点回答,惹的眼前的人不同意。
“村…东头李五家,磨石坊齐四家………”村长磕磕绊绊地念出了几个人的名字,看样子对南洹提的这个问题,心里十分有数,只是不清楚对方突然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南洹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你确定只有这么多?”
南洹又用桌子腿,飞速地写下了几个字,眉头不自觉地紧皱了起来。
“就只有这十七户,我确定”村长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这个数字不对,怎么会只有十七个呢?
也就是说,就算游戏不设置什么中间难度,从一开始,就会有一个鬼不能变成人。
而按照游戏里面,情侣一体的规则,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有两个人被淘汰,但这并不符合游戏的调性。
因为已经有限时三点的时间了,等于说已经有了一个限制,规定时间内的其他条件都相同,玩家才会处于同一竞争水平上。
可是现在很明显,还没正式开始游戏,有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被定下了。
这实在有些不对劲儿,就相当于游戏不在意规则,开始无差别杀人了。
可刚进副本的时候,系统借由导游的嘴,刚公布了死亡规则,这样岂不是前后矛盾。
又或者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难不成村长刚才说的那几个家庭里面,有一个家里有两个女人的?
南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应该会平衡,不会有十七个家庭,否则玩家很难理解这条线索背后的意义。
眼看村长那边再问可能就要穿帮了,南洹抛下两个满身疮痍的新娘,走出了主屋。
她抬头的瞬间,看到原本围绕在房屋周围的大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出了门,按照村长刚才给出的答案,准备先找一家看看情况。
整个村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她原本以为根据村长提供的大致方位,要找到具体的人家,可能会有点困难。
但是没走两步,南洹就发现,可能也并不是那么难。
因为就像村长家那样,南洹路过的几户人家,要不然就是裸着空旷的门。
要不然就是屋子周围围着白雾,外边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看来所有的玩家都跟自己一样,进入到了一个特定的范围内,正在经历一些事情。
而剩下的男丁,很可能是被抓壮丁,去围观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发现,人数有差异,这个任务有古怪的人。
南洹还是对自己刚才的发现耿耿于怀。
如果这并不是bug,而是游戏故意这么操作,那发现人数不对的玩家,应该能从这里面发现什么线索才对。
只有17个人,却有18个鬼,但是却有一个百分之百可以通关任务的方法。
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忽略的?
游戏不可能平白无故故意设置这个差异给玩家。
南洹没有舍己为人那么宏大的念头,她只是有点在乎,这个谜底的背后会有什么奖励。
她一遍一遍梳理着导游说过的话,想着可能被忽略的消息。
突然南洹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她本来想着就近先去磨石坊齐四家,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如果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那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她得尽快。
南洹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让她的行动越发不便,但她还是边走边左右张望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话说另一头,北汐跟南洹一起带上面具后,就感觉到入手一片冰凉。
再然后,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南洹不见了,准确来说,是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房间里面了。
她发现虚拟面板不能使用,且行动受限以后,就想立刻去找南洹。
不管是虚拟面板受限,还是行动不太灵活,对自己的影响都并不大。
但是对南洹却不同,若是有人乘人之危,拍到了南洹这只鬼,那麻烦就大了。
接着北汐就看到了门外出现的两个穿着新娘礼服的大男人,她对这些可能有角色扮演的怪癖不太懂,也不想去探究,这个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故事。
只是确认他们并不是“人”以后,干净利落的制服了两人就准备离开。
她本身就没有个人技能,本身的能力是在进入游戏之前就有的,眼下只是行动不便,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假新娘,更是不在话下。
但是屋子外面始终围绕着大雾,她走不出去。
最后北汐为了尽快从这里出去,只好抓着两人继续走流程。
最后看到屋子里面所有的男人,都开始扯新娘衣服的时候,她都快把桌子角给捏碎了。
等明白了所有人的意图后,手起棍子落,一屋子来路不明的东西,很快就被解决了。
围绕在屋子周围的大雾终于散去,北汐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村子西头的一处屋子里。
出来后,她根据记忆,就往村长的家里去。
在她看来能不能变成人并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首先要确认南洹的安全。
彼时,北汐虽然知道南洹可以吸收副本里的某种物质,但却不能确定,合卺礼的酒杯里装的正好是这种东西。
只是北汐没想到自己的行动已经这么快了,却在半路上碰到了另外一个带着面具的玩家。
北汐的反应快,五感并没有因为被限制,而有所减弱。
甚至隔着好远,她已经听到了另一条岔路口上传来的脚步声。
声音不虚浮,没有犹豫,频率一致没有停顿。
来人心里有数,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这个频率不是南洹,也不是十九。
毕竟自己身边的人,北汐能够听出来脚步的不同。
虽然排除了这两个答案,但北汐依旧没有躲开。
一来,现在两人都是玩家,都是鬼的状态,不存在谁拍谁肩膀的问题。
二来,以北汐现在这个状态,她觉得剩下的玩家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没有什么好避让的,毕竟她不想因为这个,耽误去找南洹的时间。
但北汐也没有什么想要交流的意思,只是两人从不同的岔路,都拐上同一条通向村长家的路上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打量着彼此的目光里,多了些忌惮。
“是会长吗?我是玲月。”
后面的那个玩家,盯着北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试探性的用石头在地上划拉了几下。
北汐跟玲月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没办法凭借几个动作,确认眼前的人。
对方现在自报家门,也是在等一个确认。
只是北汐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落前,却发出了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