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汐躺在冰凉的操作台上，试图用脑海里南洹的身影，来转移身体上的疼痛。
她的腹部被盖上了一层白色的布，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
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自胸腔以下空落落的凉意，以及那把贴着皮肤移动的刀刃，正在一点点的剜下去血肉。
在弄明白现在受折磨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后，她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反击。
对于身体严苛的控制力，让她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看不出其他的异样，以至于她能够分出神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像是某类研究员，贴着自己皮肤的刀子，下手很稳，周围几个带着口罩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然对这残忍过分的行为，十分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圆形的玻璃门外的操作台上，有几个记录数据的工作人员。
再远处，因为视线的原因，北汐看不太清楚。
整个空间内，十分的安静，偶尔能听得见刀刃划开皮肤的声音。
除了不是自己身体的右手腕上有一个数字外，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北汐算得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了，她绝不认为游戏是温和的，越是温和的场景，背后所隐藏的恶意只会更深远。
如果还没有发现，那就说明只是还没有到时候。
耐心这种东西，北汐自然不缺。
她闭着眼睛假寐，在脑海里面勾勒着南洹的身影，自娱自乐。
锁扣旋转尖锐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十分突兀，同时也显露出来人的心情应该十分的紧迫。
“警告，警告，32号身体状况突然恶化，暂停所有实验，准备抢救。”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屋子里面的广播响了起来。
然后北汐，就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了屋子，她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一般，但味道很轻，一眨眼就消失了。
原本那位围在她身边的研究员们，几秒钟之内，取下自己腹腔上的最后一片肉，就结束了这个不知道是手术还是实验的过程。
甚至没来得及把束腹带摘下来，就推着她往外走了。
所有人的行动都在一瞬间加快，让北汐认识到了这位32号的重要性。
病床擦身而过的时候，花香的味道更重了一点，北汐瞥见了对方蜷缩着的身体，以及缠在对方身上，被不知名的蓝色液体氤湿的纱布。
那香味钻进北汐的鼻腔，顺着她的五脏六腑往里钻，而片刻后，北汐就觉得自胸腔处毫无征兆的蔓延出些许的急躁。
滴滴——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检测北汐身体的某种仪器，响起了急促的提示音。
北汐看到那推着自己的研究院，在听到这种类似警告的提示音之后，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像是十分的惊讶。
再然后，那种来自系统的强制睡眠，让北汐闭上了眼睛。
南洹在病床上忍受了一段时间的痛苦之后，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下一秒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她再刺睁开眼睛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叮——
恭喜玩家通过面试，获得初始完美值，请继续保持这样的完美，将全部的自己奉献给完美公司。
初始完美值：100
提示：完美值下降，会引起身体的不适，当完美值下降至零的时候，你将被完美公司所淘汰。
提示：隐藏身份探索度达5%】
南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那间纯白的房间，正对着那面镜子站着。
那镜子右下角的手掌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只是在南洹睁眼的瞬间。
她似乎在镜子里面再次捕捉到了一个人形的物体，被蓝色的雾包裹着一点一点膨胀扩大，然后又迅速萎缩，消失不见。
等南洹定睛再去看的时候，镜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但这面镜子却依旧照不出自己的模样。
那些属于别人身体上痛楚，从镜子出来之后，南洹就已经感受到不到了。
面试竟然就只是这样，南洹有些惊讶，因为她除了一直躺在床上忍痛之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如果这就是整个面试过程的话，南洹觉得属实有些太简单了。
游戏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南洹对此不太相信。
她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虚拟面板，发现在其他的身体数值后面，又多了一项完美值。
根据提示，很显然，在这个副本里面，完美值比生命值更加的重要。
被公司淘汰，对玩家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既然完美值是这么重要的数值，那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获得的，可自己这个100又怎么说？
没准——
这些有些怪异的状况都跟自己的隐藏身份脱不了关系，更何况自己刚才进入镜子之后的那副身体并不是自己的。
南洹翻起自己的手腕，果然在右手腕下方一点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淡淡的31的蓝色字样。
但因为数字不大，颜色也很浅，并不明显，如果不仔细盯着手腕查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房间里面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南洹有些记挂北汐，她伸手试了一下，发现门可以打开，就径直从房间里出去了。
门外的走廊上，已经有了几个玩家，但出乎南洹意料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伤痕的状况都不相同，但相同的是大家的脸色都十分的不好。
有些玩家席地而坐，已经开始给自己疗伤了，但大家都不是很愿意靠近两侧的房间，好像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南洹还来不及上前询问什么，左右两侧的房间的门同时打开来了。
右边房间是北汐，她似乎没有想到一开门就能看到南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了对方的身边。
把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不太放心，又扭着南洹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对方确实没有受伤，才把人揽在了怀里，“你没事吧？”
南洹摇了摇头，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南洹也在打量她。
虽然知道对方的能力强，但还是亲眼确认后，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会长，大小姐，你们要是没事的话，还是看看我吧，我有事，咳咳……”
左边房间出来的十二，被两人给无视了，要不是她身上确实带着伤，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两人。
北汐率先反应过来，脸上难得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然后不早痕迹的用那只空着的手扶了十二一把，才打量起对方身上的伤。
毕竟十二虽然年纪小，但能力却还是不错的，能伤到对方的，需要很强的能力才行。
“你这是怎么弄得啊？怎么伤的这么狠？”
南洹本来有点害羞，但打眼一看十二的伤，就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十二那张秀气干净的脸上，由左脸颊到右唇角的地方，有一道鞭痕。
已经往外翻着皮肉了，在她脸上显得十分的狰狞。
而她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肩膀、腹部、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鞭痕，衣服早已经破了，血淋淋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出现了点意想不到的情况。”
听得出来，大小姐是关心自己，十二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自家会长的能力，自己自然清楚，对方没有带伤也就罢了，但大小姐身上也好好的，她多少有些惊讶。
但自己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是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句。
不过眼尖的北汐，很快就看出了这伤痕的古怪，“你自己动的手？”
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的肯定，北汐熟悉十二的武器、力道，挥鞭的习惯，所以她很容易就看出了这鞭子的古怪之处。
北汐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楼道里面其他的玩家，意外的看到，不论是死亡手术刀，还是红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如果大家都跟自己一样，去的是同一个场景，以对方的能力，他们不会看不出来问题，而且他们受的伤都跟各自的技能有点关系。
她很快就得出了，这场面试，自己的试题可能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好了，先治伤吧，其他的等方便的时候再说。”
没有等十二回答，北汐又说了一句，不仅是因为这确实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还因为她知道有一些事情是十二不愿意说的。
南洹虽然心里很震惊，但很快也明白了北汐这么做的原因。
北汐从仓库里面拿出了药剂，给十二治疗，三人就站在尾端的房间前，没有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挪动。
这边药剂喝下去，十二的脸色总算不像刚才那样难看。
突然对面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但里面的人还没走出房间，就已经靠着门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声响有点大，引得其他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历青心口处的位置，有一个血淋淋的洞，暗黑色的血迹正汩汩的往外流，他整个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靠着门，像是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而他的脸上则是一片祥和的神色，像是心愿已了，再没什么遗憾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南洹虽然在镜子里面已经见过了那么残忍的伤口，可看到对方身上的枪伤，还是第一时间准备上前，准备施救。
不过她刚有了动作，就被北汐制止了，“来不及了。”
北汐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早已经没了救。
他跟别人的技能不一样，鞭子不打要害，几鞭子下去死不了，但枪不一样，而且还是那么致命的位置。
早在他开枪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不行了，最后应该是凭借毅力从镜子里走出来的，但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南洹心里有点惘然，这是第一次她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前，一点一点的流逝，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游戏的残酷。
北汐像是能够察觉到南洹在想什么一样，紧了紧手臂，把人搂的更紧了一点，给她一个倚靠。
南洹放任自己靠在对方的怀里，原本空落落的心里，像是终于踏实了。
南洹抬头想跟对方说些什么，结果余光却瞥到了历青房间的镜子。
里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被蓝色的雾包裹住了，一点一点的膨胀，最后长成了一个人形，一瞬间就从镜子里面消失了。
历青的眼里最后一点光芒被敛去了，那个背叛自己的人，终于死在了自己的枪下，这一切应该是真实的。
最后一刻，他终于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这才是我们完美公司需要的实习生，恭喜你们都通过了面试，获得了完美值。”
王主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冒出来，出现在了玩家的面前。
他丝毫不理会玩家们的伤况，自顾自的心喜着，不过南洹却注意到他似乎不太想跟那些受伤的玩家站在一起，躲避他们的动作像是在躲避某种病菌一样。
“你们要记住，在完美公司里面，完美值是最重要的指标，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维持、提高你们的完美值，这样才能成为完美公司的正式员工，否则只能等着被淘汰。”
说到被淘汰的时候，他的眼神刻意滑过那几个死掉的玩家。
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脸色僵了僵，赶忙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
对着自己的脸一通喷，就像是在给自己喷防晒喷雾一样。
只不过这喷雾是蓝色的。
大部分的玩家，本来因为身上带着伤，心里也因为刚才的那场诡异的面试而有些烦躁，所以对王主任的话，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直到那些喷雾中的蓝色份子，在空气里面迅速扩散的时候，大家好像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移到了那喷雾上面。
那是一种贪婪、被不自觉吸引的目光，有的人甚至开始了躁动。
现场除了几个能力比较强的玩家和会长，稍微克制一点外，就属北汐和南洹最淡定了。
北汐虽然面上不显，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躁动，因为那个喷雾的出现，而有些加剧，但并不严重。
而南洹则是全场一个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玩家，她只是觉得王主任喷喷雾的动作，跟列车上那个喝水的检票员，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了，今天的面试已经结束了，在带你们回宿舍休息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的皮肤还保持着之前的光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只是那突然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径直走到了北汐和南洹的面前。
“完美公司好久没有来过这么优秀的实习工了，还是一次性来了两个，我们公司的优良传统是能者多劳，所以在本职工作外，公司决定，要你们兼职一下仓库管理员的工作，今晚十二点，我会去宿舍接你们。”
好家伙，这游戏还挺贴近现实，压榨员工的手段层出不穷。
这熟悉的PUA说辞——能者多劳。
还有这阴间兼职时间，都让玩家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现实世界里面接受996、甚至007的摧残。
这个兼职工作的分配，来的有些突然。
大家都才刚面完试，有了不同的完美值，王主任又说北汐和南洹是优秀的实习工，那这其中‘优秀’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对于一会长，这个排名第一的优秀玩家，这并不稀奇。
只是没想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大小姐，也这么的强，尤其是对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这话不仅给两人拉了仇恨，也根本没有给南洹跟北汐拒绝的可能性。
不过两人也没打算拒绝，因为王主任的话音刚落，两人的脑海里就同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
恭喜玩家解锁双人支线任务——完美仓库的兼职管理员
任务内容：刚进入‘完美公司’的你们，凭借超凡脱俗的完美值，获得了人力部门老王的赏识，在主要工作外，获得了一份额外的兼职，请今晚零点到三点，履行兼职管理员的职责，守护好仓库里的完美喷雾，成为真正的仓库管理员。】
北汐和南洹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确了，刚才的任务两人都已经听到了。
“仓库管理员有什么要求？”
既然任务躲不掉，北汐自然要搜集更多关于任务的消息，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
似乎是碍于两人的完美值，尤其是南洹的，王主任说话倒也算得上爽快。
“只要遵守仓库的相关守则就可以了，守则就贴在仓库的大门上，等晚上你们就能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些狡黠，话音一转。
“不过前提是，晚上我来接你们的时候，你俩还活着。”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打算先回宿舍休整一晚的玩家，顿时对宿舍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迈出去的步子也都停了下来。
死亡手术刀从刚才听到一会长和大小姐，有单独的兼职，就知道两人可能已经解锁了任务。
虽然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对方的完美值会比自己的高，但能肯定只要有任务就一定会有线索。
所以他尝试性地跟王主任打听，“兼职仓库管理员，会有额外的工资吗？如果缺人手，我也可以去帮忙的，少给点工资也行。”
他怕自己的打探太明显，索性用工资当借口。
“当然有额外的补贴，不过也要有命花才是，你想赚工资还不容易，明天就安排你们工作，不过前提也是一样，你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要说刚才老王那句活过今晚是对一会长和大小姐说的，玩家还能骗骗自己，兴许他们会没事，可现在老王跟死亡手术刀说这话，就已经明示了他们今天晚上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