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回去有什么用呢?不是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吗?”丽娆喃喃道。

  陆谨言摇了摇头, 劝慰道:“既都说被盗药,那河清派反而是最安全的不是么?拜求山门不过是想探得事情真伪,等到时间长了, 总会平熄下来。”

  丽娆见薛珞只是低吟无言, 自己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得拖了她的手, 与她商议道:“先回去吧, 陆师兄说得对, 既然都传言我偷走了药, 那河清派反而不会那么危险, 你虽然武功超群,但只要我们暴露一点行踪,那麻烦只会接连不断, 你也总有顾不到我的时候。”

  薛珞正值心烦意乱间,脸色依旧晦然,陆谨言方才的话真是云里雾里,让人模糊不清,全然没有把情况和盘托出:“是陈掌门让你出来找我们的?”

  陆谨言点点头, 转而又摇了摇, 话语谨慎中, 又带了点心虚的漏洞:“陈掌门见你们久去未归,确实派了很多人下山前往悦州打探你们的行踪。我想他们都是往水路去悦州,倒有可能和你们错过,便想着往陆路来接应你们。陈亦深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临出山门时倒被陈掌门拦下了。”

  “哦。”丽娆笑道:“你是担心薛珞和我的安危所以自己出来的,陈亦深我倒不知道他有这么好心呢, 还要来找我,陈掌门拦下他估计是怕他被流云门寻仇罢。”说到这儿,她倒像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禁冷笑不迭。

  薛珞也反应了过来,轻啧一声,转身顾自往前走去:“陈掌门怕你把药方送给苍山派,所以急了。”

  丽娆撇了撇嘴角,凑上前,耳语道:“他担心晚了,我确实已经把药方送给薛家人了。”

  “你呀。”薛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既然要快些回四景山,往后就不要再走陆路了,还是坐船吧。”

  陆谨言听她提起船,又见艳阳初升,正是风和景明之时,便道:“如果两个师妹决定了,那我们就前往就近渡口吧。”

  三人主意已定,便再次上马赶路。

  不过这一带都是山地,并不近河,所以虽然想着少走山路,到底还是赶了近五十里才靠近淮河主道。

  一路上,骑马赶路的侠客很多,皆是三五成群,且衣饰相同。在茶寮休息时,也遇到几拨谈论此事的武林中人,所幸三人皆覆面而行,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越往津门城走,越是要小心谨慎。

  江湖上认识陆谨言的人很多。武林大会后,薛珞也成了离州的热门人物,纵然她不是此事的主角,但身为河清派的人,哪能独善其身,就单是那张秀丽无暇宛如玉雕的脸,已是众人所仰望的仙人之姿,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只是苦了丽娆,虽然在传闻中大名鼎鼎,实际只是江湖上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就算是昂首挺胸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见得就会被认出来,危险反而是这两个风云人物带来的。

  被河清派最厉害的两大高手护送,真实身份那就显而易见了。

  横渡淮河,及近傍晚,几人才坐上了前往四潼城的商船。

  船上所载之人,与平日里那些担货携家眷的客商不同,倒有多半人手持武器,细听他们谈话所知,竟都是是从泊阳和泽叶前来的。

  船舱已经住满了人,半路上船的人,只能在甲板上将就一夜。

  虽然时已夏至,江风还是有些许阴冷。

  男人们席地而坐,喝酒助兴畅言南北,以此挨过这漫漫长夜。

  女人们安静的呆在另一侧,伴着江水的洗涤声,浅浅打着盹。

  陆谨言害怕暴露身份,去到下舱找船工们聊天,顺便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薛珞带着丽娆找到处稍微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丽娆缩下身子,躺进她的怀里,看着天空中显现的明亮星宿,喃喃道:“本来还想着能和你骑马多看半个月的风景,没想到接下来的路程只能躲躲藏藏的,一点都不快活。”

  薛珞低下头看着她,一双眼睛比天幕上的星辰还明亮,帷帽已除,长发随着江风飞舞,快要探出船舷去了:“嘴上说得好听,人又禁不得热,你忘了昨天是怎么抱怨的了?”

  丽娆伸手抚上她的脸,像摸着一块沁凉的玉,贴在滚烫的掌心上,真觉得凉爽舒适:“你真上真凉快,夏天抱着一定很舒服。”

  虽然知道旁边没有人,薛珞还是禁不住左右看了看,轻嗤道:“平日里总要我规矩些,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丽娆恨不得把脸也贴到她颈下的肌肤上,内里轰然生出的燥热实在让她难受不已:“我只是觉得你的身子可以解暑,可不想做一些出汗的事。”

  薛珞感受着她额上的热气,倒失了打趣的心思,有些担忧道:“你是病了么?怎么身上这么烫。”

  丽娆恹恹的,除了觉得浑身软绵绵,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以为是昨夜没睡的困倦,便道:“没有病,只是困了。”

  “那你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薛珞拿出外衣披在她身上,又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以免她遭受江风的滋拢。

  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丽娆便有些呼吸急促起来,她推掉身上覆盖的外衣,半坐了起来,靠上薛珞的肩膀。

  凛冽的江风带着凄厉的嚎叫,打在脸上有种被抽鞭子的感觉,但她觉得这风反倒让她舒服了些,如果可以,在江水里泡一泡,说不定那腹内正烧得旺盛的火,就会被浇灭,她的一切难受也就消失了。

  薛珞揽过她的脖颈,用脸感受着她额头与手背迥异的热度,终于断定她确实是病了。

  一个病人,怎么能没有一张松软的床和一处安静的房间。

  此时也顾不得掩藏自己的身份,她站起身,弯身横抱起丽娆便往船舱里走去。

  路过的舱房里,都是密集的人影,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危险杂乱的环境里,谁会让出自己的庇护地呢,况且所住者也都是些老弱妇孺。

  “薛师妹,怎么了?”从下舱上来想透口气的陆谨言正好看到了她们,连忙上前询问。

  薛珞拧紧眉头,掂起怀中下滑的身子:“她病了。”

  陆谨言左右看了看,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人太多了,我多拿些钱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房间。”

  “我已经试过了。”薛珞语气里带了点火气,并非针对别人,只是对自己的痛恨,如果她能预见现在的情况,便不用急着登上这艘拥挤的商船,让生病的丽娆没有可以安睡的地方。

  丽娆在浑浑噩噩间,蓦然清醒过来,她仰起脸看着四周,似乎有些惊讶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是哪里,怎么到处都在晃,我好晕啊。”

  薛珞看她双颧都泛起了胭脂红,知道她已经病入肌理之中,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向陆谨言扬了下颚道:“你和下舱的人相熟,去问问货舱里能不能住人,那里即便乱,也比在上头吹冷风好,你若没钱,我这里还有。”

  陆谨言正是束手无策之际,听到她这话也是豁然开朗,哪里会不从,一面摆手,一面引她从舷梯往舱下走:“放心,我来安排。”

  躺在暗舱中,睡在陈旧潮湿的稻草上,丽娆辗转难眠,不时惊醒过来,探手要寻身边的人。

  薛珞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绞了布巾为她擦拭燥热的肌肤:“再忍忍,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

  丽娆只觉得舌间干涸,喉中疼痛,哽咽乞求道:“至柔,我想喝水。”

  薛珞道:“好。”说着端起身旁的茶水喂到她嘴边去。

  丽娆喝了一口,整张脸扭曲成一团,遂抿紧了唇再不肯碰,她抱住薛珞的手臂,微觑的眼中透出迷茫来:“这水像刀子刮我的喉咙,我要喝庙后山涧里的水,我只喝那个水。”

  这真是奢求了,在这里能找到温吞的茶水那亦是侥幸之至,哪里还能喝到山泉水,可薛珞不忍拒绝她这小小的要求,思量半晌,道:“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安抚住丽娆,起身走到舱口,找到守在外面的陆谨言,托他帮忙道:“你帮我看着她,我去打水。”

  陆谨言连忙从包袱里翻出水袋来:“我去要些热水就是了。”

  薛珞摇了摇头,叹道:“她要喝泉水,我上岸去找一找。”

  “泉水?”陆谨言目瞪口呆,此时船已在江心,出去找了水再回来,即便不会引起轰动,对体力也是一种透支。虽然知道她们感情要好,江师妹又是个病人,可薛珞的这般纵容还是让陆谨言大感惊奇:“你真要上岸去么?”

  薛珞拽过他手中的水袋,径直往外走去,转过船梯,倏忽间便没了身影。

  良久,陆谨言才收起惊讶的神色,他慢慢走进暗舱之中,看着地上烧得迷迷糊糊的丽娆,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丽娆似乎感受到了薛珞的离开,整个人蜷缩起来,不住的发着抖,像是冷意侵进了骨髓里,让她难以承受。

  陆谨言绞了布巾敷在她额头上,丽娆倒像被炭火灼伤了般,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来定定看着他:“至柔,抱着我吧。”

  陆谨言闻言脸色涨红,仓皇解释道:“江师妹,你还认得我么?我是陆谨言。”

  丽娆仿似没听到他的话,执着的央求道:“至柔,你不爱我了么?为什么不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