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娆看了眼一旁沉默而立的薛珞, 依旧摇了摇头:“谢谢李公子的好意了,我自己也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言意已尽此也不再强求, 只好点头道:“那好, 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好了, 我就不让人打扰你们休息了。”说罢向丫鬟打了个手势, 便转身离开了船舱。

  热闹一经离去, 舱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重窒闷起来。

  没有了旁人分散注意, 丽娆全身心都专注在那条腿上, 她感觉伤口正在一跳一跳的疼痛, 像是有条毒蛇不时的便噬咬一口,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

  她不愿示弱,只得咬牙强撑, 直到额上冷汗涔涔。

  此时又兼河水荡漾,船身摇摆,整个人渐渐地便迷糊起来,本来是想趴在几案上小憩一会儿缓解疼痛的折靡,不知怎么的, 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 眼前已是黢黑一片。

  她闭目感受了一下, 身上是厚实的棉被,身下是坚硬的板床,四周没有水声,陆地上嘈杂的声气仿佛隔得十分遥远,静下心聆听, 很久过后才有稍许传到了耳朵里,她像是处在一个陌生的不真实的地方。

  稍顷,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终于看清左边那一片淡青的影是窗纸透出的月光。

  她掀开被子,刚想坐起身,腿上猛然传来的钝痛又让她龇牙咧嘴地倒了下去,屋里有淡淡的药腥味,枕上是汗湿粘腻的触感,她伸手摸了摸枕下,有她前一日放下的安神草药。

  这是她在真武镇所住的客栈房间。

  她努力佝偻起身子,往自己腿上摸去,直到摸到那厚实的纱布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伤有被妥善处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她回来的,丽娆轻哼了一声,心里生不出一丝感激来,谁让那人惹自己生气了呢,如果不是她说了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自己哪里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

  总而言之,都是那人的错,既是她的错,所做的这些弥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黑夜里回想白天的一切,慢慢地胸膛开始起伏,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就把这纱布撕扯开,让伤口溃烂,然后深夜出走,到一个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把自己作践得没了性命,好让那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能生起点愧疚和后悔。

  虽然这些想法在外人来看,似乎很没有道理。

  可是对待这种冷情冷性软硬不吃的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测出她的真心呢?

  她喜欢她,她也得喜欢她,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正思得迷迷糊糊间,门上传来一丝细微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推门。她正想睁眼察看,便听吱呀一声,门已开了半扇。丽娆顿时如遭雷击般惊醒过来,并僵直了身子。

  她微微觑眼看着,便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客栈堂下经夜不熄的昏黄油灯光亮。

  丽娆心里惊慌却不敢出声,只感受到那人逐渐逼近床边的沉重压力,她一只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在床边的案几上寻找自己的长剑。

  然而,手却摸了个空。

  稍时,她感觉床铺轻微下陷,有人已坐在了床边,这个动作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害怕也随之消失了大半。因为如果是歹人的话恐怕不会淡定坐下观察,只会利落一剑解决对手,抑或是往箱笼和案几上搜寻财物。

  不过,半夜三更,谁会到她房间里来呢?

  直到一只冰冷浸骨的手摸上额头,带来的寒气让她全身一震,她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只手不愿放开。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的对峙着。

  过了好半晌,那人才开口道:“放开。”

  丽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在这时候化成了眼泪,一刻不停的往下流去,她把那只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掩盖着崩溃失控的样子。

  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

  “至柔,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哪怕就到回家为止,好吗?往后我绝不会缠着你。”话音里带着哽咽和颤抖,所以显得极其可怜,她在向这个人乞求爱意,这注定了她往后在这个人面前,永远是失掉自尊的那一个。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太迫切的需要她了,太迫切的需要爱了,哪怕只是施舍的感情,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有了一段回忆,也够她半生回味了,也配得上她曾经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和憧憬。

  她不由想起那些梦想,嫁给天下无双的人,嫁给四景山武功第一的人,也许真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她不见得就那么有勇气,不见得会因为得不到而痛苦不堪。也许上天让她们相遇就是为了告诉她,天下无双的不只是男人,她可以走上另外一条荆棘丛生却光明璀璨的路。

  一个人在接近梦想无限近的时候,不去努力一把,只会悔恨终生。

  她忐忑的等待着薛珞的回应,然而那人去迟迟没有动弹。

  直等到丽娆的眼泪都快流尽了,她才轻轻地抽了抽手,依旧是那么云淡风清道:“你先放开。”

  丽娆摇了摇头,颤声道:“你先回答我,若你不愿意,我往后就离你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跟你说话了。”

  薛珞失笑:“这话,我总觉得你以前说过。”

  丽娆略略平静了些,她慢慢撑起身子,把自己靠在床栏杆上,房间虽黑,但能看到彼此隐隐约约的轮廓。抱着的手也因着姿势的改变而下滑搁至胸口处,这样的动作让对方猛的一瑟缩,气氛猝然就变得异样起来。

  “你先放开我。”薛珞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挪动着身子。

  丽娆见此反应真是忍俊不禁,哑着声音打趣道:“你知道么,四景山里,有人嫌我太俗气,有人嫌我不够美丽,也有人嫌我不够苗条,但是我这里,却是她们都羡慕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看看你们揽月峰可有……”

  话还未说完,薛珞便暗使了点内力,抽身而立。

  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错乱的呼吸声中,便能听出她的失措。

  到底是揽月峰的人,在那些死板的规矩和严谨教条下养大的姑娘,真是一个禁不起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