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至夜半,远山传来一声兽啸,声震四野,群山颤抖。

  丽娆浑身一震,竖起耳朵听了听,心有余悸问道:“这是老虎还是熊?”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往屋内走去:“山里野兽多,晚上会到处乱窜,我这梁下的粮食也被熊偷过不少,早些去睡吧。”

  丽娆闻言也不敢再坐,连忙跟着进到屋内,并拴好了大门。

  屋内只有一张窄小的床,老人让丽娆抬来桌子并两个箱子放在门边,铺上棉褥后,睡起来虽不舒适但至少也算温暖。

  山洞里的夜晚并不如野外来得安静,冷风吹拂到洞壁反弹而成的啸声持缓了一整晚,其间兽鸣鸟叫也不绝于耳,马陆和蜈蚣在墙角泥地里蜿蜒而出的嘶嘶声更是让丽娆心惊胆战,仿佛有无数毒蛇汇聚于四周。

  丽娆只辗转浅眠了两个时辰,天却迟迟不亮。

  她开始蜷缩在被窝里,想着心事。焕神丹做成丸药后,为免被人骗药,她应该亲自送上去,等亦深服用痊愈后再离开。至于揽月峰那边,溶华大师为人要正派一些,但自己也该去走一趟,等到薛珞伤好后,再跟她提一提入峰的事,即便成了了,下山游历的事总得让她们帮忙施压。

  这第一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她要是下山游历并拥有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首先就会遭到百花谷反对,堂哥江玉峰本来是夺冠热门,如今连前四也没进到,二叔二婶肯定第一个就会发难。

  当然揽月峰的玉清玉隐也不会善罢甘休,年轻一辈的高手谁会愿意被一个寂寂无名者抢夺了机会。况且她手握焕神丹药方,下山也是危险重重,到时候肯定外婆也会苦口中婆心劝她安份守已。

  她不耐的翻了个身。

  想是她急促的呼吸被老人听出了端倪,那菊花枕头传来一阵窸窣,接着便出声道:“你可是择床难眠?”

  丽娆半晌回道:“没有,我平时也睡得很少。”

  老人道:“再躺半个时辰,天也就亮了。”

  “嗯。”丽娆把声音藏在棉褥里,被子里有南方特有的阴沉潮湿气味,又有虫子啃食棉絮留下的淡淡腥意。可能这陌生的地方确实让她不安,至少在青松小筑长住时,她没有感受过这种味道。

  迷迷糊糊中。

  老人起床了,丽娆也顺势坐起。

  早饭只是简单的玉米糊拌些野菜,丽娆吃完后便开始整理行装。

  老人叮嘱她道:“回去你千万别提起遇到我的事,更不可透露我是蓝衣派的人。”

  丽娆向她保证道:“放心,我谁也不会说。”

  等到天色大亮,丽娆便准备回程了,幸而今日并未大起浓雾,山间小道还算清晰可见。老人一直把她送到刀锋之外,分开时,只淡淡多言了一句:“往后再来,我可以教你驱蛇之法,你就可以自己前往桑林中了。”

  丽娆自然感激不尽:“多谢前辈,我一定常来探望您。”

  这人世间大多分别承诺之言都算不得数,但说这话时的心意却都是真挚的。

  这一路也算有惊无险,大约包袱里的负担比见到野兽的害怕要多那么几分,所以整个心思都放在了药剂上,脚下只有回家的快慰以及对后续诸事的担忧。

  回到泽地之时,晌午已过。刚转到桃李树林间,就看到屋外站了一个身影,那袭雪白的衣衫看起来分外扎眼。

  丽娆放慢了脚步,慢慢踱回到屋前,溶鸢面纱上的眼睛带着几分疲惫,她拉住丽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自制与平静:“江姑娘,你去了哪里?我昨日便来了,今日又等了大半天,我以为……”

  “你以为我跑了么?”丽娆抽出手,慢慢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江姑娘,至柔有些不好。”溶鸢死死盯住丽娆,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别样的表情。

  只不过一夜没有住人,竹屋里便有了冰凉的霉味,丽娆打开所有窗户,只淡淡道:“她上去的时候不就不好么,师叔难道没有好好照顾她吗?”

  溶鸢跨进屋来,眼神跟随着她的脚步,道:“我每日有按时让她服药,但她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痛苦。”

  丽娆转头看着她道:“那也是正常的,你多跟她说说话,也许她心情好了,自然也就舒服一些。”

  溶鸢脸色一变,大约也不想再进行这些虚假的客套了,直接了当质问道:“所以江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在这里与上面情况两样?”

  她是在怀疑她换了药?丽娆顿时有些火冒三丈,但转念一想,那天薛珞的伤确实恶化得蹊跷,在溶华大师予她传送内力之前,似乎就已经伤重难抑,如果只是因为劳累了,略加调养也就可以了。

  她思索半晌道:“你有试过她的内力么?还是气血不畅?”

  溶鸢坐到堂屋交椅上,脸色不郁道:“内力紊乱不休,倒是跟走火入魔有些像。”

  “怎么会这样?”丽娆惊道:“她并未使用内力啊。”

  “所以我才来问你。”溶鸢站起身,再次上前强拉住丽娆:“还是江姑娘亲自上去探视一趟才行,药不对症,恐怕也不能尽好。”

  “是啊。”丽娆懈了力,心情倒跟着紊乱起来,事情的发展永远有悖于事先预想。

  回来只不过一刻钟。

  她收拾好药材,背着包袱,关上大门,重新又踏上了行途。

  离开桃李之林,即将转过小丘之迹,她回头望了一眼。

  花房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似乎是亘古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