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岗领主和卢米卡走了,之前送物资来的车队也走了,波特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就剩下劳克斯,无比高兴地留在训练馆里……照顾着托勒,然后眼馋地看着药草和斑点等继续进行的刺剑练习。
丘紫瑀一度去了营地那边,指点着苔丝准备了米汤,又让克米基随时准备着,好能第一时间挤出新鲜的牛奶,拿来给醒来后的夏蒂喝。
丘紫瑀往米汤里添加了一点玉罗果,保证夏蒂容易消化吸收。
做完这些,他又去巨人城主城位置其他施工地方看过,见留在这边的巨人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就相当自觉地不打扰任何人,只自己悄然回到训练馆内。
他唤醒了托勒。
卢米卡说托勒重伤,其实谁都看得出,托勒身上的伤经过处理后,虽然看着被包扎的布条裹住的范围有点大,但伤势真不算太严重。
对比起托勒的生命力,丘紫瑀预期,即使没有更多额外治疗,托勒也能在半个月内完全恢复。
卢米卡说重伤什么的,和他说担心惑心种留下后遗症一样,全是为了让托勒能合情合理留下来而找的借口。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托勒这次受伤最重的是灵魂。身体上的伤,神殿的牧师,或者其他人用其他治疗系的魔法,都可以很容易帮助托勒恢复。
关乎精神,就有些超出他们能力了。
卢米卡若真心为托勒好,将托勒留在丘紫瑀这里,才是最佳选择。
醒来的托勒眼底还有一条扭曲的小黑虫,不过他眼中的血色已经褪去,那条小黑虫如果不仔细看也不容易看到,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已没有之前发疯攻击时的狰狞可怕。
托勒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很稚嫩的容颜,流转着满满灵气的眼……
蓦地,一个念头在托勒心底闪过。
“冕、冕下?”
扭头看看,劳克斯就在旁边,并没出声否认他的话。
于是哪怕丘紫瑀什么都没说,托勒都知道,他猜对了。
他挣扎着起身。
多的强悍的体质,他废了点力,还是爬了起来,单膝跪在丘紫瑀面前。
丘紫瑀打量着他身上满满的包扎布,忽然问:“你怕疼吗?”
托勒一怔,下意识道:“不怕。疼有什么可怕的?”
“是吗?”丘紫瑀眸底染满笑意与期待,“那如果我将你的伤口撕裂,让你浸泡在盐水,甚至比浓盐水还会更刺激伤口的液体里,你怕吗?”
冷汗瞬间爬上托勒背部。
这是人能说的话?!
他不怕疼就要这样对待他?
哦,这位冕下不是人,那就没事了。
等等!不是和这位冕下接触过的人都说这位冕下不错的吗!为什么轮到他,冕下就会对他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再怎么心里不安,托勒面对丘紫瑀的提问,还是很认真地回答。
“如果冕下希望如此,那这样的疼痛,我也不是不能……”
托勒蓦地住嘴。
陌生又强大的精神力量入体,和他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缠斗起来,在他精神海中掀起风浪。
有一条扭曲的、在他灵魂中钻来钻去的东西,正被这股陌生的精神力量揪住,不断拔出……
这双方的激斗引起他灵魂的强烈不适,他下意识想反抗。
不过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这是丘紫瑀在帮他拔出惑心种。
他快速将自己反抗情绪压下,可忍不住感慨。
在瓦蒙纳村时,他不知不觉着了道。结果来到这里,面对冕下,竟然还是猝不及防中了招。
幸好冕下毫无恶意!
但冕下真要有恶意,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反抗?
托勒竟半分其余心思都生不出来了,只能尽力配合着丘紫瑀解决惑心种。
无需多时,一条渊气炼化而成的黑虫已出现在丘紫瑀指尖,被丘紫瑀的火焰灼烧一空。
托勒骤然浑身轻松。
自进入瓦蒙纳村后,那些不断在心头累积的情绪,似乎都伴随着无声无息潜入体内的惑心种离去而消散一空。
他恭敬地头。
“冕下救命之恩,托勒没齿难忘!若冕下有吩咐,托勒万死不辞。”
“不用你死。”丘紫瑀摆摆手,“就要你试一试我刚才和你说的那种痛,怎样?”
托勒傻眼了。
还来?
意识到丘紫瑀和他说话期间,就已让精神力量进入他灵魂拔除惑心种,他就下意识觉得,丘紫瑀刚才只是在吓唬他,目的单纯地要转移他注意力。
可怎么现在,丘紫瑀还这样说?
对上托勒疑惑目光,丘紫瑀善解人意地解释。
“我有一个药浴配方,如果身上有伤口,就能在浸泡药浴期间产生更好效果,不过会很痛。没有伤口浸泡就会很痛了,有伤口就是痛上加痛。我不确定这配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良的,总得有人给试试吧?
“卢米卡让你在巨人城建好之前都留在我这里,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吧?如果你接受留下,你愿意承受这种痛苦,那等烈火果到了,我就给你配这种药浴。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托勒恍然。
他眼中的疑惑被坚定取代。
“冕下,托勒不怕疼!冕下的药浴,尽管让托勒进行尝试!”
“行。”丘紫瑀笑得眼睛完成月牙,“那就别那么注意养伤了,别我药浴配好之后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这样,你说到时候谁来帮你弄伤口出来?”
托勒:“……冕下放心。要不我现在就将包扎布解了?”
“好啊!”
丘紫瑀应得太快,语气太欢喜。
别说托勒僵住了,连药草维奇都忍不住瞄过来。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给包扎好的!
眼看托勒真想伸手去够包扎布在后背绑住的结,丘紫瑀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草药可以继续用,你别用治疗法术加快恢复就行。”
草药的恢复作用固然不错,有些特别的草药还能和相应的治疗法术搭配适合,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如果只用草药,效果再好,生效都要一定时间,而不会像法术一样立竿见影。
托勒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想起之前从波特等人口中听过的一个提醒。
“冕下为人不错,挺好说话,就是有时候……唉,反正你和冕下相处了就知道,冕下说的话可信,但有时候不用全信。具体什么可信什么可以不信,你真的和冕下接触了,你会懂的。”
当时候的托勒还想不明白。
什么叫做可信,又不用全信?
现在他终于懂了。
解决了托勒的事,丘紫瑀再看向虎皮大椅上的夏蒂。
他的目光在夏蒂和地上的格罗索身上转来转去。
瓦蒙纳村的事,不可能永远瞒着夏蒂。
但什么时候让夏蒂知道?
是等夏蒂的身体好一些,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夏蒂?
或者……等一会儿夏蒂醒来,就告诉夏蒂真相?
丘紫瑀大概浏览过夏蒂记忆,知道夏蒂是一个敏感聪慧的小姑娘。
在魔徒欺骗格罗索时,夏蒂就敏锐地发现格罗索出了问题,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着格罗索的判断。夏蒂还意识到,自己是格罗索心灵的最后寄托,只有她活着,格罗索才可能继续保持正常。
一旦她死了,格罗索就将彻底沉入格罗索背后的未知存在安排的陷阱,从此彻底沦落,再无抽身而出的可能。
所以,夏蒂再怎么忍受着不同的灵魂在她弱小的精神海不断冲击的痛苦,她依旧坚强地活着。
她,不敢死!
一旦她死了,她的哥哥也会出事的!
为了哥哥,她要活着,她要继续好好活着!
格罗索有保护妹妹的执念,夏蒂同样有陪伴哥哥的执念。
丘紫瑀深吸口气。
他决定了。
让夏蒂知道真相吧。
他现在可以藏起格罗索的身体,可以和日岗领的人交易时瞒着夏蒂,可以让其他人一起不让夏蒂知道瓦蒙纳村发生的事,只说是丰收神殿去瓦蒙纳村进行丰收赐福,正好发现重病的她,然后将她送去别的地方接受治疗……
然而,只要见不到格罗索,夏蒂总会有疑心的。
一天两天,那些所谓的理由还能瞒着夏蒂,让夏蒂还算安心地留在这里。
但多两天,格罗索始终不出现,夏蒂怎么都不可能安心地留在这里。
现在夏蒂精神海中的格罗索执念精神体还算清醒,如果夏蒂愿意,在丘紫瑀的帮助下,兄妹俩或许还能说上两句话。
耽误的时间长了,执念精神体在替夏蒂炼化其他灵魂的同时,也会磨灭自己仅有的意识。届时,他真的会变成说不出话的纯粹执念,然后化作纯粹灵魂力量。
夏蒂就想和哥哥说两句话都不行了。
丘紫瑀神识一动,立刻传音给克米基和苔丝。
他要克米基先挤牛奶,然后让苔丝带着牛奶和米汤过来。
醒来后的夏蒂怎么都该吃点东西,再接收噩耗。
因为早有准备,苔丝来得很快。
丘紫瑀看过她带来的东西,示意她在旁等待,然后双手结印。
淡绿色的光芒从丘紫瑀指尖洒落,蕴藏磅礴木系生机的法术落到夏蒂身上。
夏蒂干瘪的身体在旺盛生机滋养写文渐渐饱满,虽然还比正常的小女孩差了太多,但已不像先前看着可怜,教人担心她小胳膊小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脆断。
丘紫瑀的神识和木系法力一并注入夏蒂体内,替夏蒂最后梳理一边体内混乱的魔力和精神力量。
旋即,丘紫瑀停止施法。
一声由饥饿引起的咕噜声从夏蒂小腹传出,接着又是好几声响起。
小女孩眼皮颤个不停,睫毛动来动去。
终于,她睁开双眼。
和她干枯凌乱的亚麻色长发不同,她淡绿色的眼睛水亮清澈。
她指尖动了动。
然后,她清亮的不带情绪的双眼忽然被惊喜笼罩。
只是,惊喜转瞬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