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迭喉结一滚,大脑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他记得当时跟涿阿结界中的羽嘉神魂对话时,先辈们曾经提点过,说当年涿阿结界破裂后,为了不让滁荆的神魂太早找到他,当时的“温迭”千挑万选选中了灵感极弱的温永光和邢宵夫妻,投生成了他们的孩子。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他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当时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无用功,其实从滁荆的神魂脱离涿阿结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抢先一步,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温迭”身上,跟着他漂泊百年,最后一起转世投生。

  温迭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怪不得滁荆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存在,常想设计活捉他,原来滁荆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为了夺回自己失散的那部分神魂。

  也难怪那天滁荆会说自己和他是阴阳双生子,但温迭可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兄弟”……靠,滁荆根本就是个寄生虫好吧?赖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想到这儿,温迭反而不再觉得焦虑,甚至因为愤怒到极点而觉得滁荆好烦。

  其实上次问审滁荆后,温迭心里就有了一些猜测,只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离奇的猜想,可现在滁荆的回答直接给了他现实而又沉重的一击。

  温迭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但到现在,当他坐在监察室中静静看着法器背后的滁荆,却发现自己的内心中竟然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

  反正滁荆就是附身在我身上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愁眉苦脸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

  在温迭沉思的功夫,滁荆的目光一直落在温迭脸上,他恶劣地想从温迭脸上看到那种类似于惊讶和愕然的情绪,但可惜的是这些情绪都被温迭压在心底没有显露分毫,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只有眉头微蹙的思索表情。

  滁荆似乎有些失望,他忍不住刺激温迭:“你的灵魂深处有一半是羽嘉有一半是我,那你究竟是谁?是滁荆还是羽嘉?”

  温迭白他一眼,冷声道:“我的思维方式决定了我是我,是不是羽嘉不重要,是不是‘温迭’才最重要。”

  几番交谈之下,温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他也没有再和滁荆废话,很快便思索着走出了监察室。

  而在他身后,滁荆像是行注目礼一样,目光追着温迭一路走出监察室。

  大门落锁,监察室室内再次恢复一片漆黑,滁荆忽然笑了一声:“真以为这监察室能关得住我?”

  监察室外,温迭专心致志地复盘着刚刚从滁荆口中获得的几个信息点,最后一不小心撞到了超管局办公楼外面的玻璃门,他倒抽一口凉气,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揉着额头,整个人生硬地顿在门口,一股委屈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刚才在滁荆面前为了撑场子,他还能哄着自己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在滁荆面前落了下风,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心底的各种情绪就不约而同地全部冒了出来,闹得他鼻尖和眼眶都有些泛酸。

  为什么非得是他?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大抱负的人,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结果却因为突然觉醒了什么羽嘉血脉,他所有平静的生活都被打破了,现在还告诉他大反派的部分神魂就寄居在他身上。

  说到底温迭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他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滁荆好像有办法能抽走那部分神魂,他也确实一直想这么做,可如果真让滁荆拿走,那岂不是放任滁荆恢复实力?可如果就任由滁荆的神魂留在自己身体中,那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从之前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滁荆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体内的那部分滁荆神魂的。

  温迭忽然好委屈,他吸吸鼻子,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给秦观潮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秦观潮正在拍卖会现场,收到温迭的电话时,他还以为温迭是看中什么法器了,却听温迭撒娇似的道:“学长,我好想你啊。”

  秦观潮听着温迭黏黏糊糊的声音,心下当即软得一塌糊涂,他只当温迭是在学校忙累了,柔和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也想你了,怎么样,学校的事忙完了吗?”

  温迭半真半假地抱怨:“暂时还没有,怎么办,事情好像越干越多了,烦人。”

  秦观潮听出他话中的委屈,还以为他在学业上碰到了什么难题,忙关心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没事啦,”温迭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把这些事告诉秦观潮,便只是借口道,“我就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观潮本来是准备第二天走的,但现在听到温迭这撒娇般的声音,他简直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回家见温迭,他温声道:“拍卖会结束后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你早点回家,就在家等我好吗?”

  温迭应了一声,难得没有拒绝:“好,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明明是段没有意义的对话,但挂断电话后,温迭却感觉自己不安的情绪好像都被秦观潮的声音抚平了,连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他握着手机松了松筋骨,准备启程回家,但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如果他身体中真的存在着一缕滁荆的神魂,那之前在人世间活动的“滁荆”又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们都默认在涿阿结界正式坍塌之前,活跃在人世间的那个“滁荆”是结界中滁荆本体的一缕神魂,但现在这种认知却明显和滁荆的说法是相悖的——这世间不可能同时存在两缕滁荆的神魂,那这两种情况中是否必然有一种是假的?

  温迭的脚步又慢了下来,一滴冷汗在从他额角滑下,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离真相越来越近,但却怎么都捅不破最后那层纱,他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而另一头,拍卖会场中的秦观潮自从接到温迭的电话后就魂不守舍,简直可以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当即就打道回府好好抱着温迭温存一会儿。

  只可惜他答应温迭今天一定会帮他挑一件趁手的法器回去,他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尤其他已经看中了一柄前人留下的传世宝剑,想要买下来送给温迭。

  其实剑算不上是多好上手的武器,但秦观潮在看到这柄剑的一瞬间就觉得温迭肯定会喜欢。

  而且法器嘛,其实形制算不上重要,注入灵力后法器的样式只是媒介,最后能使出多大的威力看的也是使用者对灵力操控的精准度,而非对法器本身的操控水平,因此法器对灵力的承载量才是最需要关注的重点。

  中场时,秦观潮以一个偏高的价格拍下这柄剑,但他却仍然心满意足。给温迭花钱他一点也不心疼,再贵的法器温迭也配得上。

  成功收下宝剑后,秦观潮也没心思再在拍卖会待着,他打声了招呼,便想马上赶回京州,谁知还没上路,他就收到了一个来自白泽的电话。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这通来电时,秦观潮心中就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安,他盯着来电页面沉默良久,最后才接通了电话:“白泽,怎么了?”

  “出事了观潮,你赶快回来!滁荆突然从监察室中逃走了,我们还在超管局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