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秦观潮久违地回到校园,敲响了辅导员办公室的门。

  时间正好是中午时分,办公室里其他几位老师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秦观潮的辅导员一人。

  见到秦观潮,辅导员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怎么样,保研的事跟你父母商量好了吗?”

  假期这几天秦观潮根本没回家,也压根没跟秦父秦母商量过此事,毕竟对他们一家子非人类而言,上学读书都是小事,他自己就能决定。

  之前他没想过要读研,但自从那天和温迭在阳台上聊过人生规划后,秦观潮的想法就有了微妙的转变,或许去读个研也是不错的选择,说到底只是再多上两年学罢了,作为貔貅,他的寿命长到需要以千为单位计算,两年时间在他的人生中只是一个很短的片段。

  于是秦观潮下定决心道:“谢谢老师,我决定要争取这个保研名额。京大很好,或许多读两年书,我的人生也能有更多不同。”

  “那太好了!”辅导员欣喜道,“你也知道,其实咱们这个专业选择出国深造的学生更多,尤其是一些拔尖的同学,所以之前得知你没有出国的打算之后,学院的老师都很高兴的,结果你根本没有读研的打算……算了算了,这些都是老黄历了,那后面有关保研的相关事情我再联系你?”

  秦观潮礼貌道:“好,麻烦老师了。”

  “我这儿有几张表格需要你先填一下……稍等哈,我打印一下。”

  辅导员打开电脑文档翻找起来,这时秦观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发现竟然是温迭打来的,辅导员还在旁边整理资料,秦观潮跟她说了一声,表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接通电话。

  电话中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温迭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亮又有活力:“学长中午好,没打扰你吧?”

  秦观潮没说自己正在跟辅导员聊保研的事:“没有,有什么事吗?”

  “哦,是昨天齐天穹给我发消息,说他们剧组下周末就杀青了,想请我们去庆功宴,你想去吗?”

  请“我们”去?

  秦观潮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古怪,齐天穹会请他?怕不是只请了温迭一个人吧?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一听温迭的语气,他就猜到温迭应该是对杀青宴挺感兴趣的,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这才来拐弯抹角地打听他的主意,只是没想到齐天穹压根没请他。

  但既然温迭想去,秦观潮自然是愿意陪他去的……至于齐天穹,谁管他死活?

  于是秦观潮回道:“行,下周末我跟你一起过去。”

  电话另一头的温迭挥了挥拳,嘿,果然遇事不决还是得找秦观潮!

  这时,他手机上忽然收到了盛彤霖发来的消息;【小迭,最近怎么样?】

  温迭看着这条短信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和盛彤霖并不是时常联系的姐弟关系,盛彤霖怎么忽然发消息给他了?可能是因为之前葬礼上发生的事?

  温迭斟酌着回道:【都挺好的,姐你腿伤怎么样了?】

  【是骨折,但情况不是很严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小迭,你知道最后那几个偷窃太公遗体的人怎么样了吗?】

  温迭头皮一紧,他还真没关注过超管局后续是如何给这起并不存在的盗窃案定性的,但算算时间现在距离葬礼也没过去几天,按常理来说没有这么快判刑,他强作冷静回复道;【听说还被拘留在看守所,应该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开庭。】

  远在江省的盛彤霖看着这条回复,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从温迭回复的速度和逻辑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果然,温迭也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

  盛彤霖握着手机,额角泛起了几颗汗珠,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出了bug的游戏npc,被植入了一段并不需要存在的、突兀的记忆,而她身边所有人却都遵照着一套已经设定好的剧情在生活。

  那她呢?为什么她的脑海中会突然多出这段古怪的记忆,这段记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彤霖,来吃午饭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伤口又在疼了?”

  盛彤霖看向病房门口,是她爸妈带了午饭来。

  她强作微笑道:“刚才有点,现在没事了。”

  盛母撑起小桌板:“骨折还是要好好养,不能留下病根。我跟你爸昨天看了几家康复机构,觉得健心堂还不错,等你再养几天能出院了,就去那边做康复训练吧。”

  “健心堂?”盛彤霖接过饭盒,隐约记得前段时间见到过健心堂的广告,“这不是那个养老机构吗?”

  盛父笑了两声:“你也觉得奇怪吧?昨天我也去查了一下,发现是因为养老机构对护理和康复的要求也很高,而健心堂在这方面又钻研多年,业务水平不错,甚至有不少患者主动上门求治的,后来健心堂就干脆单独开了一个专门负责护理康复的业务部门。”

  盛彤霖叼着筷子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这顿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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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温迭收拾好东西,准备等秦观潮一起去参加《追踪》剧组的杀青宴。

  这天温迭起得早,他早上轻手轻脚地收拾,生怕吵醒室友睡懒觉,结果发现杨多潺也起了个大早,两人在安静的宿舍里对视一眼,强忍着没多话,直到走出宿舍温迭才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杨多潺叉着腰,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奶奶之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个良性的肿瘤,我今天去市二院陪她。”

  “良性的啊,那就好!”

  这几天杨多潺没主动提,温迭也就一直憋着没敢问,现在听说是良性肿瘤,他也不由为好友高兴起来。

  “哎,就是肿瘤位置长得不好,后续可能还是要切除……”但好歹是个良性的瘤,应该问题不大,杨多潺笑呵呵地拍拍温迭肩膀,“那你呢,起这么早去干嘛?”

  温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犹犹豫豫道:“啊,我……我跟朋友出去玩。”

  杨多潺看温迭这表情就觉得很反常,他追问道:“跟‘朋友’,跟什么朋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朋友了?”

  温迭沉默片刻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这话说的,我还不能有几个你们以外的朋友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好巧不巧地在两人身后响起:“温迭。”

  听到这声音,温迭和杨多潺双双一顿,两人转过身,就看到背后向他们快步走来的秦观潮。秦观潮向杨多潺点头示意,又递给温迭一个袋子:“吃早饭了吗?我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顺手多买了点。”

  温迭其实已经提前准备好早饭了,但在眼下这尴尬的场景中,他还是硬着头皮接过袋子:“……谢谢学长。”

  杨多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杵了温迭一胳膊,恶狠狠地在他耳旁小声道:“你说的‘朋友’就是秦观潮?你俩今天不谈课题项目了,改出去玩了?”

  温迭把自己准备的早餐三明治拍进杨多潺怀里:“少啰哩巴嗦的,你赶紧去医院陪你奶奶!”

  “你现在非常虚张声势,你心虚了!”

  杨多潺嘁了一声,但也没拒绝三明治的贿赂,他瞄了秦观潮一眼,也不再多言,跟两人挥挥手便先去医院了。

  秦观潮往前走了两步跟温迭并排:“你们俩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杨多潺发神经,我骂了他两句,”温迭忙转移话题,“学长我们快出发吧。”

  《追踪》剧组的杀青宴就办在京州,也省得温迭和秦观潮再一路奔波,两人出了校园后,开车赶到《追踪》剧组外。

  今天上午剧组还有最后一场戏,齐天穹作为男一号还要补录几个镜头,但他知道温迭和秦观潮要来,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两人的行程。

  温迭和秦观潮刚停好车,就发现齐天穹那个叫小张的助理已经在一旁等着他们了。半个多月不见,小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人也吃胖了一些,再看不出当时在周乙山时那副仿佛被人吸干了经血的样子。

  小张见到他们也很热情,作为签署保密协议的一员,他知道了不少秘密,但好在他是个思想新潮的年轻人,知道灵气复苏后马上就从一开始震惊转变成了好奇,甚至还缠着齐天穹问了不少事,只可惜齐天穹也不能事事都告诉他。

  小张也知道当时是温迭和秦观潮救了他们,而且这两人身份特殊,他此刻就分外殷勤了些:“秦哥温哥好久不见,当时山上的事真是太感谢你们俩了!穹哥这会儿还在拍戏,他让我先带你们进去逛逛。”

  “不用喊‘哥’,叫名字就行,你比我们还大一点吧,”温迭说完又好奇地打听,“我看你状态不错,你们剧组不少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吧,大家都接受良好吗?”

  “哪儿呀,”小张摆摆手,“也有几个情绪异常激动的,说是被欺骗了这么多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不肯接受现实。”

  秦观潮在温迭耳边补充道:“当时在周乙山的剧组成员大概有八十几人,有三十几个人侥幸没被卷入当时的事件,剩下三十多人签署了保密协议,还有十几个情绪比较激动的,只能给他们做了记忆覆盖,强行抹去那段记忆。”

  温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按理说从事娱乐行业工作的人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会比其他行业的人更高,对一些玄之又玄怪事也总会有所耳闻,但即使如此,也有不少人无法接受灵气复苏一事。

  如果有一天得知这个消息的,不是剧组工作人员,而是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普罗大众,那又会引起怎样的群情激奋——他们竟然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

  即使这是个善意的谎言,但又有多少人能理解?

  但也说不准,温迭看了亢奋的小张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不也有像小张一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