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裂间,气流横扫整片咸岭山脉,好在关键时刻秦观潮将温迭甩了出去,这才让他侥幸躲过一劫。

  温迭在强劲的气流中挥动翅膀,不知是否是因为情况过于危急,这一刻他被激发了无限潜能,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挥舞翅膀来让气流托起身体,实现了自己的第一次飞行。

  但此时他可没空庆祝,爆炸的余波散去后天地归于沉寂,温迭二话不说立刻追着秦观潮跌落的方向飞去,他大声呼唤着秦观潮的名字,却没收到一丁点回音。

  温迭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懵了,耳膜也被大爆炸震得嗡嗡作响,浑身绞痛的同时,眼睛仍锐利地四处搜寻,却无论如何都搜索不到秦观潮的踪迹。

  ……为什么?

  温迭浑身发凉,刚刚那道红光到底是什么?它把秦观潮带去哪里了?

  温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按照记忆中秦观潮坠落的轨迹来回飞动搜寻,终于在某一刻某一点,他触碰到了一层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介质,一股奇怪的感觉顿时蔓延全身。

  在接触到那层介质时,温迭隐隐感受到了貔貅的气息,他紧盯着那层无形的屏障,咬紧牙关猛地向它冲去,在那一瞬间红光再次亮起,并迅速吞没羽嘉。

  在撞击到屏障的一刻,温迭感觉自己像是被打散成无数细胞,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生长,这层介质剥去了他羽嘉的皮囊,让他被迫用肉身凡胎去承受这种身心皆被空间割裂的扭曲痛苦。

  嗡——

  一道强力的震动贯穿身体,失重感猛地传来,温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随即在下一秒狠狠摔进地里,高空坠落产生的巨大冲劲差点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震碎,但这几乎粉身碎骨的疼痛又让他的神智得以在下一刻马上恢复清明。

  温迭差点以为自己被摔死了,他痛苦地□□着,迷茫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片诡谲的景象,黄褐色的天空中漂浮着血红色的云,浓郁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温迭愣愣地看着天空,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既没摔死也没撞坏脑子,只是他好像掉落到另一个空间了。

  那这是哪儿?

  温迭头疼得快要炸了,他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已经被他砸出了一个深坑。他对着深坑沉默两秒,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血脉觉醒是如何重塑他的血肉,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如果换成普通人类估计早就碎成几块了,但他竟然还好端端活着。

  温迭咳出一口淤血,刚准备调动灵力愈合身上的伤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迭!”

  温迭眼睛一亮,立马循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秦观潮焦急的面孔出现在自己身后,秦观潮跑上前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样?”

  看到秦观潮安然无恙,温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道,故作轻松道:“从上面摔下来撞到头了,其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听温迭说撞到脑袋,秦观潮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神情严肃地伸手抚在温迭的后脑勺,一寸一寸地按压检查,温迭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他追着秦观潮下来的,怎么现在反而要麻烦秦观潮担心他了?

  “脑袋伤了非同小可,要仔细检查,不能草草了事,”秦观潮一边给温迭输送灵气一边检查他身上的内外伤,确认没问题后才收回手,却听到温迭忽然笑了一声,他怪道,“笑什么?”

  温迭把目光从秦观潮身上收了回来,他抿唇忍笑:“学长,这是我认识你以来,见到你最狼狈的一次。”

  秦观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身上好几道小伤口不说,连T恤都被撕出了好几个裂口,衣服上还全是泥点,运动长裤的左裤腿更是被绞成了流苏,看得温迭直发笑。

  秦观潮本来心事重重,现在被温迭这么一打岔反而缓解不少,他低头打量温迭一眼,甚至还有功夫揶揄道:“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温迭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两人凄惨得像是刚捡完破烂回来,他们对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温迭缓了两口气,这才看着秦观潮关切道:“学长,你也没事吧?”

  “我没事。”

  温迭却眼尖地看到秦观潮后背有一道极深的擦伤,他嘟囔道:“没事什么没事,这么大个口子也不知道治疗一下。”

  说完,他将手贴在秦观潮背上,一点点向他输送灵力,但往日里取之不竭的灵力在今天却突然变得滞涩起来,秦观潮背上的伤口刚重新长出血肉,温迭就感觉自己身体的灵力几乎用完了。

  他虽然菜,但也没菜到这个地步吧?

  秦观潮显然察觉到了温迭的疑惑:“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灵力少了很多?其实我也是,可能是地狱道的法则压制了我们的灵力。”

  温迭一顿,注意力终于再次回到眼前这片满目疮痍的诡异世界:“这是地狱道?”

  “是的,”秦观潮环视四周,“那道红光是个传送阵法,把我们传送进地狱道了。世间六道众生,地狱道是其中最为痛苦的一道。”

  温迭用仅剩的灵力帮秦观潮抚平伤口,一边又从秦观潮肩后探出脑袋疑惑道:“六道轮回,我记得这是佛教的概念吧,我一直以为国内的修炼体系更偏向于道教?”

  秦观潮摇头:“这个世界是先有人,然后才有宗教,我们算不上彻头彻尾的无神论国家,但相较于其他有宗教信仰的国家而言,除了小部分虔诚的信徒,大部分人对于宗教的态度都更偏向于实用主义,放在修炼上也是同样的。称呼这处炼狱为地狱道,也只是因为这种划分方式更简便贴切。”

  温迭歪头:“所以‘地狱道’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不同地区对它有不同的称呼,而国内就沿用了佛教的说法,称之为‘地狱道’?”

  “可以这么理解。”

  秦观潮解释到一半,两人头顶上空忽然传来呼啦呼啦巨兽扇翅膀的声音,温迭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一只青褐色的双足飞龙拍着翅膀在两人头顶盘旋,尖利的爪牙对着两人,显然把他们当成了猎物。

  温迭看着那只双足飞龙有一瞬间的出神:……靠,地狱道里还有西方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长见识了啊。

  秦观潮拉着神游天外的温迭退到了一处掩体下,他指间弹出一道气流,狠狠打在双足飞龙身上,飞龙痛呼一声,意识到下面两个人不好惹,这才愤恨地飞走了。

  温迭吸了口气,感觉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他嫌弃地扇了扇:“我们怎么会掉到地狱道来?”

  “我怀疑这是个圈套,只是不知道针对的是你还是我,噬阴魔应该是故意自爆的,我摔下山的时候正好砸到了那个阵法,然后就掉进地狱道来了,”秦观潮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他看向温迭,“噬阴魔自爆之前我明明把你甩到反方向去了,按理说你应该砸不到那个阵法吧?”

  温迭支吾起来,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当时他确实挺冲动的,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他努力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当时太着急了,总不能任由你失踪吧?”

  秦观潮愣了一下,原来温迭摔进地狱道并非意外,而是他主动追着自己进来的?

  ……可是他连这里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甚至连生死都说不定的情况下,怎么就敢追着自己下来?

  一时间,秦观潮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肿胀又有些酸涩,但品到最后,他竟然品出了一丝欣喜。

  原来他这么在乎我。

  秦观潮犹豫片刻,抬手摸了摸温迭的发顶:“没事,万事有我在。”

  温迭在他的掌心下微微抬起头:“嗯!”

  秦观潮低头,正好能看到温迭长而卷的睫毛忽闪忽闪,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笑容,光亮落在他灵动的双眸里,但温迭的瞳孔中却满是他的面容。

  秦观潮深吸一口气,收回手,强行把视线从温迭脸上挪开。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不知道那个阵法是哪儿来的,但据说周乙山上封印的那个邪魔就出自地狱道,他和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阵法或许跟他也有关联。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地狱道,我们先找找出路吧……你还能走吗?”

  温迭没注意到秦观潮的不对劲,只是道:“可以的。”

  但由于地狱道的压制,他们体内的灵力大幅削弱不说,甚至连原身都无法化出,为了节省灵力,他们只能靠双腿丈量这片土地。

  温迭遗憾道:“我刚刚还成功用羽嘉的身体飞起来了,没想到到了这里却连原身都化不出,不然还能给你露一手。”

  “这么厉害?”秦观潮听出了他话里的小嘚瑟,笑道,“不着急,等出了地狱道再飞给我看。”

  温迭摸摸下巴,忽然意识到不对,诶?如果他学会飞了,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搭乘貔貅号毛绒列车了?

  两人相伴而行,地狱道幅员辽阔,一条血色河流从一座黑色的高山上倾泻而下,奔涌向一望无际的罗刹海。

  血河之下似乎还有什么生物在涌动着,温迭本想问问河水里流淌的红色液体究竟是什么,但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胃部一阵痉挛,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当即不动声色地走远了点。

  哗——哗——

  一阵嘈杂无章的声音忽然响起,温迭抬头往天上一看,才发现刚才的双足飞龙竟然贼心不死,还带了七八个帮手盘旋于天际,不怀好意地看着地上两人,显然在琢磨该怎么捉他们。

  温迭嘶了一声,心中有点没底:“这么不讲武德?打不过就搬救兵,从来没听说过双足飞龙还是群居动物的。”

  秦观潮把温迭护在身后:“地狱道险象环生,环境也相当恶劣,生存资源有限,单打独斗很难生存下来。”

  “吼——!”

  话刚说半截,天上的巨兽突然喷出一道炽热的火焰直射地面,温迭连忙往旁边翻身一滚。灼热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烈火烤成焦土,温迭心有余悸,幸好他反应够快,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被烧成火鸟了!

  温迭忍不住骂了句:“双足飞龙不是只会吐毒液不会喷火吗!”

  “喷火的那个不是双足飞龙,”秦观潮仔细打量着空中的怪物,“仔细看,是肥遗。”

  只见天上的“飞龙”确实分成两类,其中一类长得就像是西方传说中的恶龙,而另一类则更像是蛇身鸟翼的古怪生物,看起来确实是《山海经》中记载的肥遗的模样。

  温迭还来不及说话,天上又是一连串的火焰喷射而来,秦观潮拽着他就往反方向跑去:“快跑!”

  可怜他们灵力被压制,偏偏又是敌众我寡,飞龙更是擅长远程攻击,两人只能跑为上策,温迭被秦观潮拽得一个踉跄,很快调整步伐跟在秦观潮身后。

  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在天上飞的?几只“飞龙”很快就逼近两人,火焰毒液双管齐下,打得两人到处逃窜,双足飞龙喷出一道毒液,温迭闪避不急,衣角上只是沾染了一点毒液,就迅速被毒液腐蚀出一个大洞。

  温迭倒抽一口气:“我们这么跑也不是个办法!”

  秦观潮心里也清楚,他在脑海中计算着能脱身的办法,在扫视到身侧那条汇入罗刹海的血色河流时,他灵光一闪,指着前面那条几乎贯穿地狱道的血河:“跳下去!”

  温迭下意识地不想靠近血河和罗刹海,他喘着粗气道:“可是我感觉那里面有比天上这几条飞龙更恐怖的生物。”

  秦观潮的态度却异常坚定:“跳就是了。”

  温迭瞳孔剧颤,这么不靠谱的吗……可是他不会游泳啊!

  向来善解人意的秦观潮这次完全没注意到温迭的抗拒,他直接拽着温迭扑通跳进血河中,在双脚离开地面的一刹那,温迭下意识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紧闭口鼻,准备这口气能憋多久就憋多久,总不能没从天而降摔死,反而跳河淹死了吧!

  只听嘭的一声,两人破开水面坠入血河中,即使紧憋着气,温迭也能感受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自己鼻尖……

  等等,但他怎么没有浸没在水中的感觉?

  温迭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一层带有秦观潮气味的灵力包裹着,他不仅身上没沾到一滴血,甚至还能在河水中自由呼吸,只有耳边汩汩的流水声提醒他现在确实正在河水之中。

  猩红色的血河中,秦观潮回头看向温迭,跟他比了一个OK的询问手势,温迭点点头,又怕秦观潮看不清,忙比了个拇指。

  秦观潮这才放心,他一手拉着温迭一手摆动着向对岸游去。温迭看着秦观潮的背影,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他刚才竟然质疑秦观潮,觉得秦观潮不靠谱?

  他真该死啊,学长这么靠谱的人,怎么会带他去送死?

  血河约有十公里宽,正常游都要耗费好一会儿,但此时温迭被秦观潮拉着,几乎没花费什么力气,甚至还有功夫打量血河中的景象。他低头看去,只见河底下一片深黑,可能是河底的淤泥,又或是蛰伏着其他什么生物,隐约能感觉到阴气相当重。

  温迭刚准备探出一丝灵力去感知一番,秦观潮却突然搂住他往下沉去,温迭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察觉到自己的头顶忽然产生了一块极大的阴影。

  他抬起头,才发现一只庞然大物正悠然地从两人上方游过。

  温迭愣神地张开嘴,愕然盯着上方的巨兽。

  它实在是太大了,宽阔的血河只能堪堪能装下那它的身体,光是从两人头顶游过就花了好几分钟,它庞大身躯游动时不经意带动翻涌的水流,都能硬生生把周边的其它生物给甩到岸边拍死。

  危险!

  温迭心里警铃大作,他自认在觉醒血脉后也曾多次面对各种危机,但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紧张到不敢呼吸。

  温迭甚至无法描摹出这只巨兽的全貌,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秦观潮的手臂,秦观潮圈着他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让两人的身形尽量顺从着水的流向漂浮,借用巧劲随着水波游荡向岸边。

  直到两人触摸到河岸一侧,温迭才从巨兽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而这巨兽却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只是慢悠悠地向前游去。

  温迭松口气想赶紧上岸,结果他一抬头,就透过河水看到上空中,那几只飞龙早已经旋滞在血河上方,守株待兔一般等着两人上岸后自投罗网。

  温迭忙拉住秦观潮的胳膊,让他看天上那几只该死的飞龙,秦观潮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就在半分钟后,刚从血河中游走的巨兽忽然开始往水底沉去,秦观潮看准时机,拉着温迭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岸然后往外跑去。

  温迭不得要领,但还是跟着秦观潮的动作不要命地往前跑,天上的飞龙见到两人,跃跃欲试地朝他们飞来。

  温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看到了此生无法忘怀的场面——

  只见血河中的巨兽猛地从河底侧身跃起,它展开了常年收在身侧的单边巨翅,只是轻轻拍动了一下,整个地狱道中就刮起了强劲的飓风。飞沙走石弥漫在空中,几只飞龙意识到情况不对,刚想四散逃开,但巨兽已经张开了几乎能吞没天地的血盆大口,一口将八只飞龙全部吃进嘴里。

  其中一只飞龙原本可以脱险,但巨兽咬合时产生了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将它吸进了嘴里,那只飞龙被巨兽锋利的牙齿从脖颈处咬成两截,腥臭的鲜血随着飞龙断裂的脖子喷洒而出溅了满地,咚的一声,龙头落地,蔓延而出的脑浆和血水很快被地狱道的土地吸收,化为一抔白骨。

  温迭惊得冷汗直流,生怕巨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但好在巨兽饱餐一顿后压根没看上他们这两个小鱼小虾,在将几只飞龙咽下后,就任由自己重新沉入血河之中,继续向罗刹海游去。

  可巨兽的身躯实在是太庞大了,在坠入血河中时,它的翅膀砸塌了堤岸,在血河中砸起的浪花足有数十米高,血河中的无数生物都被拍上了岸,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直到好一会儿后才平息。

  温迭站在岸上,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秦观潮深呼吸缓和着自己的气息,解释道:“一只堕魔的鲲鹏,据说上万年前被人砍断一翅之后封印在罗刹海中,终日只能在这里徘徊游荡。”

  鲲鹏。

  温迭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遮天蔽日的身躯,心中震荡之余,又不禁想着幸好它上万年前就已经被封印在地狱道里,不然放到现在,他们还有胜算吗?

  经过刚才那一仗,两人都有些力竭,便就近找了处矮墙当作掩体,坐在一起休息,温迭看秦观潮面色有些泛白,担忧道:“学长你没事吧?”

  秦观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事,就是刚才调用的灵力有点多,缓缓就好。”

  温迭却放不下心来,他把手覆在秦观潮肩头向他输送灵力,自从两人摔进地狱道后,本来灵力就被压制,秦观潮先是给他治疗伤口,又是回击赶走双足飞龙,刚才在血河底还一直用灵力护着他,消耗实在太大了。

  两人安静地处理伤口,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蔓延在空气中,秦观潮突然道:“温迭,谢谢你。”

  温迭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抬起头:“啊?谢什么?”

  秦观潮温声道:“谢谢你给我输灵力,也谢谢你愿意以身试险来找我。”

  温迭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怕自己拖你后腿呢。”

  “怎么会?”秦观潮露出了笑意,“而且这可是地狱道,万一等会儿有邪祟靠近,还得靠你了。”

  温迭也低头笑了,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计划下一步打算。

  忽然间,寂静的空间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动静,温迭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肚子,确定不是他肚子在叫。

  ……难道是秦观潮?

  温迭把目光投向秦观潮,谁想秦观潮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纷纷都露出了询问的神色:不是你肚子在叫?

  温迭拧眉再次凝神去听,只觉得声音好像是从血河中发出来的:“什么动静?”

  秦观潮警觉地站起身,单手撑着墙轻巧地往上一跃,便跳到了矮墙上,他站在高处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罗刹海和血河竟然宛如沸腾了一般,水面上腾起了无数气泡,海底也震动不已,正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时温迭跟在秦观潮身后也爬上了墙,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这又是怎么了?”

  秦观潮神色凝重,紧紧盯着水域中的动静:“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

  秦观潮喉结滚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下爬出来了。”

  秦观潮话音刚落,罗刹海和血河之上所有动静全都突然消失,无论是沸腾的水面还是震动的海底,一切都归于平静,甚至连风都停了,周围寂静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但就在下一秒,平静的水面无风起浪,爆发出了数倍于之前的动静,水面沸腾得像是要炸裂开一样,就在这时,数以万计的古怪黑影突然从河底爬了出来。

  似乎是被困在海底太久,此刻它们尽情舒展着僵硬的四肢,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但在看到河岸边的秦观潮和温迭后,所有黑影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就像是被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一样,动作机械又整齐划一地扭头看向两人。

  这些黑影面容苍白,眼神呆滞,但温迭仍感受到那种被凝视的凉意,他咽了口唾沫:“这又是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古怪的黑影在这一刻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他们霎时爬出罗刹海和血河,温迭和秦观潮甚至来不及逃出多远,就已经被如潮水涌来的黑影淹没。

  那一瞬间,秦观潮条件反射地想用灵力撑起防护罩,但他之前耗用了太多灵力,此时力有不逮,反而被黑影扑来的冲击力硬生生砸出一口血,慌乱之际温迭惊呼一声,他拽住秦观潮紧紧护在身下,浓郁的阴气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温迭看着失去意识的秦观潮焦急地喊道:“学长,学长!”

  秦观潮被温迭紧紧抱着,明明意识已经陷入一片虚无中,但听到温迭的声音,却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温迭背后竟竖起了一道青色的、闪烁着流光的保护屏障,那些黑影被隔绝在外,它们不甘心地狰狞嚎叫着,长指甲不断抓着那层保护屏障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却又不能穿透它分毫。

  是青龙的逆鳞!

  秦观潮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温迭要这么用力地抱紧他,因为青龙的逆鳞只能保护佩戴者,这时候温迭只要和他松开丝毫缝隙,那些黑影马上就能将他吞噬。

  温迭看到秦观潮睁开眼,惊喜道:“学长你醒了!”

  秦观潮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沙哑一片,又不想让温迭担心,便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他深吸几口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直到感觉自己恢复了点力气,秦观潮才将手掌心贴在地面上,他闭着眼睛默念着什么,神情淡然中又透着一丝严肃,下一刻,无数银光从他身下骤然亮起直射天空,温迭呼吸一紧,下意识地追随着光芒看向天空,只见无数道银色光芒在昏黄的天空中互相交织汇编。

  “吼——!”

  半空中,光影编织成的银灰色貔貅不怒自威,仰头一声吼啸瞬间横扫方圆百里,一时间所有堆叠在二人上方的黑影都被其中强大的威压振飞出去,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温迭愣神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与那天秦观潮在江省收服饕餮时的画面巧妙地重合在一起。

  而在争取到这片刻的喘息后,那编织成貔貅的数道光芒突然散开,又重新组成了一个极大的灵力环笼罩在上空,仿佛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落下,将底下所有蠢蠢欲动的黑影全部灼烧殆尽。

  但这时,秦观潮向来挺拔的身影却微微颤抖,随即又是一声极为克制的咳嗽,他喉咙口一扩,一道血差点吐出来,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嘴里顿时充斥着恶心的血腥味。

  只有秦观潮自己知道地狱道对他的压制有多大,此刻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他必须撑住,寻找时机尽可能地将这些黑影一网打尽,他和温迭才有胜算。

  为了这一线生机,他必须撑住。

  秦观潮咬紧牙关,眼前一阵阵发黑,准备透支自己最后的灵力时,一双温暖的手便覆盖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无数灵力顺着两双交叠在一起的手输送进秦观潮已经干涸的脉络中,脉脉流淌的灵力滋养着他因灵力枯竭所产生的刺痛。

  温迭的掌心贴在秦观潮的手背上,他扣住秦观潮的指缝,轻柔但坚定道:“我来帮你。”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温迭手心中升起,它温柔缠绵地绕着银光蜿蜒盘旋而上,在灵力环之上化作一只火红色飞鸟,厉声啼叫着呵退黑影。

  银红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让半空中的灵气环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普照在这片焦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