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和轻舟在第二天一大早就下了山。

  事先已经知会过了弟子们, 掌门要去山下走一走,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掌门的的课,弟子们也可以适当放松些,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 具备修为之后寿命已经不同于凡人, 即便是想要多学本事, 也不必急于一时。

  弟子们纷纷表示受教,至于会有几个人听进去, 那就另当别论了。

  重云和轻舟走的时辰早,还不到弟子们起床做早课的时候,整个白帝山都静悄悄的,只有点了烛火的灯笼在廊檐下随风轻轻摇晃。

  “我们先去哪里?”轻舟已经迫不及待, 拉着重云就往山外跑。

  “你想去哪里?”重云是无所谓的。

  轻舟想了想,道:“那就沿着流沧江走吧。”

  流沧江是下界最长的一条江, 横贯下界东西方向,整个流域所占,涵盖了三分之一个下界。

  沿着流沧江走, 能去很多地方, 看不同的人世风貌。

  “那便流沧江。”

  自白帝山出去,重云和轻舟慢慢溜达了一日, 才到了流沧江江畔。

  原本是想租借一条船, 沿着流沧江顺流而下,只是没有人愿意租太长的时日,更何况他们还说不清之后会不会原路返回,于是重云只好出钱买下了一条船。

  船只不大, 倒是够重云和轻舟两人用的,船只上还有炉子、鱼竿、渔网之类的东西, 卖船给他们的人说,他们万一用得着。

  左右是下山来游玩的,学着渔翁钓鱼,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轻舟虽已学会了很多东西,但还没有见过人家钓鱼,船上正好有鱼竿,他便提着鱼竿去了船头,撩开衣摆坐下垂钓。

  等重云整理好船舱,轻舟已经钓了好一会儿,只是旁边的鱼篓空空荡荡。

  “没有收获?”重云走到轻舟的身边坐下,“是不是鱼饵已经被吃掉了?”

  “鱼饵?”轻舟困惑歪头,“什么鱼饵?”

  重云哭笑不得,握着轻舟的手把鱼线拉回来,果然,鱼钩上面干干净净。

  “钓鱼是要在鱼钩上挂鱼饵的,不然你在等鱼愿者上钩?”重云环视四周找了找,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陶罐,便动手勾来。

  陶罐里正是鱼饵,重云把鱼饵给穿上鱼钩:“来,你再钓试试看。”

  轻舟把鱼竿一甩,鱼线落进江水里。

  流沧江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月色的纱,在群山之间穿梭流淌。

  重云和轻舟一边钓鱼,一边欣赏清晨的江景。

  薄雾浅云,微光粼粼,江上清风送来两岸青山的气息,叫人心驰向往。

  轻舟的钓鱼大业还不错,已经钓上来了两条不算大的鱼,正在鱼篓里打挺。

  “卖船给我们的那个人说可以在船上用炉子煮鱼吃,重云,你会煮吗?”轻舟是不会的,在白帝山时他都去混弟子们的饭堂吃。

  “我的手艺,应当还可以。”重云挽起袖子,“等着。”

  轻舟:“两条鱼够吗?我要不要再钓两条?”

  重云:“你且歇着吧,今天钓鱼钓腻味了,我看你后边玩什么。”

  “也是。”轻舟便将鱼竿给收好,扔回了原本的位置。

  不再钓鱼,轻舟便蹲在一旁,看重云是怎么煮鱼的,他也好学一学,等他学会了,也可以做给重云吃。

  真是奇怪,重云分明是清气所化,怎么会这么多凡人会的东西?

  重云的手法不算熟悉,但也游刃有余,很快就把两条鱼给处理好,丢进了锅里,又加了些船家留下的小菜进去一块煮,锅盖一盖,只等着熟就行。

  二人去了船头坐,欣赏流沧江两岸的景色。

  “重云你瞧。”轻舟眼睛一亮,指着江左岸,“那座山峰好像个人。”

  重云顺着轻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座山峰高耸入云,形状奇特,确实与众不同。

  他笑道:“那座山峰叫做仙人峰。”

  “仙人峰?为何会取这么个名字?”轻舟好奇。

  “咳。”重云掩唇,“我曾经在那座山峰停留,被人给看见了。”

  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只因自己驻足过,人们便对一座山峰心神向往。

  轻舟一听,这山峰竟是因重云而得名,脸上还生出了自豪感来。

  没过多久,鱼肉熟了,盖子扑腾扑腾冒热气。

  轻舟主动洗了碗筷,重云把折叠的小桌支起,两人围坐在小桌旁,品尝起了鱼肉。

  “好吃!不愧是重云你亲手做的。”才咬了一口,轻舟便吹捧起重云的厨艺来,“我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比你的手艺更好了。”

  重云无奈:“你这番话要是叫白帝山的厨子听见,该心痛了。”

  轻舟在白帝山时可没少胡吃海塞,也幸亏他本不是凡人,不然重云的医术还能在轻舟的身上用得到。

  “反正我也不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听不见。”轻舟扒着碗大口吃饭。

  重云看着轻舟吃得香,也懒得提醒他慢点儿,人不会生病,如何能快乐些,就如何做吧。

  尝了个鲜后轻舟暂时失去了对钓鱼的兴趣,船只顺流而下,能瞧见一个不小的码头,轻舟便提议靠岸,去岸上转转。

  有码头的地方自然也有人烟,到了岸上后往里边走,没过多久便看见了镇甸,镇甸还很热闹,人们都集中到了一块去。

  “那些人穿着好奇怪的衣服,是在干什么?”轻舟站在高处望了望,只见这个镇甸上的人都围着两个穿得花花绿绿,动作还奇奇怪怪的人。

  “那是在祝神。”重云解释道,“我们应该是赶上了人家的社庙日。”

  轻舟按捺不住想靠近些凑热闹的心情:“社庙日是什么?”

  “人家信仰土地神,社庙日是祭土地神的日子,会有庆祝活动。”重云道。

  轻舟:“可你说过,这世间并无神。”

  重云点点头:“是没有神,不过,人们心中有神。”

  轻舟只信重云不信神,不是很理解人们的想法。

  “去瞧瞧?”重云问。

  “去去去!”轻舟对这些新鲜事物很有兴趣。

  两人便走进了人群中,一起看祭土地神的仪式。

  重云还贴心地给轻舟解说:“这两个人跳的舞是特意用于这种场合的,一般人还不能跳,得是大家都认同的人才行,所以会由本地能干的青壮年来。”

  轻舟看这舞还跳着还挺费劲儿,不是青壮年只怕轻易跳不下来。

  “等这舞跳完了,就该轮到大家自由玩乐了,人们会在社庙附近摆摊,也算是一次集市。”

  有人听见了重云说的话,赞赏不已:“你懂得还真不少!”

  重云谦虚:“略知一二罢了。”

  待舞跳完后,人们纷纷鼓掌,热情得很,两个跳舞的青壮年也鞠躬致谢。

  很快重云所说的集市就摆了起来,卖什么的都有,不光是这个镇甸上的人,还有附近村子的人都会来,寻常没有这么热闹。

  其中最受孩童欢迎的就是零嘴,什么糖葫芦、糖人、糖糕……小孩子喜甜,卖给他们吃的零嘴也多是甜食。

  重云混到一堆小孩里,去买了许多零嘴回来,先将一块糖糕喂到轻舟嘴边:“尝尝。”

  轻舟左右看了看,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注到他一个成年模样的人还被喂零嘴,这才张开嘴把糖糕给咬进嘴里。

  白帝山的生活一向朴素,很少会有这些零嘴,即便糕点都长得一身正气,也很讲究,轻舟头一回吃到这么甜的食物。

  “好吃。”轻舟吃得很满意,都眯起了眼睛。

  “还有很多,可以慢慢吃。”重云晃了晃手里那一堆零嘴。

  “你也吃,我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轻舟说着,从重云手上拿过零嘴自己提着,又拆了一块糖糕,学着重云喂他的样子喂给重云。

  重云低头咬住,只是他吃东西不像轻舟,一口塞,所以只咬了半块,剩下半块用手捏着。

  “嗯,的确好吃。”重云也道。

  轻舟:“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重云:“先在集市逛一逛,待到了傍晚,社戏应当就会开唱,我们再听一听社戏。”

  轻舟感叹:“难怪那么多想要在白帝山求学的人都忍耐不住,外面确实好玩。”

  白帝山每天一大早,起床后先练功课一个时辰,再去饭堂用早饭,用过早饭后就要去听课,第一批弟子全是重云亲自教,后面养好了师兄师姐们,才能腾出手来,让师兄师姐去带师弟师妹们,一上课便是一整天,要到太阳落了山才能歇息,学习的内容又枯燥难以理解。

  有些慕名而来的人拜入白帝山后,受不了白帝山的日子便自请离山,人人都以为在白帝山只管享福,其实不然。

  “那若是你,你选择在白帝山勤学苦练,还是在人世间逍遥?”重云故意问他。

  轻舟:“那得看你在哪里,没有你的地方,我才不去。”

  重云神色一愣,好久才缓过神,悄悄用灵力压下蔓上心口的热意:“知道了。”

  好端端的,这么说话,他一个老人家都受不住。

  “我们往前逛吧。”重云催促道。

  轻舟没多想,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又往前溜达。

  重云在后面,没着急追上去。

  轻舟,总是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他偏偏还……

  罢了,总归岁月悠长,不必慌,以后再说吧。

  理了理被轻舟搅乱的思绪,重云才提步跟上。

  “重云你看这个项链,是用各色的石头串的,好有意思。”轻舟眼尖,在一堆摊位里发现了这么一条项链。

  重云上前付了钱:“拿上。”

  轻舟把石头项链往自己的脖子上挂,也不觉得五彩斑斓的颜色和他一身青衫不相配。

  “也不知是上哪里找到的这么多颜色。”轻舟嘀咕道。

  重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是在流沧江里,就是在山里。”

  轻舟:“我之前在山里就没有遇见过。”

  说完,轻舟张开双臂面向重云:“不过我在山里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