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云已归, 四人便不在清溪镇过多停留,待第二日天拂晓就套了马车离去。

  清溪镇还在办丧事,老人的丧事要办得大些,孩子的丧事要办得小些, 冗杂事务不少, 哀乐也少有暂停, 纸钱烧灰的味道几乎将清溪镇淹没。

  路过祠堂,月扶疏下马车去添了一叠纸钱, 惟愿无辜之人,来世平安顺遂。

  自从清溪镇出来,一路上倒是平静了许多,纵有类似于清溪镇那般情形的, 也已经有仙门在不计代价地处理。

  每晚停下落脚,叶重云都会悄悄在周围转上一转, 看看情况,偶尔还能遇到几条漏网之鱼,顺手给料理掉。

  月扶疏一路上都在吃叶重云给她配的药, 渐渐的身体也有所好转, 不再每日都病恹恹的,都跟叶重云他们三个, 抢起了谁坐马车外。

  孟轻舟是个耐得住寂寞认真修炼的, 但若不是修炼,他便不怎么能坐得住,成天坐在马车外边,手里挥舞着马鞭, 真拿自己当车夫,蔓蔓都已经在想, 等到了未央宫,TM该给孟轻舟付多少报酬才合适。

  叶重云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安静,在车厢里打坐也怡然自得,孟轻舟还说他话变少了。

  月扶疏和蔓蔓是两个姑娘家,孟轻舟自觉和她们二人没什么话题能聊的,就日日去烦叶重云,连看见一只长得比寻常螳螂大的螳螂,都要跟叶重云分享一二。

  好在叶重云有耐心,换个人兴许早就离孟轻舟八丈远。

  孟轻舟自己都觉得自己话太多,他还问:“你这人不办正事时,都是这般沉默寡言的吗?”

  叶重云否认:“我并非沉默寡言。”

  孟轻舟“呵呵”扯了下嘴角:“你可拉倒吧,这些天都是我在问你在答,你都不主动找话题与我聊。”

  叶重云垂下眼,轻轻笑过:“习惯了。”

  他自年幼拜入白帝山,几百年的时间里,从一名孩童成长为白帝山的长老,成为渡劫期第一人,越是修为高深,就越是令人不敢轻易冒犯,唯恐他不高兴。

  也因此,叶重云只有在做事时,话才显得格外多些。

  “咦,你看。”孟轻舟握着马鞭指向前,“有人。”

  叶重云抬眼看去,确实有人,那人一身粗布麻衣,肩扛一把大刀。

  “他这副打扮……”叶重云微讶,“打劫?”

  孟轻舟摊手:“有可能。”

  这世间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出点效仿别人打劫的,也不算稀奇。

  “他没有什么气势,而且身体不支,明明不是真想打劫。”叶重云无声一叹,大概是,又遇见了苦命人。

  孟轻舟:“那我拿点钱给他,懒得陪他演戏了。”

  倒不至于为这个杀人。

  马车慢慢近了,作劫匪打扮的人,明显深吸了一口气,才扯开嗓门大喊:“这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行四人:“……”

  好俗套的词,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孟轻舟摸出了一大锭银子,跳下车把银子往人手里一塞:“买路财。”

  劫匪:“???”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叶重云还冲拿劫匪笑笑:“买路财既然已留下,不让路吗?”

  劫匪傻愣愣的握着银子,“哦”了一声,往旁边退开。

  孟轻舟没忍住哈哈大笑,真是没有见过如此有趣的二愣子。

  “以后不用出来假扮劫匪了。”孟轻舟难得多了一句嘴,转身跃上马车,扬起马鞭。

  正要重新出发,远方有人疾驰而来,横冲直撞,像是没有瞧见有偌大一辆马车挡在路中间似的。

  “不长眼睛?”孟轻舟岂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他脚借力一蹬便飞了出去,和来人对了一掌。

  澎湃的灵力卷起灰尘无数,被叶重云抬手压下。

  “区区一个金丹,也敢挡我的路?”那人不屑道。

  孟轻舟略输了一筹,倒退半步,他稳住身形,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怎么疯狗到处乱跑,还咬人呢?”

  那人许是没被修为低于他的人骂过,暴躁极了,他指着自己胸口处的标志:“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没?”

  孟轻舟淡定叉腰:“什么?狗链子?”

  叶重云轻咳:“你注意一下言辞素质。”

  孟轻舟回头,指着对面来人:“对着疯狗,我讲什么素质?”

  “你什么东西,也敢出此豪言壮语?我是未央宫的人!”

  孟轻舟眯了下眼睛,这般不讲道理,想来极有可能是商金云的手下了,长乐公主手底下的人,应该不会是这副鬼样子。

  “未、未央宫?”倒是那个假劫匪先惊了一大跳,手里的银子都落到了地上,“竟然是未央宫的大人物?”

  未央宫那人没有因为被一个普通人认出来而自豪,反而露出一脸凶意,还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直冲人杀去。

  叶重云拔.出沧浪剑,挡去来势汹汹的大刀:“何故对人下此杀手?”

  即便是装成金丹,叶重云也是实打实的渡劫期大能,一个化神,磕仙药都敌不过叶重云。

  “好,今日遇到了你们,算他走运!”自知打不过,他也不废话,扭头就要走。

  “你不是来寻我的?又要上哪里去?”月扶疏在蔓蔓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挺直脊背,“月扶疏在此。”

  她今天闲来无事,给自己卜上了一卦,没想到却卜出来这么一件晦气的事情,不过,未央宫可是看不上她的,居然命人来找她。

  看来,商金云的处境,也不妙啊。

  在月扶疏出来之后,那人果然没了要离开的想法,只是欲上前又顾及叶重云和孟轻舟虎视眈眈。

  “月扶疏,未央宫命令你前往,你一直不到,是何居心?”

  孟轻舟逼近:“还狗叫呢?”

  月扶疏叫住孟轻舟:“孟少侠,不必。”

  孟轻舟不解:“你容着他作甚?”

  月扶疏:“并非我要容他,只是未央宫不知我的行程,怕是派了好多人来找我,兴师动众,叨扰百姓,就叫他回禀吧。”

  叶重云:“小姐所言有理,轻舟。”

  孟轻舟退回:“好,那我不取他性命就是。”

  “你们!好、好得很!”打又打不过,他反正也寻到了月扶疏。

  “月扶疏,不要以为有这两个人护着你,你到了未央宫之后,可等着瞧吧!”放完了狠话,大刀入鞘,急急忙忙地走了。

  孟轻舟看得稀奇:“还真是狗啊,你们看,多像丧家之犬。”

  叶重云:“轻舟,好了。”

  孟轻舟:“行行行,我不说就是。”

  叶重云收回沧浪剑,取扶了无辜被波及的假劫匪:“起来吧。”

  “多、多谢。”假劫匪只是个凡人,伪装成劫匪也实在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刚才的阵仗实在是吓到了他。

  “今日之事,过了就忘了。”叶重云道。

  “是、是,我记下了。”

  “走,让我们去未央宫,会一会背后之人。”叶重云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往那个未央宫之人的体内,送了点东西。

  这么刻薄无情的人,也该给点教训。

  凡人皆苦,为何要令人苦上加苦?

  叶重云也开始想,仙门全然不插手世俗,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愿天地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