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殷走得太急, 气息还没捋顺。
“抱歉。”迟殷声音软软的，“我没看到消息......”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拉薄宴的手。
对于魅魔一族来说肢体接触是最好的情感抚慰剂，再难受的时候能贴贴抱抱就会好很多。
语言无法传达的部分, 也可以通过肌肤相亲传达。
然而薄宴的手却和他的错开了。
小魅魔动作一僵, 倏的一下收回手。
薄宴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自然地伸手接过了被迟殷拎在手里的书包。
原来是要帮自己拿书包吗？
小魅魔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薄宴的动作看。
所以......薄宴没有很生气。
也......不是故意不和自己牵手的, 吧？
迟殷还没纠结完毕，就听见薄宴心平气和的声音响起：“没关系，不用特意和我解释。”
“魔族权益保护条例生效那天我就说过, 没有什么可以再限制你，迟崽。”薄宴看着迟殷的眼睛, 认真道, “当然......也包括我。”
薄宴似乎想伸手摸摸迟殷的发尾, 但他短暂地笑了一下, 还是把手垂了放下。
男人转身去帮迟殷放包, 语气如常：“第一天上学怎么样？迟崽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拿点？”
“......挺好, 没事，我和同学吃过了。”迟殷看着薄宴的背影，干巴巴地说道。
薄宴的体贴理解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开心。
相反, 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闷闷的，有种气一直堆积在胸口，迟迟无法发泄出来的感觉。
他直觉现在的气氛不太对, 但薄宴的所有态度都太正常了。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棉花不但不生气, 反而问你的手痛不痛。
他已经道过歉, 薄宴也没有任何在意的意思，理智告诉迟殷应该让话题在这里结束, 然后和薄宴互道晚安，从此揭过这一页。
但小魅魔却不知为何，不想以现在的氛围结束。
他看过文章，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分享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
迟殷努力从今天一天的事中找出有趣的部分和薄宴分享：“帝都星大学的同学们都挺好的！今天一走进报道大厅的时候吓了一跳，超多人......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一些是学长学姐。”
他很努力地想要迈出这一步。
但现在迟殷纠结的表情和傍晚去赴约时的神采奕奕形成了太鲜明的对比。
薄宴对迟殷的观察入微，自然发现了迟殷“努力的痕迹”。
他垂下眼，沉默地听着，在迟殷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抓紧了椅背。
再次抬起头时，那些幽深阴暗的私欲已经从薄宴眼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很好啊。”薄宴的声线甚至比平时还要柔和几分，“迟崽去学校肯定没问题，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果然这招很有用，迟殷松了口气，“是嘛？我昨天可紧张了。”
他又想到了在食堂时本来想发给薄宴的照片，从终端里找出来给薄宴看：“对了！帝都习惯大学的食堂也特别好吃，我还点了两个甜品，也做的很好。”
“是么？”薄宴问道，“晚上也是和同学在食堂吃的么？”
薄宴居然自己主动提了这件事。
小魅魔抬起眼悄悄打量了下薄宴的表情，和平时并无二致。
迟殷有些疑惑，难道只是自己多心了吗？薄宴其实完全不在乎这个。
但不管怎么说，薄宴能主动提起这件事，应该......问题不大吧？
“嗯，是和同专业的同学。”迟殷的心放下了四五分，语气也轻快了一些，“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昨天张教授和我说了很多方向我都很感兴趣，之后有可能的话也许会和同学们合作项目。”
薄宴看着小魅魔亮亮的眼睛，静静听着：“那很好啊，感觉不久之后就能看到迟崽的成果了。”
“我也希望！”迟殷弯了弯眉眼，语气中都是憧憬，“好想好想快点做出成绩呀，不想让张教授失望，不想让尼雅木沐他们失望。”
小魅魔偏过头看向薄宴，绯色的眸光清澈：“也，不想让你失望。”
“毕竟，毕竟......”迟殷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傲娇道，“毕竟不能让你做的那些都白费呀。”
“不用有压力，迟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薄宴短暂一笑，问道，“明天早上有课吗？”
“有一节九点半的。”迟殷看了眼自己日程表，“下午约了去张教授的实验室，检测一下精神力修复的作用区域。”
“那早点睡吧。”薄宴起身关掉了客厅里的顶灯，“我也回房休息了。”
“哦......”迟殷再次看了眼薄宴的脸，试图从男人的表情中寻找出薄宴生气了的端倪。
但是没有。
小魅魔轻呼了一口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好吧，那晚安哦！”
“嗯，晚安。”
薄宴看着迟殷的房间门关上，上扬的嘴角慢慢变平。
随着客厅感应灯逐渐熄灭，薄宴黑眸中的光点也渐渐消失了。
他之前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再试图去掌控迟殷的人生，但当迟殷真的开始有自己的朋友圈和事业时，他的心中依然还是有无数阴暗的念头在疯狂滋长。
今天下午在帝都星大学时，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没走到迟殷面前。
他害怕自己失控重蹈覆辙。
更害怕......小魅魔对他露出害怕的表情。
现在这样很好，这就是迟殷所希望的生活。
在顶尖学府，有良师益友相伴，发挥自己的天赋......
而他只要默默祝福就好。
薄宴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笑容有点苦涩。
至于当时说的“驱逐别人”，就算迟殷真的答应了，他真的还有资格这么做么？
*
迟殷心中惦记着薄宴的事，早上八点多就醒了。
但等他打开终端时，却发现半个小时前薄宴就给他留言：“今早有个会，我先出门了。”
迟殷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信息，整个人向后一躺，把自己埋进了蓬松的被子里，喃喃道：“已经走了呀。”
他从平躺变成侧卧，把一圈被子搂进怀里。
本来就是为了见薄宴才醒这么早，如果薄宴已经走了......是不是可以再睡一会儿？
迟殷闭着一会儿眼睛，又猛地睁开。
完全睡不着。
小魅魔辗转反侧半天还是睡不着，最后还是早早爬起来去学校了。
与其在这边胡思乱想，不如去学校开始准备项目材料。
迟殷最后到学校时还不到九点，他先去上了上午的一节课，那个时候还一切正常。
临近中午，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图书馆借几本书。
才刚刚走出教室门，迟殷就隐隐觉得不太对。
从教室走到楼下的这短短一段路，他就察觉到好几次周围人若有若无向他投来的目光。
和报道那天纯粹好奇的目光不同，这次的目光更像是......八卦？
是发生什么了吗？
“迟殷！”
小魅魔才走进图书馆的门，就看到乔恩远远地跑来，正朝他招手。
乔恩跑得气喘吁吁，一边喘气一边抬起眼看向小魅魔，表情有些心虚：“抱歉啊迟殷，我好像做错事了。”
“怎么了？”迟殷完全一头雾水。
“呃，这个。”乔恩挠挠头，“你可以......打开星网看看。”
迟殷完全不用费劲去找，才一打开星网，就看到自己和薄宴的名字高高挂在热搜前排。
“昨日薄小公子前去接迟殷，结果竟然遭到无视？根据帝都星大学论坛爆料，迟殷在友人面前大倒苦水，受不了薄宴超强控制欲。”
迟殷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啊！
这都是在乱写些什么？
而且......
迟殷点开那篇贴文里的照片，双指放大，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男人是薄宴，那人偏着头，很明显在看向远方。
而背景是在精神力学院一楼的大厅里。
薄宴他......其实昨天已经来了吗？
好几种调料好像同时在迟殷心里打翻，既有被人重视的甜，又夹杂着一丝酸涩。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住自己呀？又为什么完全没和自己提起。
迟殷放大看着照片中薄宴的眼睛，根据拍照片的人所说，当时他应该才刚走没多久。
迟殷纤长的颤了颤，绯色的瞳孔“倏”地放大。
......好像，有一点点能感受到薄宴的想法了。
曾几何时在龙窟时，他也用同样的目光注视过塔修斯。
所以昨晚薄宴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而是，而是......用尽了全力才没在自己面前露出端倪吗？
不敢上前，不敢开口，不敢奢望那人也会回头。
更害怕自己开口了还是会被拒绝，所以宁愿一句话都不说，起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迟殷双手捂住脸，轻叹了一口气。
他和龙君实在是云泥之别，才会生出这样的心理，但薄宴呢？
之前那样张扬高调的薄小公子，居然也会这样吗？
而且......
小魅魔悄悄红了耳垂。
原来......真的会有人，也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