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薄宴刚想拉开房门的手倏地停下。
他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就这样由旁人问了出来。
薄宴竟一时不敢听到迟殷的答案。
当时迟殷刚被救回来的时候，他曾对迟殷说：“至少利用我，过上你应得的生活。”
如今迟殷状态已经逐渐平稳, 人类社会承认了魔族的合法权益, 他也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薄宴隐隐觉得有些恐慌。
他手里, 似乎没有什么能让迟殷再心动的筹码了。
薄宴从小按照帝王的标准被培养长大，最不信情爱，只相信能握在手里的利益和把柄。
利益能诱导别人靠近, 把柄能拿捏别人让人永不想着离开。
听到尼雅问出这句话的瞬间，薄宴的脑中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跳出了数个留下迟殷的方法。
比如过度渲染一下反对势力的危险性, 比如引导迟殷选择离家最近的帝都星大学......
但最终薄宴这是垂下眼眸, 按捺下了眼中翻涌的阴暗情绪。
他现在在迟殷这儿终于积累了一些信用, 不能再被他的一错再错毁了。
就算迟殷选择离他而去, 那也是迟殷的选择, 他只能接受。
而如果侥幸迟殷选择了他, 那他也希望这次，迟殷是遵从自己内心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门外薄宴在等待审判，门内迟殷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之前确实计划等去上学后就可以顺水推舟地从薄宴家搬出去, 但现在......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的情感却在叫嚣着不舍。
片刻后，迟殷才道：“我还没选好诶, 可能之后要和薄宴商量一下。”
他说完，莫名发现对面柳明媚尼雅木沐三个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迟殷面上一热, 话音也结结巴巴了起来：“不, 不是，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说的是选学校方面, 薄宴肯定有更多的信息呀......”
柳明媚捧着脸看着迟殷：“叫薄宴了呢，不叫薄小公子了呢。”
木沐的兔耳朵晃了晃：“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呢。”
最后尼雅总结陈词道：“迟崽的犹豫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呢。”
“...犹豫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迟殷愣了愣，话音有些无奈，却又好像带着某种雀跃，“可能确实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薄宴一边按掉终端光屏一边走进来，神情没有什么异样。
迟殷不疑有他，抬头看向薄宴：“怎么了吗？”
当着好几个人，薄宴没有提起魔族有关的事，只是示意柳明媚看下星网。
迟殷和两个魔族小朋友也打开星网，热搜第一条明晃晃的就是和薄宴有关的词条。
迟殷才点进去，就被热度最高的那个视频吓了一跳。
那个视频明显是非正常拍摄，视频中一个站着的男子正挥鞭将一个身材孱弱的少年打倒在地。
那名少年哀叫了一声，“哗啦”一下，镜头前出现了一条沾着血的猫尾巴，那条尾巴上伤痕累累，粉红的肉都翻了出来，正可怜兮兮地颤抖着。
这个少年竟是一个魔族。
“薄小公子......呜......别打了，我不敢了......我会乖的。”猫耳少年抱着男人的腿哭哭哀求着，但却被抽得更狠，最后那个男人踹了猫耳少年一脚，转头回了房子。
男人转头的一刹那，镜头拍到了那人的脸。
正是薄宴的脸。
猫耳少年的称呼和模糊的正脸，这个虐待魔族的人板上钉钉就是薄宴。
爆料人原话：帮助魔族？薄小公子，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我混乱了，所以说薄宴之前一直在虐待魔族？
——楼上的你才知道，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吧，不然薄宴老是去拍卖会做什么？
——那他现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糖衣炮弹？让魔族放下警惕然后对魔族开战？
——不是吧，第三次人魔大战要开始了吗。
屋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
木沐的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耳朵上的毛都炸了开，尼雅也沉默地看着薄宴。
不管之前薄宴对他们有多亲厚，看见同胞被虐待的视频，作为魔族心中总是不好受。
柳明媚张了张口想替薄宴辩解些什么，但她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她之前先响了起来。
“薄宴不是这样的人。”
四个人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来源迟殷看去。
迟殷冷着一张小脸，声音却十分确信：“尼雅，木沐，薄宴不是这样的人。”
“迟殷，你别忘了。”尼雅的态度松动了些，但语气仍然带着冷意，“当时在拍卖行里，我们都听过薄小公子的传闻。”
薄小公子嗜虐成性，他们都一度怀疑迟殷被他买下后能不能活下来。
“我记得。”小魅魔咬了咬唇，清澈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退让，“但是我更相信这段时间自己的感受。”
“而且这些视频在现在被爆出来，幕后推手肯定有他的目的。”
“现在柳明媚即将接管柳家，柳父不想坐以待毙肯定要想办法获得股权。”迟殷私下里一直都轻言慢语的，现在却语速极快地分析着，“爆出这个视频来瓦解我和薄宴之间的同盟，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尼雅双手抱胸，静静道：“但这个视频是真的，不是么？”
薄宴看着出面维护他的小魅魔心里已经软成一片。
他不愿让迟殷为难，对尼雅木沐认真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做不利于魔族的事。”
“你一直以来为魔族做的这些...我们知道，也非常感谢。”尼雅看着互相维护的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追究，“至于解释，你对迟殷说就好。”
“毕竟你对魔族做的这些，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就算你收回，我们也没有立场指责。”
“如果你真的别有用心，那你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迟殷。”
柳明媚面色凝重：“虽说如此，但能有一个交代更好。薄宴......”
薄宴知道她的意思，却不得不叹了口气。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并非原主，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迟殷知道的秘密。
薄宴捏了捏山根，面色有些疲惫。
他才刚刚重新让迟殷对他有了一些信任，如果迟殷知道他就是塔修斯，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薄宴薄唇抿得紧紧的，严肃道，“我只能说，我不会对不起魔族，更不会对不起迟殷。”
迟殷抬头看着薄宴勉强笑了笑，低下头，目光却紧紧黏在评论区的一条回复上。
——如果说薄宴虐待魔族是真的，现在支持魔族也是真的。
——那么，是什么让薄宴性情大变？
耳边柳明媚和薄宴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但他已经无暇去听。
迟殷的记忆回到了被薄宴买下的前一晚，他刚被薄宴用鞭子抽了一顿，甚至连翅膀的翼膜都被刺穿。
剧痛间，他听着身边尼雅和木沐心急如焚地交流着从别处听来的流言。
薄小公子嗜虐成性，迟殷被他买下凶多吉少。
但仅仅是第二天，那个前一天还那么粗暴的人却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这就是他和薄宴的初遇，仅仅一晚，薄宴就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
迟殷咀嚼着这个词，眼底闪过一抹迷茫。
“迟崽，小乖。”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迟殷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薄宴有些不安的眼神。
那双黑眸中的在意和炽热并不作假。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时候，迟殷的心好像突然定了下来。
事情的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呢，拯救他，鼓励他的始终是现在的薄宴。
迟殷冲薄宴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说到哪儿了？”
“没有合理的理由，不回应就好了。”薄宴慢条斯理道，“别人想要离间我们，我们不用跟着对面的节奏走。”
“我和迟殷的关系有没有动摇，不用证明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看。”
薄宴观察着迟殷的表情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是么？”
“嗯。”迟殷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然而他头还没点到底，就听见薄宴说了一声“但是。”
薄宴半跪下来，比坐着的迟殷略矮一些，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迟殷，声线温和：“但是小乖，我不想这样了。
“我不想随便什么人都觉得可以挑拨我们的关系。”
迟殷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乱，他明明听得懂薄宴的每一个字，连在一起却让他无法揣度这人的用意。
薄宴的手隔着衣服搭在迟殷的膝盖上，一下一下像是安抚：“迟殷，你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迟殷的脑子就像绽放出了烟花一样，空白了一秒。
小魅魔的反应彻底慢了一拍，半晌才愣愣地“嗯？”了一声。
薄宴看着呆呆的小魅魔弯了弯唇角，温声道：“你可以不用很快答应我，但要好好考虑，好吗？”
他其实之前在门外就已经知道了迟殷的态度，刚刚迟殷本能地维护更是让他心软，这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迟殷对他或许也有一些特殊的情感。
薄宴在感情上和他在生意场上一样凶，抓住了对方一点弱点就想要穷追不舍。
只是可能对迟殷，这点急迫中又带了一点不安。他生怕迟殷的这点特殊只是转瞬即逝，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迟殷一个亲口的承诺。
一个让他能继续参与到迟殷人生中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