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务人员前来处理好精神力动乱,已经是十分钟后。

  刚刚摆着珍馐美食的桌椅被翻倒,地毯上散布着瓷器和玻璃碎片,会场内一片狼藉不堪。

  被刚刚精神力攻击到倒在地上的众人站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了解情况。

  “什么情况啊?”

  “精神力暴走的是那个鸟族的二皇子?”

  “不是吧,怎么又是他?啧,真是晦气,魔族就是魔族。”

  “哈哈哈,大概是被薄小公子拒绝了后疯了吧。”

  有刚刚目睹了格安和迟殷冲突的人瞪大了眼睛,语气惊疑不定道:“卧槽,说起来,之前那只小魅魔说了格安要精神力暴走来着。”

  “不是吧?不是说最先进的设备也没法准确预测吗。”

  “关键当时也没人信啊......”有人懊悔道,“谁知道那只小魅魔说的是真的。”

  “估计也就是被调戏后生气了,随口一说吧。”

  “哎,那只魅魔呢?”有好事的人问道,左右张望着,“听说特别好看。”

  “应该在薄小公子身边吧,喏,就是围了一圈人的那里。”

  然而被众人簇拥着的中心只有薄宴一人,小魅魔却不见了踪影。

  薄宴仰头站着,对身边柳明媚和各路大佬们的关心充耳不闻。

  头部持续的钝痛在不断扩散。

  迟殷离开他,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听说迟殷离开时,他正在魔族与人类大战的战场,直到临死前都在担心迟殷是不是被人挟持。

  但是这次,他是亲眼目睹。

  迟疑离开的每一帧画面在薄宴脑中回放。

  那个人......是自愿离开的。

  薄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今天的两个吻。

  “哈,哈哈。”薄宴的身体隐隐颤抖着,半晌后才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还道这几天迟殷的状态在逐渐好转,甚至愿意和他亲近。

  现在想来,恐怕从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迟殷就在想着怎么逃离了。

  所有的亲昵柔情,都是为了离开。

  薄宴轻轻闭了闭眼,声线带着些许笑意,却格外沙哑:“原来都是在做戏骗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少爷又犯了什么疯病。

  “薄小公子。”有几位医护人员围在薄宴的周围不敢上前,只敢小心翼翼地出声劝道,“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检查一下?刚刚精神力暴走的等级很高,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然而薄宴却直接无视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睁眼的时候,薄宴的情绪已经全部沉淀在了幽深的黑眸中。

  薄宴走到薄助理面前,厉声交代道:“薄树,迟崽不熟悉人类的星球,不会走远。两个以上的人为一组,小心他的魅魔天赋。”

  “安排所有能用的人,仔细搜。”薄宴的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决然,“不惜一切代价。”

  薄助理心中一沉,肃然应道:“是。”

  几瞬之间,本来便装分散在会场周围的保镖倾巢而出。

  阵势之大把在场宾客狠狠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那只魅魔趁机逃了。”

  “卧槽,看薄小公子这个架势,他这是要玩完了啊。”

  “也不一定吧,一个玩物丢就丢了呗,薄小公子也不差这一个吧。”

  与其他猜测纷纷的众人不同,柳明媚离薄宴最近,清楚地看到了薄宴眼底闪烁着的疯狂。

  柳明媚被薄宴刚刚几声低笑笑得毛骨悚然。

  迟殷那天说的话浮现在柳明媚脑中。

  “毕竟只是弄丢了一个玩物,薄小公子估计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这哪里是对一个玩物不在意的样子?

  分明......分明像是弄丢了老婆的疯狗!

  迟殷!!!你个骗子!!!!

  柳明媚在心里咆哮道。

  不过,想起那天迟殷说这话时的淡漠眼神,柳明媚无奈笑了笑。

  迟殷也并没骗她。

  “自己只是一个玩物”,恐怕那只小魅魔,确确实实是打心底这么觉得的。

  柳明媚被柳家赶来的保镖扶起,跌跌撞撞地站立试图离开这个风暴中心。

  然而已经明白了的薄宴怎会放她离开?

  他信步走到柳明媚面前,几个保镖生生被他的气势吓得止住了脚步。

  “柳小姐,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薄宴目光森然,“你欠我很多解释。”

  现在的薄宴和迟殷走前兴师问罪的态度并不完全一样。

  那时的薄宴是喷发的火山,而现在的薄宴更像风暴前的深海。

  肃杀而压抑的情绪在薄宴阴沉的黑眸中肆意翻腾,随着他的视线带来一股凛冽的寒意。

  “怎么回事?薄宴怎么在和柳家的千金说什么?”

  “他们两家不是最近互动频繁么?听说明天薄小公子的舞伴就是柳家大小姐呢。”

  “柳明媚,怎么回事。”听闻到风声匆匆赶来的柳父竖眉怒视柳明媚,“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给薄小公子惹麻烦,你这性子不改,迟早惹下大祸。”

  柳明媚没有说话,只是梗着脖子,眼神倔强地看着柳父。

  “啪”的一声脆响,柳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扇了柳明媚一个耳光。

  “抱歉,薄小公子。”柳父道,“你别和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女人嘛,性格刁蛮点也是难免,我已经说过她了。”

  “依我说,这几天就让明媚好好陪陪你,给你赔罪......”

  竟然这种时候,话里话外还是要让柳明媚陪着薄宴的意思。

  柳明媚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

  “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一直缄默的柳明媚突然开口。

  柳明媚一直是直爽较蛮的性子,此时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我不仅知道小迟殷今天要逃跑,甚至还助了他一臂之力。”

  她明知道自己扔下了一个怎样的重磅炸弹,但偏偏要仍在此处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柳明媚满不在乎地道:“我看薄小公子是杀了我的心恐怕都有了,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和柳家合作了呢。”

  柳父被她短短几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这个逆子!”

  柳明媚抱肘环顾四周,看着或震惊或沉思神情各异的众人,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仍然是害怕的,但却好像因为迟殷的那句话蓦然有了无数勇气。

  薄宴轻扫了一眼柳明媚无所谓的态度,皱了皱眉。

  “柳先生,你也听见了。”他对柳父说道,“柳小姐我先带走了......”

  “您带走,您带走。”柳父忙不迭地道,大有不把人还回来也没事的即视感。

  薄宴微微颔首,他倒没柳父那么不讲究,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私事。

  留下了一波人善后,他便安排了回薄家的悬浮车。

  柳明媚没等他派人来押她,自己走进了悬浮车坐下。

  至始至终,柳明媚的目光没再看柳父一眼。

  薄宴在柳明媚的对面坐下,悬浮车的车门缓缓关闭。

  “我也无意为难柳小姐。”薄宴道,“希望柳小姐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事无巨细。”

  薄宴手肘撑在双膝上,双手交握成拳挡住了小半张脸,目光晦暗不明:“我只希望迟殷能平安回来。”

  “你也说了你希望啊。”丢掉了家族的包袱后,柳明媚反而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迟殷希望吗?”

  她这句话正好戳中了薄宴的痛处,薄宴的目光更加深沉了几分。

  “我知道也不是很多。”柳明媚道,“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新的终端罢了......”

  “新的终端?”薄宴眯了眯眼,声音更加压低了几分,“迟殷手上本身并没有终端。”

  柳明媚一愣:“没有?怎么会......”

  随即,少女眼中的笑意更甚:“是么,看来小迟殷的手段,比你我想得还要高明啊。”

  柳明媚把那天迟殷是如何用语言陷阱把她绕进去的复述了一遍,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薄宴的表情。

  “迟殷的这一面,你发现过么?”

  见薄宴依然沉默,柳明媚便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

  “连终端都没有,他在人类社会中都没有合法身份啊,真惨。”柳明媚喃喃道,“我虽然没有他那么惨,但是或多或少知道一点那种感受。”

  “薄小公子,你是天之骄子,从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柳明媚的眼眸望着虚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积攒的情绪似乎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出口,自顾自地说道。

  “迟殷也说我有金系精神力的天赋,我们家又是以矿产发家的。但我从小就不被允许接受家业,我的价值就是嫁一个好人家提升家族的门楣,但我的弟弟们不学无术却也能被委以重任。”

  “我从小都是请的私教,说什么贵族教育,但实际上整日被关在家中无所事事,唯一出门的机会就是和各种男人见面。”

  “要是迟殷连终端都没有,他每天要怎么度日呢?”

  薄宴目光深邃。

  他应该打断柳明媚的,但不知为何,柳明媚说的似乎正可以解释为何迟殷要离开。

  在龙窟时眼睛亮亮地说自己可能可以治愈精神力的迟殷。

  缄默不语但却温柔地问他要不要按摩的迟殷。

  说想和他一起去龙窟外面看看的迟殷。

  还有......被他拒绝后失落了一秒,却很快又扬起笑容的迟殷。

  薄宴一直以为他陪伴迟殷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但现在他才猛地发现他完全想象不出迟殷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做这些什么。

  或者说,他好像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只看着我,我也会只看着你。”

  迟殷把所有的目光都被迫倾注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有回应同等的目光吗。

  还是说......只是他心中的占有欲作祟呢?

  这个认知让薄宴手上的皮肤都被握得有些发白。

  “当然,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柳明媚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人是很难看到比自己位置低的人的,这是人的傲慢使然。”

  “我一开始也看轻迟殷,因为他是魅魔。”

  “直到我发现自己可以和他感同身受,才终于能正视他。”

  柳明媚目光透亮:“薄小公子您呢,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薄宴看了柳明媚一眼。

  柳明媚似是猜到薄宴要说什么,抢先开口道:“我知道您要说迟殷和我不一样。”

  “我和您好歹是同一阶级的吧,您连我都看不到,又怎么会看到的迟殷呢。”

  “要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等您和对方一个位置的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