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暂被收监,无聊地拨弄着手上的银铐,再不就是盯着挂在墙上的钟表。

  “三点,三点半了!”数数时间,距离他被逮捕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

  想必傅闻礼现在又变回了植物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变回去前找傅夫人捞他。

  ……应该没有那么不靠谱吧。

  这边,宁熹还想着能赶在晚饭前回去,警局办公大厅却已经乱成一团。

  傅家派出律师来保释,宁家亦陆续提供出各种线索,包括宁弈安之前的伤情鉴定报告。

  “我们是对不住他,叫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这么多年,那也不是我们把他弄丢的啊。”宁国平亲自赶来警局,甚至未经许可带来一波媒体记者,头绑绷带在镜头前声泪俱下,“接回来后,我好吃好喝供着,又有哪点对不起他?不惜这样害安安,害我和我的夫人。”

  警局门前停着一辆醒目的劳斯莱斯,孟繁星坐在车内,头一抬就能透过车窗看到大厅里被记者围绕的男人。

  搞噱头倒是有一手。

  “夫人,事情难办了。”章伯很快带着律师回到车旁,“宁总插手这件事,几乎坐实了宁先生的罪名,再加上他带来的这些媒体记者,现在根本没法提出保释。”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傅家。

  章伯看眼身后的警局,压低声音:“出来前宁总托我给您带句话,他说……‘不过一个健康师,开除就行了’。”

  话落,车内传出一声冷笑。

  孟繁星:“他这是要傅家主动斩断臂膀。”

  舍弃宁熹,闻礼醒来的几率渺茫,不找宁熹剩下能找的就只有宁弈安,而这个孩子完全在他控制之下,到时候任他提出什么条件,为了闻礼她都必须遵从。

  可如果她一定要保宁熹,就必须做好傅家被一同拉下来的后果。

  宁国平,当真是心狠又有计谋。

  撕破脸了也能以最狠的方式捅她一刀。

  “夫人,”章伯分外担忧,“现在怎么办?”

  孟繁星捻了捻佛珠,再问:“警方那边怎么说。”

  “已经分析出行车记录仪车内影像,宁先生的确进过车子,但剎车上并没有出现他的指纹,不能直接证明就是宁先生下的手,”章伯又忍不住道:“目前他的嫌疑最大。”

  宁国平夫妇今天只到过傅家,如果不是宁熹对车子动手脚,这笔账也只会算在傅家头上,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当事人的苦肉计。

  除非有决定性的证据。孟繁星凝思半晌,“麻烦章伯和王律师在警局多待会儿,看住那个人。”

  她看眼宁国平,缓缓关上车窗,劳斯莱斯随即驶出警局。

  同一时间,接到母亲车祸的消息,宁弈安匆忙赶去医院。

  见到宁母第一句话就是,“宁熹要是去坐牢了,父亲是不是就要把我送到傅家。”

  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听到这话,陈枝的脸不可避免变得灰白。

  “妈,我不想去傅家。”宁弈安快步走到床前哀求。

  他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知道一旦宁熹去坐牢或被赶出傅家,父亲就会将他送过去,去跟一个植物人过一辈子。

  “哥哥肯定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妈再原谅他一次吧。”宁弈安赶紧提议:“让父亲撤销上诉,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非得闹成这样?”

  以往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陈枝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但是这次……

  “安安,你别管这件事了。”

  “母亲?”

  “听话。”

  “宁夫人是有什么事瞒着宁少爷吧。”房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枝扭头看过去,发现是孟繁星,惊慌瞬间爬满脸颊,眼神躲闪不停。

  孟繁星阔步走进病房,扫过一旁的宁弈安再看向陈枝,“不如将真相告诉您儿子。”

  “真相?”宁弈安跟着回头,懵了,“妈,她在说什么?”

  陈枝双肩紧紧缩着,垂下头,任凭宁弈安怎么喊都不发一言。

  “宁少爷。”孟繁星知道,要想撬动她的嘴难于登天,但有一点,陈枝这人虽然不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对这个养子却爱护有加,她特地转过头笑着对宁弈安道:“如果宁熹真的犯了罪,傅家最后一定是会舍弃他的,到时候,也只能请你来给我儿子冲喜了。”

  宁弈安连忙后退两步倒在病床上,碰到陈枝的手立刻抱住,“妈,妈!你让爸撤销上诉,撤销上诉好不好,我不要去傅家。”

  麻醉剂的药效似乎快要过了,陈枝的下半身开始传来钻心地疼,耳边又不禁响起宁国平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傅家想就这样甩了我可没那么容易。”

  “那个孩子是个变量,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回来,要是当初让安安去,现在怎么会出这些状况?”

  “破釜沉舟。夫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

  陈枝双手抱头,耳边又换成了安安的声音,哭着说不想去傅家。

  她挣扎半晌抱住儿子,褪去眼中的迷茫,“妈不会让你去傅家,绝对不会。傅夫人,我……撤销上诉。”

  “撤销?”哪怕听到她这么说,孟繁星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宁夫人,我要的,是你的证词。”

  陈枝心口微跳,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您的话。”

  “听不懂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孟繁星往前走两步,眼神格外坚定,“我要你证明宁熹,无罪。”

  -

  警局的情况愈演愈烈,媒体介入导致办公大厅人满为患,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宁国平并不愿意听从警方安排暂时离开,誓要在这里给自己和夫人争个公道。

  警方也很无奈,只得再次提审宁熹。

  对方也依旧是刚被抓回来的那副态度,没做过的事,坚决不认。

  “你这样和你父亲僵持着,能有什么好处?”原本只是一桩简单的事故,非得弄成现在这样,警察也很是头疼。

  宁熹油盐不进,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反问:“他来了?”

  “……是,”警察叹了口气,语气微沉,“不仅他来,还带来一帮记者搅得警局不得安宁。”

  “哇哦~”宁熹单手托腮,眼前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到底……”

  “警察叔叔,”宁熹忽然端正态度,双手板板正正放在桌上,“我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

  办公大厅内,半天不见傅家有任何动作,宁国平就知道自己这一石二鸟的计策成了,开始藏不住地得意。

  他就说嘛,傅家再怎样也在商场浸淫这么些年,又岂会为了区区宁熹轻易动摇自己的根基。

  这主动权到底还是回到他手上。

  宁熹……他暗暗挑眉,眼角里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宁熹!

  手上还拷着银铐,抬起双手朝他打招呼,随即走到一个记者面前,指向他身后的手机,“直播么?”

  大厅突然安静下来,只记者愣愣点了下头。

  “在线观看人数,18万!嗯,这个数字吉利。”宁熹二话不说转向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宁国平,“是不是很意外我为什么能出来?”

  “你……”

  “很简单。我又没犯事,当然得无罪释放啦。”宁熹乖乖将双手伸到警察面前,警察小哥当即给他打开手铐。

  揉了揉手腕夸张地吹两下,声音不大,足够大厅所有人,乃至正在看这场闹剧的观众听到,“真遗憾,中午走之前我还祝你一路顺风,谁叫你非得半路下车呢。”

  “宁熹!”宁国平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知道你对我跟你母亲有恨,那你也不能这样害你母亲,走,现在就去给你母亲道歉。”

  “走?”宁熹噗嗤一笑,“我是可以走,你就不行了。”

  “你在说什么。”事情好像在脱离掌控,宁国平没来由地慌了神。

  宁熹瞥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四点二十,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晚饭了。他懒得再跟宁国平虚与委蛇,直接道:“真会揣着明白装胡涂,不是你自己撞车又弄坏剎车的么?还想赖到我头上。”

  简短的一句话道明真相。

  大厅人头攒动,直播间上的弹幕,也是一条接一条飞快掠过。

  宁国平心口猛地一震,温和的假面眨眼被击碎,不等他为自己辩解两句,宁熹又万分嫌弃地道:“你可真笨。行车记录仪上既然发现了我的身影,你就没想过我在里面干了什么?”

  话落,两名警察从外面匆匆回来,手里多了件证物袋。

  宁国平看过去,发现里面装着一部手机。

  “友情提醒,这只手机再被发现前一直处于录音中。”宁熹玩味地冲他笑,“你猜会录下什么呢?要不然,就让警察在这里放出来吧。”

  宁国平的脸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而这时,医院又打来电话,陈枝亲口承认是在车内发生了口角,才会引发事故。

  这话一出,宁熹的罪名更不可能成立,相反,狠狠打了宁国平一耳光。

  “爸可真过分。”宁熹故作委屈,嘴角却止不住上翘,“不过既然您刚才选择大义灭亲,那我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他发现站在人群外的章管家,挥了挥手,“章伯,麻烦请个律师,就以……诽谤罪进行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