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开着灯,保养得宜的妇人长颈微侧,嘴边晕开小小的梨涡,跟堂屋里那张照片上的女人一样,干净地叫人舍不得去破坏。
压在心头上的烦躁莫名被抚平,宁熹摁住小黑猫几番冒出的脑袋,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吴妈立即开门下去坐到前排副驾,系上安全带后,侧着头问:“小少爷去哪儿啊。”
“栖霞路388号。”宁熹边说边掏出纸巾,裹住尖刀揣羽绒服外口袋里。
司机将地址输进导航启动车辆。
小黑猫忍不住探出脑袋,茫然地看看四周,仰起头,“喵~”
“别叫。”
宁熹又用手指摁着它的头往下压,惹来旁边一声低笑。
孟繁星:“车里暖和,你就放它出来透透气吧。”
宁熹:“它是野猫。”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搭自己一程,单看这车也知道对方非富即贵,旁人随便这么一说,他不能随便一听。
孟繁星诧异不已,再看他怀里不过巴掌大小的猫,也不强求,只道:“它有主了,就不是野猫了。”
“它叫什么呀?”孟繁星接着又问。
青年许久都没回。
捡来好几天,宁熹也没想到要给小黑猫取名字,平时只在饭点“喂”一声,猫就知道是在叫自己,颠儿颠儿地跑去吃罐头。
最关键的是,他懒得想。
这会儿被人问及,宁熹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低头俯视小黑猫那双黄澄澄的眼珠子,试探着叫:“大胖?”
小黑猫:……
宁熹挠挠头,又叫:“小胖?”
小黑猫:“喵~”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干什么,它到底哪里跟胖这个字沾边啦!
但它叫了一声,宁熹就觉得应该是挺满意这个名字的,回孟繁星:“叫小胖。”
小黑猫:毁灭吧,世界。
这胡乱又颇为谨慎的取名方式再次逗笑孟繁星,她伸出手指挪过去,轻轻点了点小胖的脑袋,“挺好的,俗话说赖名好养活。”
“夫人不怕么?”宁熹没有阻拦她摸小胖,只是双手牢牢钳制着小胖的四肢,不让它有乱动的机会。
小胖估计还沉浸在得名字的“喜悦”中,这会儿也生不起半点反抗。
孟繁星很快收回手摇头。
“我说的是我。”宁熹松开小胖,肯定道:“夫人是从宁家出来的。”
与众不同总能叫人印象深刻,宁熹最擅长找不同这种游戏,打个照面就认出来她是刚刚还在宁家的客人。
孟繁星没有否认,笑着回答他上一问:“谁都怕持刀行凶的人,可你刚刚已经将刀具收起来了,不正代表你与我没有任何恶意么?况且,你我从无恩怨。”
“夫人说话真好听,不过您下次还是防着点人吧。”宁熹指指早已经升上去的隔音板,“在疯子眼里可不管到底有没有仇。”
孟繁星脸色不变点头应好。
-
约莫四十分钟后,迈巴赫驶入老城区停在了栖霞路的胡同口,再往前车就开不进去了。
“就停这儿吧。”等车停稳,宁熹开门下车,“谢谢您了夫人。”
孟繁星往窗外四处看看,在他关门前问:“我送你回来,不请我喝杯水么?”
“我家挺脏的。”宁熹歪头盯着她看了一阵儿,“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车内外完全两个季节。寒风在胡同巷里肆意穿梭,脚下青砖冻得梆硬,走在上头哐当哐当,脚步声传出去很远,偶尔下了夜班的人开着电瓶车左转右拐,突然滴滴两声,吓得孟繁星心都差点快跳出来了。
宁熹瞥眼这位娇弱的贵夫人,走在前头放慢脚步挡着点风,长巷直走到头左拐,在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前停下。
推开门,黑夜中,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
宁熹加快脚步走到堂屋,摁亮墙上的开关,瓦斯灯泡啪地亮起,孟繁星还没进门就先看到屋内柜台上两张放大的遗照,冷不丁吓得往后退,好在吴妈及时扶着。
“那是宁……是我爸妈。”宁熹把小胖从怀里扒拉出来,给它打开两瓶罐头,走到左侧墙边,手伸到前两天才买回来的立式饮水机后摁下按钮,“水需要烧一会儿,您先坐。”
他又搬出八仙桌旁的长板凳,才看见桌上放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奶油蛋糕和一个礼品袋,蛋糕下还压着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
“哥,生日快乐!”
孟繁星走近看到那张贺卡,没等开口,宁熹将卡片收到礼品袋里,点点桌上不过两只手大的蛋糕,“正好有点心,夫人要来点么。”
孟繁星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好啊。”
宁熹转头撕了蛋糕盒子,拿出几只一次性的纸杯,将蛋糕分四份,他一份,孟繁星一份,保姆吴妈一份,还有一份留着明天当早饭。
奶油蛋糕很甜,像孟繁星这样常年吃素斋的人不大能吃得惯,宁熹倒是很喜欢,甜腻的奶油入口即化,眉眼都舒展了不少,四口吃完,甚至连附着在纸杯壁上的奶油都刮了个干净。
吃完,饮水机的显示灯也跳到了绿色,宁熹又抽出两只纸杯,倒了大半杯热水混掺点冷水,递给孟繁星和吴妈。
“矿泉水,干净的。”
二人谢着接过纸杯,不冷不烫的温水入喉,总算冲淡了卡在喉间的那股奶油味。
“宁熹哥哥。”
喝完水,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小孩儿的声音。
大门口探出一只小脑袋往里瞄,发现有人,抱着盒子一瘸一拐走进来。
宁熹眉头狠狠皱起,迎出堂屋蹲在小女孩儿面前,“大冷天的往外跑,腿不疼了?”
“有一点。”林绵绵诚实点头,又道:“不过没有前两天疼了,我妈晚上多做了点红烧肉,叫我拿过来给你。”
她把抱在怀里的盒子往前送。
宁熹接过来打开一看,除了红烧肉,还有青椒炒鸡蛋、油焖大虾。
他笑着问:“你家今天发财了?”
“小珠姐姐晚上来送东西撞见我妈,说今天是哥哥生日。”她发现堂屋里有不认识的人,往前走两步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小声地说:“哥哥,生日快乐。”
说完,在他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转身就走。
“……等等。”宁熹将饭盒子放回八仙桌上,拿起剩下的蛋糕,向孟繁星解释:“大晚上的,我送她回去,很快回来。”
孟繁星没有任何异议。
林绵绵却有点懵,连连摇头,“哥哥,很近的不用送。”
“笨,人贩子可不管你在哪儿。”宁熹戳了戳她脑袋,弯腰将小姑娘从地上抱起来,将蛋糕塞她手里大步跨出门。
出去了还能听到他在训人家小孩儿。
吴妈转着手里的纸杯道:“宁家这少爷的脾气跟传闻有误啊。”
“是不一样。”孟繁星望向大门,眼底漾开笑意,“我倒是更喜欢了。”
吴妈不忍泼她冷水,又不禁提醒:“可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嫁过来。”
这孩子人是不错,却是个压不住的,强硬将他带回傅家给大少爷冲喜,只怕中途都能破窗跳车。
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孟繁星蹙眉轻叹:“我知道,所以……”
正说着话,宁熹送完孩子回来了。
她立刻站起身,犹豫再三问:“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宁熹收拾着桌上的饭盒,抽空看她一眼,“傅夫人?”
孟繁星讶然,“你知道!”
宁熹:“猜得。”
刚开始并不知道,他又不是天师会掐指算,直到人送他到胡同口还要到他家来。
不是他说,享受惯了奢侈精致的生活,没人会愿意跨进这脏兮兮的小院儿,就连宁弈安也一次都没踏足过,但眼前这位贵夫人,不仅进来了,还吃了他的蛋糕喝了他的水。
这不仅仅只是吃喝这么简单,她在偷偷打量他,观察他,就跟精神病院里那些装作无意路过的医生一样,宁熹熟悉得很。
“既然知道,那你也该明白我此番用意。”身份既然已经被识破,孟繁星也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我儿子已经躺了五年,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但凡能让闻礼醒来的法子,她都想去试试。
宁熹:“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孟繁星早有被他拒绝的准备,但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止不住失落,她强打起精神回之一笑,“我不勉强,或许这就是我儿命中的定数。”
宁熹没再说话,孟繁星也知道了他的意思,穿戴好围巾离开。
走出堂屋,又停下脚步回过头道:“无关其他,还是想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停在巷口外的迈巴赫很快驶离。
孟繁星回到车上,说不难过不可能,这毕竟是眼下唯一没试过的法子,“吴妈,回去挑件礼物,明天送到栖霞路这儿来。”
“可是夫人……”
“我知道人不愿意,说再多做再多都没用,可我不甘心吶。你随我去宁家也看到另外一个了,跟这个完全没法儿比,这个虽说性子暴躁点,到底还是个好孩子。既然两个都不愿意,我不如选个让我舒心的。”
回到傅宅,孟繁星摘了围巾就往三楼走。
来到儿子房间,推门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眼角霎时红了一圈。
吩咐人打盆热水,边给儿子擦脸擦手,边跟他说起今天的事。
傅闻礼:宁熹不愿意过来冲喜!!!
通过母亲描述,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人,但他怎么不走剧情啊?不仅不走剧情,还什么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