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冗长繁杂的梦境里脱了身, 又回忆了一遍以千年为单位的过往人生,楚医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咸鱼摆烂。

  他翻了个身, 脸埋在枕头上, 两只耳一捂,不闻门外事, 任由焦武敲敲嚷嚷。

  焦武不知道里边的情况,见自己敲了半天,门内却没有动静, 就有些不自信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红了, 可见他的确是用了大力的。

  他有多大力气他知道, 按照他刚才的拍法, 就算是昏迷, 也该被震醒了吧。

  昏迷?

  焦武心头一跳, 心想不能吧。但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又有些不确定。

  这几天为了应付仲氏,楚医彻夜不眠地做实验,几乎是没休息过。

  实验这活吧, 耗费心力又耗费精神力,接连几天不停歇得做,就是铁人, 它都得熬废了!

  现在事情结束,绷着的那根弦断开, 还真有可能进入昏迷状态。

  如果楚医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不是因为睡的太死,而是昏迷了的话……

  这么一想, 焦武急了。

  这都好几个小时了,真要是昏迷了,他们军团这个新鲜出炉的元帅,还能不能好好的在人间了!?

  焦武加大力道,把门砸的哐哐响,里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焦武喃喃自语:“不行啊。”

  他拍这么大声里边没动静,难道是因为敲门的动静太沉闷,穿透力不够,起不到提神的作用。

  想要提神,那来个狮子吼试试吧。能把人震醒也行。

  焦武做好架势,咳了咳,扯开嗓门就是一声大喊,为了让楚医听见,那是怎么震撼怎么来。

  “元帅啊!!”

  一声‘元帅啊’响彻云霄,音调九转十八弯,弯弯往上飙,飙到极致,声如洪钟,惊天动地!

  声音透过门,炸到耳边,炸的楚医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差点没缓过来。

  楚医:“……”

  什么鬼玩意儿!??

  翻身坐起来,还没来得及下床,楚医就听到焦武又是一声十八弯的狼嚎。

  “元帅!!咱们楚氏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龙头,群龙不能无首,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楚医深呼吸。

  对,他千万要挺住了!

  焦武的声音太大,附近几个房间的人都听到了喊声。他们以为出了事,纷纷扔下手里的工作,在走廊汇聚。

  “什么情况?”

  “元帅怎么了!?”

  “不知道啊,去看看。”

  焦武对此一无所知,他一边啪啪啪拍门,一边回忆往昔三四天力战仲氏的峥嵘岁月。

  回忆到情深处,不禁两眼泪汪汪,喊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元帅您醒醒啊,您想想秦元帅,秦元帅还在等着您接他回家,您不能抛下秦元帅不管啊~”

  “人走茶凉!您一走,秦元帅凉不了,但说不定就妻妾成群了啊!”

  楚医:“……!”

  我可谢谢你的青青大草原!!

  “元帅啊!”

  焦武还在嚎,虽然五音不全,语调凄惨,但穿透力那是真强,尤其是结尾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啊’,犹如那万钧雷霆,穿云裂石,一路奔腾过去,震惊了无数人。

  那悲戚的喊声一声声,喊的楚氏众人心慌慌,胸口的小鹿蹦蹦跳跳,一跳一哆嗦,一步一惊悚。

  正在狂奔的人:“!!!”

  新鲜出炉的元帅您挺住啊!

  更远处的人:“……?”

  什么动静?

  好像有人在哭丧?

  楚医揉着眉心:“……”

  这鬼玩意儿下属不能留了,再留下去他就真的没了!

  焦武吼完歇了几秒,清清嗓子正要再继续的时候,门唰的一下,从里边打开了!

  焦武反应不及,愣了。

  门内的青年穿着黑色作战服,面色苍白,头发睡的有些凌乱,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烦躁郁气,漂亮的桃花眼眯着,眼神冰冷不善。

  焦武被楚医眼底翻涌的戾气吓了一跳,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喊,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焦武:“……您没事儿?”

  楚医:“你再不闭嘴就有事了。”

  焦武:……

  这跟他闭不闭嘴关系不大吧,看看这小脸,苍白苍白的,跟张纸似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儿啊。

  眼见焦武张开嘴,似乎有话说,楚医眉头一皱,抢先开口:“闭嘴。”

  焦武立刻识相的闭上嘴,还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以示诚意。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家这位元帅面色虽然平和,但周身围绕的暴躁戾气犹如实质,眼神幽暗诡异,配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人胆寒。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从战舰的四面八方赶来。

  看到楚医完好无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然后向焦武。

  “发生了什么?”

  “元帅刚才怎么了吗?”

  焦武茫然:“你们来干嘛?”

  有人翻了个白眼:“来干嘛?就你那哭丧一样的凄惨哭声,我们不来才奇怪吧!”

  焦武震惊:“你可别瞎说!”

  哭丧!?

  哭个屁的丧啊!

  他刚才明明是在呼唤!

  呼唤他们元帅快快醒来!

  还有,你可快闭嘴吧!!

  没看到元帅眼里的暴躁形如实质,就要要溢出来了吗,再不闭嘴,门内的那个人形炸..药就要爆了!!

  到时候一炸一大串,拖累了在场的战友们,就有些不厚道了。

  然而,某些人听不到焦武心声,脸上挂着闪亮的八卦表情,跃跃欲试:“刚才……”

  焦武眼急嘴快,半路截胡:“你可快闭嘴吧!我不嫌丢人的啊!?”

  人形炸.药轻呵一声,凉凉的开口,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我睡的时间长了些,焦少将以为我死了。”

  众人:“……?”

  “!!!”

  楚氏众人瞳孔地震,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疯狂挖草:我可去你的焦武,你才应该闭嘴吧!!

  元帅没治你一个居心不良,发配荒星开荒已经是人美心善了,你居然还好意思丢人!!

  焦武无话可说。

  众人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事也不奇怪,就焦武那性格,干出这事儿真不奇怪。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焦少将无惧生死,真乃勇士也。

  焦武痛心:“……”

  为什么世上没有失忆丸,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倒回术!他要把刚才的同情心收回去!!

  他刚才就该再来几句拱拱火,让楚医直接炸了,把这群看热闹的都炸成串!!

  *

  经过焦武这么一闹腾,楚医就是再累,也没了闭目养神的心情,索性打开门,往指挥室走。

  走廊站满了人,众人见楚医脸色依旧不太好,就自觉的让开一条路。等楚医走过,就呼啦啦跟上。

  一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楚医身边,也不敢说话,就怕一句话说不对,把元帅周身围绕着的烦躁郁气给点燃了。

  楚医要是知道众人的想法,估计会无奈得笑出来,他睡不够,是很烦躁,但在可控的范围内。

  也只是睡不够而已,穿书前更艰难的时候都有,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大发雷霆。

  而且,坐标点就要到了。他多睡一秒钟,就要晚一秒钟才能见秦瑾川。

  想到秦瑾川,楚医表情柔和了些。

  不知道他家未婚夫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天害不害怕?有没有睡好?吃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腿还疼不疼?

  有没有想他?

  应该想他了吧。

  毕竟,在失去联系前,他主动联系的时候,秦瑾川都能秒回。

  他为仲氏的事忙到没时间主动联系时,秦瑾川会主动联系他,一天要联系好几回。

  有时是报告自己的巡视进度。有时是关心他的心情好不好,遇到的困难能不能解决。他会在早中晚提醒监督他吃饭。会在睡前给他说一声晚安。

  秦瑾川肯定是想他的。

  楚医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整理好了衣服,又抬手拨弄因为睡觉翘起来的头发。

  等到了指挥室门前,楚医停下脚步,侧首问焦武:“衣服还行?”

  焦武举双手点赞:“行!作战服修身合体,整洁笔挺。元帅您腰细腿长,英姿焕发。非常行!”

  楚医:“……头发呢?”

  焦武:“凌而不乱,乱中有序,随性洒脱张显真性情!”

  楚医哦了一声:“坐标到了?”

  焦武点头:“刚到。”

  楚医心情大好:“指挥室集合。”

  焦武:“是。”

  楚氏众人跟在两人身后,见证了楚医从戾气环绕,到眉眼带笑的转变。

  楚氏的单身狗们啧啧称奇。

  爱情这个东西,居然能在三言两句之间,把一个阴郁暴躁,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人形炸.药,变成眼前这样温柔美好的俊美青年。

  真是奇妙。

  *

  元帅心情好,楚氏众人不担心踩雷,纷纷挺直了腰板走路。

  然而,到了指挥室,看到探测系统发过来的画面后,楚氏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大事不好了!

  探测系统探测到的画面里,没有秦氏战舰,秦瑾川并不在探测画面里。

  不在坐标点也就算了,坐标点周围还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遗留的痕迹。

  顾良修给的坐标点,是秦氏与仲氏的缓冲区,是没有任何生命的禁区,本该空空荡荡。

  但此时,这片无人区弥漫着硝烟,到处都是战舰的破碎零件。

  几庞艘战舰支离破碎,被烧的只剩下空架子,架子上的火苗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

  零件被高温融化,脱离战舰主体,一簇簇火苗跟着离开,散落的到处都是,还继续吞噬着散落的战舰零件。

  直到整个军舰化为灰烬。

  风一吹,烟灰也就飘散了。

  在这荒芜人烟的无人禁区内,战争痕迹无人清理,惨烈又悲凉。

  但楚氏众人无心感概,他们的心提在嗓子眼,纷纷看向楚医。

  他们家这个新上任的元帅脾气不太好,睡不好都能烦躁到喷火,现在准备良久,却没见到未婚夫,还直面这样的场面,应该会直接炸吧!

  焦武也回头看楚医。

  出乎意料的,楚医的神色还算平静,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探测屏幕,打开个人终端,找到与秦瑾川的通讯记录。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秦瑾川失去联系前,对话停留在秦瑾川的那句晚安。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蜷曲起来,缓慢得摩擦腕骨。楚医忍不住想,秦瑾川脱离包围圈,应该恢复通讯了。

  恢复通讯却不联系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楚医打开秦瑾川的通讯页面,看了良久,还是选择了关闭终端。

  他不敢主动联系秦瑾川,他害怕秦瑾川真的遇到了紧急情况,他的通讯会在关键时刻让秦瑾川分心。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走神,都可能会左右战局。

  尤其是在对战仲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