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点钟换做夏天正是人们闲聊下棋溜达的时候, 到了冬天却难闻人声,不见人影,唯有头顶亮着万千灯火。

  楼道门还没关严,边榆已经拉着文睢快速跑进了一处七拐八拐的小路里。

  这个小区建的时曾以绿化面基为噱头, 说什么城市绿洲, 冬日里绿色依旧不少, 贴上一层白后成了天然迷宫,弯弯绕绕下来尤其在夜里很好藏身。

  中间边榆一句话没说, 文睢低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

  边榆的手较从前大了些,也瘦了些,细长的手指上青筋明显,白皙的皮肤在夜晚里泛着淡淡的光, 看上去既有力又脆弱。

  周围情况尚不明确,文睢却对着一只手入了神。

  边榆渐渐放慢脚步, 最终停在一处楼房的拐角,周围没有一点声响,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边榆说:“等会儿你从后面绕出去, 到了主街就有出租车,不方便的话给你的人打电话来接也行。捂住你的脸, 那边店铺多不会有事。”

  “你呢, 你想做什么?”文睢问,他手腕已经落空,视线却依旧放在自己略有些发红的皮肤上。

  边榆玩笑道:“逗狗,你的事改天再说。”

  狗是什么不言而喻, 说着边榆就要离开,文睢跟了两步。

  听见身后声响, 边榆疑惑回头:“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不放心。”文睢郑重道。

  边榆笑。

  “有什么不放心?”他不打算和文睢多纠缠,轻着嗓子说,“文睢,今天事情突然,别的事改天再聊。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回头,如果你的诉求就只有那个的话,后面的话其实也不用谈了,即便没有你,我想知道的事情也一定会知道。”

  和文睢吃这个饭,一个是因为当初两个人并没有多少矛盾,朋友之间不至于面都不见,另一个也是想看看文睢究竟想做什么,他不太相信文睢会为了早年那么点感情的事情绕这么大弯。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再纠缠下去有些烦。

  文睢也知道边榆耐心有限,快速说:“于腾曾经帮一些想要孩子的富豪找女孩,要模样好高学历的。”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解释道,“他最初是看中了娱乐圈里的几个新人,样貌虽然好学历不行,之后他通过关系找了学校里的,这是他喝多炫耀自己背后有靠山时后提了一嘴。”

  至于什么酒局,有什么人,怎么聊到了这个话题,这些文睢没多说,毕竟文睢以后还要在那个圈子混下去,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不能断了自己的后路。

  边榆突然想起来,当初他因为谢之临和于腾闹矛盾的时候,边博义曾经送了东西去息事宁人,当初边榆还想边博义怎么这么闲心去和于腾打好关系,如今看来可真有意思。

  见边榆似乎想到了什么,文睢叹了口气:“你可能觉得我现在突然来找你有些奇怪,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找过别人,可是来来去去我看着别人时总觉得差点,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我自始至终都钟情于第一眼第一面,从来没变过。”

  这种话已经够赤/裸了,文睢许久没有这么直白的表达过,有些生疏地摸了摸鼻子:“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正因为年龄不小我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才能为自己的心意自己的行为负责。”

  边榆不觉得这算是负责,毕竟自己还处于风口浪尖上,他说:“我就要和苏家订婚了,这事儿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消息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街头的老大爷都能评头论足几句,边榆出门倒垃圾还听见花园里的几个全职妈妈在说门当户对,一个对于新闻风向能第一时间了解的娱乐圈顶流,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文睢说:“知道,可不是还没订婚么,况且你还能在家里养个大学生,大学生都能养着,我哪里不如他?”

  这话听到耳朵里总觉得有点耳熟,和程宗崇早年几个前女友凑一起闹事一个口吻,互相指责对比,还要程宗崇说一下到底哪里不如别人。

  边榆不如程宗崇那么怜香惜玉,遇到这种事还能哄上一哄,边榆只是说道:“前面那个小路直走,走到尽头右转有个保安亭,到那你就能看见出去的路了。”

  文睢的眼睛渐渐变得一片暗沉,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纠缠太多就难看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想放手。

  “那我改天再找你,你不会把我拉黑吧?”后面是玩笑话,边榆从来不拉黑任何一个人,顶多不回消息。

  边榆笑道:“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今天的晚饭改天补上。”

  听见这话文睢的脸色好看了稍许,他捏着围巾点了下头刚要走,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匆匆脚步声。

  不等文睢反应,人已经被边榆拉着藏到了角落的阴暗里,紧接着他听见有人说:“他妈的,真能跑,哪去了?”

  话刚说完,另一边有人叫道:“那不是在那?这小区装的可真好,值不少钱吧?”

  小区绿化虽好,但也没有完全能藏身的地方,灌木之间留有空隙,再加上冬日里有些植物只留下树干,不仔细还好,一仔细看就藏不住了。

  声音渐多,似乎有五六个人,听见动静陆陆续续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打头的那个人说:“蹲了好几天可算是给我逮到机会了,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边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都说是蹲我了,还不让我跑?我这人胆子小,哪敢跟各位硬碰硬,不过别怪我没提醒各位,这个小区可有不少监控。”

  “别唬我,什么狗屁监控前几天我已经试过了,这小区只有大门的监控是开着的,其余全都以维护的名义关上了,今天就算把你宰了都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识相点乖乖跟我走。”

  这种普通小区的物业为了省钱,经常只开几个监控,为了省下仨瓜俩枣,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麻烦了。

  那几个人走进后,边榆这才看清几人手上拿的都是长木棍,表面全是毛刺,不知道从哪个工地捡的。

  边榆收回视线,侧身问文睢:“能打吗?你演电影时的那些武打镜头是你亲自上阵还是找的替身。”

  “你看过我电影?”文睢眼睛一亮,“我专门去学过,能打。”

  边榆点头。

  “行,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就跑,直接报警,这边交给我。”见文睢还想说什么,边榆安抚道,“放心,你当我这纨绔是白当的?当年什么架没打过,就是地痞流氓见到我都得肝颤。”

  文睢的手机在经纪人那里,出门没带,原本是不想让人打扰,不曾想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

  饶是知道情况紧急,文睢还是被边榆的话逗笑了,他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报警是最好的,若是两个人一同落到这群人手里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今天文睢是想表白,但也明白不是什么场合都适合“you jump,I jump.”

  “行,那你自己小心点。”文睢打量了一下四周,大致知道哪条路能走,紧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跟前几个人身上。

  都是身高马大的男人,就是不知道身手怎么样。

  边榆动了动手腕,扭着脖子:“想留住我可有点难。”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已经一脚踢了出去。

  边榆和文睢动作干净利落,那几个人不比他们,但胜在人多。

  文睢踹翻一个人跑开的时候,有一个附近的下意识想要追上去,紧接着却被另一边的人叫住:“别追他,管他干嘛,抓这个!”

  文睢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回来帮忙,转身之际却发现边榆虽说不上游刃有余,却也还是能招架的,于是他一咬牙,朝着最初边榆让他离开的路子跑去,跑了大概五分钟就看见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这时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

  边榆的身手确实不错,他当初经过专业训练,和这些只知道莽的不同,在抓住一人手臂一个转身将人抛在地上后,他注意到文睢的身影终于消失。

  后退两步,边榆喘了口气笑道:“现在没外人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正经聊聊。”

  之前这些人或许还有点耐心说话,如今一直没能占据上峰的几人心里已经开始急躁,尤其是住在一二楼的主户似乎听见异动,有人探头往外看,难保不会看到这边,这万一要是报警——

  带头的那个咬咬牙,摸了把脑门:“谁他妈跟你废话,今天我不弄死你跟你姓!”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要你这种儿子,又丑又老还没脑子,我这人喜欢好看的。”边榆嘲讽道。

  “嫌我们丑?我看你家里的那个倒是好看,艹,有钱人果然恶心,竟然还玩男人,难不成男人的滋味比女人还好?”

  “肯定比女人好,这家伙前几天不刚宣布要结婚了?转头就跟个男人搞上了,要不是滋味好也不至于放个美娇娘不要。”

  “这么说我都对那个男人感兴趣了,不如弄来一起玩玩?”

  说着几个人笑了起来,压抑着声音不影响他们猥琐,其中一人咦了一声:“我记得那个人是学生,从前好像在哪见过,回头我打听一下,我也好奇有钱人的玩意到底是什么滋味。”

  边榆面色阴沉。

  身后隐隐有细微的脚步声,眼前几人的话越来越下流,边榆就好像被怒火冲坏了脑子,全然没有注意后方摸近了一个人,冷笑了一声说:“长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胡吹的,既然不想要,不如我帮你们缝上?”

  他稍仰脖子看杂碎似的看着众人,手指关节啪啪响了两声。

  边榆向前走了两步,其他人立刻警惕,眼看着他便要出手,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风声。

  砰地一下,边榆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烈的疼痛,紧跟着人摔在了地上。

  四肢脱离了掌控,边榆感觉到一到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脸颊上,意识也变得模糊,一双桃花眼蒙上了一层灰白,尽力想要睁开却无能为力。

  意识消失前,他感觉到几个人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拍着他的脸说:“这不比那个大学生好?那不过是别人玩剩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兄弟们不想尝尝有钱人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