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书房待了会儿, 下楼的时候,就见客厅已经没人了。

  客卧的门敞着,没有开灯,屋内也没动静, 池景猜测容宥跟霍明应该是睡了。

  过去一看, 果然如此。

  容宥这几天跟霍明待在一起, 作息完全乱了,每晚游戏打到凌晨两三点, 中午不睡觉,早上还定了闹钟起来准备早饭,熬了几天终于受不住了。两个人睡得很沉,鼾声像小猪一样。

  客卧的床足够大, 睡两名成年男人完全足够,但霍明, 容宥两人的睡姿,硬生生显得床很小很拥挤。

  霍明睡得四仰八叉,睡衣的上衣卷到上面, 露出半截肚子, 一双腿大喇喇张开,睡姿看起来很狂野。

  霍明在另一头, 睡姿整个人呈大字型敞开, 两人都没在被子里。那两床可怜的被子被卷成麻花堆在一旁,有一部分还掉在了地上。

  池景有点担心霍明动作太大,会碰到容宥的伤腿。他小心地把霍明挪了个位置,霍明哼唧两声, 挠挠肚皮,这样都没醒。池景大概知道他们每天熬夜有多凶了。

  池景拿起两床被子, 陆渊很自然的接过一床,绕到另一侧给容宥盖上。

  室内开着暖气,温度舒适,但深度睡眠不盖被子还是会着凉。

  柔软的被褥压在身上,容宥翻了个身,面朝向陆渊。屋子里小夜灯也没开,唯一的光源便是客厅透进来的光。

  从陆渊的角度,能看到容宥紧皱的眉头。他应是做噩梦了,表情很痛苦,喃喃说着梦话。

  池景给霍明掖好被子,抬头就见陆渊维持着给容宥盖被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容宥仍在念着什么,池景走过去,听到他在小声地叫:“哥……”

  声音很悲伤也很无助。他不知梦到了什么,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横在他鼻梁上的一道湿痕。

  容宥在哭。

  陆渊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唯有垂落在身侧的细细颤抖的手,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容家小公子是独生,没有兄弟,自然也没有哥哥。

  他在叫谁?

  池景也听见了容宥的低语,脚步骤然止住,他的目光在陆渊,容宥身上扫过,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想起陆渊提及母亲时的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怀念,有些凉薄有些嘲讽。

  他想起陆渊从未明确说过母亲和弟弟的死亡,他的措辞是“他们离开”。

  之前池景一直以为陆渊的母亲和弟弟跟外界传言的一样,是车祸身亡,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陆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无法释怀?一到雪天,心情乃至身体都变得很糟糕。

  新闻上说,陆渊母亲,弟弟出车祸的时候,陆渊在学校,并不在车祸现场。

  他又想起容宥。

  想起容宥在雪坡不顾自身安危去救陆渊;想起在跑马场上,容宥的那句“帅的人总是长得很相似。”

  容宥或许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池景看的出来,陆渊在容宥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之前他总觉得奇怪,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容宥对陆渊的亲近和关心来自何处。

  如果……如果容宥是陆渊的弟弟,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可若真是如此,他们的母亲呢?

  容宥又为什么会成为容氏的继承人?

  池景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他觉得自己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有,整个人都混乱了。

  但他还是拉住了陆渊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刺骨。池景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一直以为陆渊是无坚不摧的,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池景带着陆渊出了房间,并顺手带上客卧的门,才转过身,就被陆渊紧紧拥住了。

  池景什么也没说,一直安抚的拍着陆渊的后背。

  过了许久,陆渊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带着池景在沙发上坐下。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下一圈浅黄色的灯带,光线浅淡、温柔。外面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池景坐在陆渊对面,形状美好的唇紧抿着,陆渊点开手机,找出资料递给他。池景接过来发现是一份调查报告。

  关于容氏,关于容宥。

  从资料上看,容宥的身世并没有问题,他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上学期间门门功课都是第一,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是,资料上说,容氏夫妇早年一直忙着事业,很晚才要孩子。这个孩子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长久地待在医院。

  直到孩子一岁,容氏夫妇才将孩子接回家,同时家中配备了顶级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当初这件事还上过新闻,池景放大图片去看那些资料。

  上面说有知情人士爆料,容氏小公子是早产,先天不足,怕是不能长久。不说活到成年,怕是都不能撑到喊一声爸爸妈妈。

  这个猜测对身为父母的人来说很恶毒,可那几年,确实不曾有人见过容氏小公子出过门。

  直到六岁那年,容氏小公子才开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之后,容家小公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医疗团队也从容家撤了出去,如今他二十五岁,生病住院的次数都极少。

  容宥的健康成功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他们开始说这一切都是金钱的力量,也有人说是容氏夫妇这些年四处行善,所以老天爷保佑他们。

  池景看完全部的资料,陷入沉思。这一点确实让人在意,容宥身材高大,不像是资料中所说的先天不足。

  如果容家的亲骨肉真的早夭,又领养了一个孩子代替,他们不想让外界知道这一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不过眼下的一切只是猜测,想要确定容宥的身份其实不难。容宥就在家中,亲子鉴定随时都可以做,只要陆渊想。

  陆渊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已经确定,容宥就是他的弟弟。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可他就是认定了。

  大概是兄弟间血缘中的纽带,从他第一次见容宥,就觉得很熟悉,当初怀疑容宥带着目的接近他,接近池景,他心中也并不讨厌这个人。

  陆渊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弟弟为什么会成为容家的人,又为何在时隔二十一年后回来。

  是为了自己吗?

  那他又为何闭口不言,不与自己相认?

  陆渊心里很乱,直到池景触碰他的手,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声音极轻开口:“我八岁那年的雪天,他们离开了。”

  之前这话陆渊说过,池景只以为陆母他们是车祸离世,现在看,并不是。

  陆渊的母亲带着弟弟从陆家离开,却把他丢下了。

  池景觉得难受,他想要知道一切,又有些不忍。那时陆渊才八岁,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却被无情地抛弃。

  为什么呢,明明是兄弟二人,陆母既然可以从陆氏的牢笼逃开,又为什么只带走一个?

  光是想想,池景就觉得难受的无法呼吸,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脆弱,这是陆渊第一次敞开心扉,他在直面自己的过去,这表明他心底的伤口在愈合,他渴望得到治愈。

  池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坚定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