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跟陆渊之间的事, 池景隐约听过一些。他不知道陆渊跟霍家有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都在一个圈子，想必是有所交集的。陆渊愿意过去看看霍明，池景自然不会拒绝。
蓝雪对陆渊的到来表达了热烈欢迎。
陆渊把从餐厅随手带回来的两盒甜点递过去, 让蓝雪分给其他人。蓝雪喜滋滋地接下这个任务, 领着两人去看霍明。
房间里, 霍明盘着双腿坐在床头，他应该是在床上躺了会儿, 那头不知什么时候染回来的黄毛乱翘，活像鸡窝。
同时他穿着湿衣服睡觉的后遗症显露出来，其中一个鼻子塞着卫生纸，应是为了阻挡不停流出来的鼻涕。
霍明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正一脸怒气的敲着手机，不知在和什么人聊天。
对面不知回复了什么, 霍明急促喘息一声，狠狠把手机往床上一摔，手机在床上弹跳两下, 落到了地上。
霍明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手机, 似乎是想要透过手机，盯穿对面的人。
可惜那只能是徒劳。
过了约莫几十秒, 霍明认命的下床捡手机, 刚刚抓起来，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对上陆渊漆黑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眸的那一刻，霍明吓了一跳，他整个人疾步朝后退去, 以至撞到床上直接朝后倒去，又因病床实在太窄, 直接翻下了床。
霍明精神紧绷，落地后又飞快站了起来，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感觉不到疼。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不知情的还以为霍明在玩杂耍。
拉着门把手的蓝雪进门的动作就是一顿，她眨眨眼，又回头去看身后的陆渊和池景，眼底满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开口，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抽动，却要咬紧牙关不显出痛苦的神色来。
片刻后霍明缓了过来，他简直不敢去看池景此刻的表情，捏着裤子边缘的缝隙，万分尴尬，又想起什么，把鼻子里的卫生纸扯了下来，丢进垃圾桶。
霍明一动，蓝雪跟池景，陆渊就走了进来。
蓝雪率先开口打破死寂：“小帅哥挺精神的哈。”
“……是，是啊，活动一下。”霍明顺坡就下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一动就拉扯到刚刚摔到的位置，一时疼的龇牙咧嘴。
他很快放下手，主动冲池景打招呼：“池医生。”
又转向陆渊小小声道：“陆总。”
池景并没有提刚刚的尴尬事件，态度温和地问：“吃饭了吗？”
“吃了，蓝姐姐帮我订的饭。”在陆渊的注视下，霍明忍不住绷紧脊背，神情严肃，活像在军训。
他眼神瞄到陆渊进门后很自然的给池景拉了张椅子，然后才给自己另外拖了一把坐下。
霍明心里好奇又伤心，他忍不住想，陆渊跟池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仅仅是雇佣关系那么简单？
上次池医生夜里去陆渊家中，晚上没有离开，这次陆渊又到了池医生的工作室，看起来十分从容自在的样子，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他们是不是在交往？
霍明偷摸瞧着，不小心对上陆渊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一凛，当即把目光收了回去。
但他又忍不住去看池景，陆渊就挨着池景坐下，霍明的视线不可避免会扫到陆渊身上。
因着之前的几次教训，霍明看到陆渊就忍不住条件反射想起他爸。
想到霍总，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霍明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
陆渊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话，好像之前他跟池景说的“看看”，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池景拿了纸巾递过去，目光落到霍明紧攥的手机上。霍明下意识想要把手机藏起来，哪怕池景看不见他手机里的聊天内容。
这极为细微却下意识的动作不知触碰到了霍明哪根神经，他心里更难过了，声音闷闷道：“我一直以为那些人跟我，跟我家关系多好，现在出了事，一个个避如蛇蝎。亏我以前还叔叔伯伯叫的那么亲热，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池景没说话，只安静听着。
陆渊倒是露出了然的神色，不过他同样没有开口。
这些年，霍明脑残闯了那么多祸还没被人弄死，全靠着他爸的面子。
霍家在龙泽很有地位，同样，偌大的公司内部也必然会争权夺利。很早之前，网上就曾传出过龙利集团高层内部不睦的消息。
这次霍总如果真的倒下，不说本就在一起争权夺利的公司内部成员，就是外面其他人也会想着趁机会把霍氏吞并。
霍明抹着眼泪，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说：“等我爸好起来，我一定要那些人好看。”
不说平日往来的那些叔伯，就说他的那些朋友，知道他家出事后，大部分都联系不上了，还有的把他拉黑了。
霍总昏迷前后不过半个月，霍明就见识了人世冷暖。他越想越难受，眼泪越流越凶，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猛地看向陆渊。
那眼神十分热烈，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池景察觉到霍明眼神不对，想阻止已经晚了。只见霍明跃床而来，猛地朝陆渊扑去。
陆渊反应极快，抬脚就踹。
随着一声惨叫，端着热茶进门的蓝雪吓得差点打翻手中的杯子。
五分钟后，霍明坐在病床上，苦哈哈的仰着头让池景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蓝雪在旁边帮忙，憋笑憋的很痛苦。
池景丢下棉签道：“有话就说，你突然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打架。”
池景这话说的没问题，任谁坐的好好的，突然一个人眼放金光，满脸严肃朝自己扑来，下意识都会动手反击。
陆渊坐在一旁，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他看着池景的侧脸，觉得有种被偏爱的感觉。这让他心情愉悦，只是此时此地，需要克制一下。
霍明缩着脖子，有些畏惧的看了陆渊一眼说：“我哪敢跟陆总打架。”
又扭头冲蓝雪说：“蓝姐姐，想笑就别憋着。”
蓝雪说了声抱歉，终于大笑出声。
等把霍明的伤处理好，蓝雪才问他为什么要扑陆渊。
霍明实话实说：“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陆总跟我的经历差不多，我想求他教我怎么管理公司。”
霍明之前见了陆渊就如同老鼠见了猫，现在他也是怕的，只是相比起守住老爸的心血，恐惧，脸面又算什么。
反正他在陆渊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
池景正在收拾工具，闻言拿着棉签的手不由一顿，他朝陆渊看去。
陆渊神色如常，显然霍明的话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看着霍明，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嘴唇轻轻扬起，眼底的笑意却浮于表面，他轻声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商人重利，如果我趁乱吞并霍氏，岂不是更好。”
陆渊说这话的神情不像作假，霍明忍不住一抖，浑身的血都冷了，他急切道：“你不能这么做！”
“哦？我为什么不能？”陆渊盯着他，眼神锐利而不带感情。
霍明想到外界对陆渊的评价：无情，冷血的资本家。他吓坏了，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是啊，陆渊跟他非亲非故，他还连番招惹人家，陆渊凭什么帮他。
可能是池景在这里，给了霍明底气，他大哭起来，也不说理由，只一直重复“你不能这么做”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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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连日精神紧绷，霍明哭累了就睡了过去。
出了房间，两人回到池景的办公室。池景这才开口：“你逗他做什么？”
陆渊舒展身体靠坐在池景的会客沙发上，桌上放着的是他早上让人送来的花束，大朵大朵盛放的向日葵，明快的色调，透露着旺盛的生命力。
陆渊抚摸柔软的花瓣，看向池景：“为什么我不能是真的想吞并霍氏？”
池景可不像霍明那么好骗，陆渊想动霍氏早动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还故意说给霍明听，他明显只是逗人玩。
陆渊弯起嘴唇，显然是认同池景的话，他拿起桌上的喷壶给向日葵喷了些水，说：“他哭的太丑了。”
池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陆渊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不由笑着摇摇头。
没想到陆渊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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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给花喷了水，觉得满意了，放下喷壶看着池景轻声问：“刚刚在房间里，你看了我一眼，当时在想什么？”
池景没想到陆渊注意到了，沉默片刻说道：“当时我在想，霍明现在的难处，你也同样经历过吧。”
陆渊那时候的境况应该比霍明更难一些。霍明母亲尚在人世，而陆渊的母亲，弟弟早早离世，父亲再倒下，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了。
陆渊是否跟霍明一样，小小年纪就见识了人情冷暖？
池景看着陆渊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那时候经历了什么，但你能稳住公司，还有如今的成就，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其他人提起陆渊的经历，最多的就是钦佩，佩服他手段厉害，御下有方，池景是第一个关心他累不累的人。
陆渊坐着没动，只是搭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一如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话可能让池景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眼睛，假装整理桌上的东西。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池景说话的声音，他嗓音清润，如同山间的溪流，让人的心也为之一静。
“我当时在想，你孤苦无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给你带去过一丝温暖。”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好像变慢了，陆渊看向池景的眼神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的声音放的很轻，也很温柔，回答说：“没有。”
池景抬眸，就见陆渊冲他微笑说：“如果当初池医生当时在我身边就好了。”
池景无意识抓住了桌上钢笔，很用力，指骨都隐隐发白，但这并不能遮掩住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有些茫然，生涩的不知该怎么去处理。
之前跟陆渊独处的时候，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都没有今天这么严重，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池景心里催促着，他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怪异的气氛，可他脑子很乱，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有新的客人过来，又好像不是。
池景仿佛看到了救星，他立刻起身逃也似的拉开了车门。陆渊在他身后悠悠起身，从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