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钟离娓娓道来他见过南羽的所有的经过,喻归双手交叠放到下巴处,沉思了一会儿:“所以……她是通过附身白果来与你交谈,她甚至提前知道了柏尔纳的异状,但因为自身没有能力帮助柏尔纳,才会想方设法的找到你,并让你来帮助柏尔纳,魔神的灵魂力量附身除了同为魔神或者是比魔神更高纬度的存在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办法,而当时的璃月港,除了你,再没有旁人能帮助柏尔纳,其实如果当时柏尔纳没有倒戈,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以我当时残缺不堪的力,甚至没有任何把握战胜处处占据优势的翦翳。”

  钟离问:“喻兄,所以当时你也把握是吗?”

  喻归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道:“说实话,当时确实没有太大的把握,甚至也是到了【缱绻之梦】之后才确认了背后之人的身份,其实从阿北失踪那件事开始以后,我的思路就一直在原地踏步,这让我最近不得不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有些魔怔了,其实在冷樾心里一直有一个矛盾的点,那就是如何平衡好自己私人和身为【图书馆】馆主的情感,他是我的力量投影,他的问题亦是我的问题,他是【图书馆】的馆主,千百年来始终如一的肩负引渡被摆渡人漏掉的弱小亡魂的职责,他甚至还照顾到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弱小孩子,将他们带到【缱绻之梦】,只要有人,就会有交集,人多了之后交集的也就多了,情感自然而然也就会产生,亲情、友情、师徒之情,种种情感有时候会影响到理智的判断,就好比冷樾对羽执真所做的事情,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最初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提瓦特的稳定的,抑或是只是为了让这个看起来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孩子更加成熟一点。”

  钟离微微摇头:“喻兄,你被冷樾的情感和经历影响到了,冷樾是你,但你并不是冷樾,他的一段经历可以为你提供助力,但绝对不能成为让你迷茫的阻碍,那样他记忆的回归毫无意义。”

  喻归低头抿了抿唇,眼中情绪复杂的就连钟离也看不懂,他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亦十分清楚这可能带来的后果,但是……我……唉……总感觉我这八千多岁全活到狗肚子里了。”

  钟离轻笑道:“喻兄,这是妄自菲薄了?”

  喻归摇摇头:“倒也不是妄自菲薄,我是睡了六千多年,六千多年后再入人世,方知这方天地早就不是我过去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天地,但你可是真真正正经历了六千多年,有些事情你看的比我通透,所以我还需要向你请教。”

  钟离亦谦逊有礼:“喻兄过奖了,请教不敢当,顶多是给你一些参考性的意见。”

  “这几天除了审视自己以外,我时常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璃月人常常说过犹不及,主张中庸之道,这类比到人处理事情上也是一样的,对我们这些拥有魔神之格的特殊存在来说,如何处理好自身职责和在尘世中与人的牵绊联系同样是一门学问,过去的我不愿意深思这个问题,所以才选择用沉睡逃避这个问题,将幽冥司的一干庶务交由临州和布莱迪斯,自己则沉入虚无妄梦中回顾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

  钟离问:“是与那位前辈有关的?”

  喻归点点头,大方的承认,有关南羽的一切在他心里压了也有数千年,今天倒是可以和别人大大方方的提及这位故去多年的魔神了:“南羽的神名是古所因,执掌希望之权能,她大我一千岁,是一个很温柔很理性的魔神。”

  钟离静静的倾听着喻归的叙述,并没有说话,喻归继续道:“我和你一样,亦是璃月大地上诞生的魔神,但比较不幸的是刚出生的我力量不济,弱小的没有自保能力,这样的魔神很可能会被其他的魔神吞噬,但幸运的是在出生的时候就碰上了南羽,她带着我入世,教会如何运用自己的元素力,亦教会我如何去和这个世界相处。”

  钟离问:“虽然我与南羽前辈不过寥寥数语,但也能从其中了解到她的为人,确实是一个温柔善良的魔神,只是令我好奇的是,这位南羽前辈实力强大,善待同类和人类,为什么放弃了对璃月人民的庇佑,若是这样,也许统治璃月的将不是岩神,提瓦特也许会有两位风神。”

  喻归摇摇头:“比起当人类的守护神,南羽更喜欢在各地旅行,就和温偌愿一样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每一缕风自诞生起就有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南羽的职责只是将蕴含希望的火种吹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亦可以是变革,它没有明确的界限,端看你们对其的理解。”

  “如此循规蹈矩,她……咳咳……无意冒犯……”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钟离咳嗽了一下,和喻归道歉。

  喻归摇摇头,并没有觉得冒犯:“事实上,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死,我只知道她被天理杀死,就像五百年前覆灭坎瑞亚,抑或是在层岩巨渊和雪山降下寒天之钉一样,也许她是碰触了什么不想被天理知道的秘密才被灭口,就像大蛇奥罗巴斯一般,可能是因为不知者无罪,我是逃过了一劫,但当时的我始终无法忍下那一口气,年少冲动甚至有登上天空岛找天理理论。”

  钟离问:“后来呢?”

  喻归自嘲道:“还没登上天空岛,就被打下去了呗,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了那无尽下坠的感觉,后来伤痕累累的在最古老的伽月树下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只靠着身上这点微末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天理的,所以后来听说天理要在幽冥司选出一位代管生死的执政,我就去了,因为我想只要成为执政,怎么样也有机会找到当年南羽身死的真相,再来就是为她报仇。”

  “……”

  喻归将手放于胸前道:“我这一生,成就因为她,失意也因为她,生死皆不过自己,死亡之后身体和力量化为轮回秩序的一部分,也算死得其所,在幽冥司生离死别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身为神,亦对这些看淡了,如果让我现在离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只有临州、阿北还有摆渡人以及那些在【缱绻之梦】长大的孩子。”

  因为那些人都是和他的人生产生过交集的人,都是他的家人,喻归知道作为轮回之神不能有多余的情感,因为他肩负着守护提瓦特轮回的职责,但是他亦是尘世中的一缕,除了作为轮回之神,他还是喻归,他与很多人的人生产生了交集,这些交集所产生的牵绊就像火种温暖了他的心,南羽说的对,比起魔神,他更像一个人类,因为他拥有人类的情感,或许他的前生可能是人类,投错了胎才成为了魔神。

  喻归看向钟离,忽然道:“但只要我还活在这世界上一天,我就会肩负起自己的职责,而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也让我清楚的了解到自己的记忆不是完整的,甚至可能被更高维度的力量篡改过。”

  钟离:“据喻兄你自己说,你是沉睡了六千多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直到几天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几天审视冷樾的记忆的同时,我发现他的行动轨迹是有迹可循的,有些事情他似乎非常轻车熟路,就好像已经做过无数遍,比如躲避执政的视线,钟离兄在神位之时,应该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吧?再比如,【缱绻之梦】的建立,在羽执真谈及这个秘境之前,我们谁都没有听到过有关这个秘境的存在。”

  钟离摇摇头:“确实没有。”

  喻归道:“这个时候我便意识到我的记忆可能出现了问题,也许我也在轮回之中,我不知道这个轮回是从何时开始的,也许从第二王座取代第一王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身为轮回之神,能隐约感觉到这种轮回的变化,我的职能与法则挂钩,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的记忆改变,必然也要是法则的力量,只要是提瓦特的生灵都有可能会被强大的力量篡改记忆,某些我们认为是常理的也许一开始并非如此。”

  钟离提醒道:“世界树拥有这样的能力,因为所有生灵都从世界树上汲取,而能从世界树上获取大量知识的唯有【智慧之神】布耶尔。”

  喻归点头:“布耶尔,是小纳西妲吧?身为一位尚在成长中的最年轻之神,她确实十分有担当。”

  此话一出,钟离却微微皱了皱眉,喻归偏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钟离道:“【智慧之神】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位,喻兄莫不是记错了?”

  喻归:“可是……”他的话堪堪挂在嘴边,猛然发现了一件事,纳西妲取代大慈树王成为从一而终的草神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

  “喻兄,怎么了?”

  喻归摇摇头,眼中的疑问却没有减少:“没……没事……”阿尔法拉的记忆告诉自己,他曾经潜入过重重守卫之下的净善宫,与那位年轻的小草神产生过交集,当时的小草神因为没有大慈树王之智慧,被教令院囚禁,怎么现在……一切都更改了?世界树……

  喻归抿了抿唇,低下头揉了揉眉心:“钟离兄,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想想的,但愿还不算太晚。”

  钟离淡淡道:“想铭记提瓦特的历史,只靠着提瓦特本土人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离说起这话,喻归忽然想起了跨越星海寻找血亲的旅行者荧,眸光渐黯淡:“你说的对,铭记不一定靠着纸笔书墨,人的大脑也可以是承载历史的工具,魔神的记忆尚能被篡改,更何况在提瓦特生活的人类呢?”

  轮回之神身处轮回,还不知门道,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其中必然有更高纬度力量的干预,大慈树王的历史被提瓦特人遗忘,连记性最好的钟离也不能幸免,更不要说其他六神了,只怕那位小草神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世界树的记忆更改似乎影响不了旅行者,因为她是天外来客,也影响不到自己,也许是世界树的纬度还没有达到能影响轮回之神的程度,抑或是……他虽身处轮回,却不被这个轮回影响。

  一切的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啊,喻归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