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静静的看着远处对峙的二人,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羽执真躺在地上,忽然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蒙着羽执真眼睛的白绫被一片泪水打湿,湿润的白绫在水的作用下慢慢的贴紧他的皮肤,随即勾勒出他眼睛的形状,那是一双生的极其漂亮的丹凤眼,想来羽执真的亲生父母品行相貌必然也是不差,才能生的羽执真如此俊秀。

  羽执真想,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吧?就连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偏偏就是这次,心痛的难以呼吸,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对羽执真来说,被惩罚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委屈的事情,只是他的师父冷樾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拿着叛徒的命和冷棱的命逼迫他做选择,如果叛徒不死,死的就是冷棱,他们两个的命完全掌握在羽执真的手中,全看羽执真如何选择,逼迫他做选择之后师父又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

  说他和冷棱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只是工具,没了还能继续培养,左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就连那名贵的伽月苍隐之护也不过是找羽执真试试罢了。

  羽执真喃喃的说:“为什么……您……就这么想找到传承伽月的人?还是说您只是在找人继……继承它原……主人的意志?抑或……抑或是说……您只是在找一个……替……替身?”

  冷樾转过头,看着巨大的石化古树,由于他背对着胡桃,胡桃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讲话的语气十分平淡:“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永远不要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会让你死的很快。”

  羽执真轻笑一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顾不得全身被冰封血液被寒冰凝固的痛苦,执拗的看着冷樾的背影:“是不是……被说中了?师父,您何其冷漠,欺骗我们的时候心真的不会痛吗?”

  冷樾背手而立,过了许久,微微偏头,眼神冷漠:“我为什么要心痛?我生来就没有心,羽执真,我赐予你名字,亲授你【天授摆渡人】的本领,不是让你来忤逆我的。”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是有心的,那时的他虽然只是万年不化的寒冰的化身,却被世间最清爽炽烈的风吹过,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他随着那股风走过提瓦特的名川大海,看过一草一木。

  然后……某一天,他的心就被震碎了,他身边的风也静止了,那一天他总算体会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因为不想再体验心痛的感觉,千年以后在提瓦特化灵的他将心舍去,真正成为了不会心痛的人。

  羽执真低头,握紧拳头:“……您……真的不想多说一点吗?”只要您说一句逼不得已或者是其他能解释的话,他是能原谅师父的,毕竟养育之恩、传道授业解惑之情、赐剑之恩种种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不想因为这一件事将冷樾这么多年带给他的一切全部否定,所以他近乎是以哀求的方式说出的这句话的。

  拥有着【图书馆】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天授摆渡人】称号的羽执真,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风光,可在他自己眼里,这一切都是师父给的,倘若冷樾没有将自己带回【缱绻之梦】,倘若冷樾没有教自己一身本领,这样的羽执真或许还要在那个山洞里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然后……然后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死去,如此大恩,便是为【图书馆】而死也是偿还不起的。

  可是现实却给了羽执真当头一棒,或者说让他彻底心死了,冷樾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你于我,就如富贵人家豢养的宠物一般,它若饿了,叫几声主人便也知道了,再多的话主人大抵也是不想听不愿做的。”

  胡桃一时愣神,她远没有想到冷樾居然会这么绝情,从小养大的徒弟在他眼中就如同一只宠物?他居然还当着羽执真的面说出这句话,他到底还算不算人啊?

  反观羽执真,木木的定在原地,大抵是彻底心死了,他微微张了张嘴,然后默默的低下头,随即毫无预兆的跪在地上,抬手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白绫,那双眼睛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伤心还是绝望,但细想这两者其实也没差了,都不足以描绘他此刻的心情。

  冷樾掠过羽执真走了下来,像是有所感应般停在了胡桃面前,那肖像喻归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胡桃,胡桃明知他听不到,却一时气不过,忍不住尖酸刻薄了起来:“璃月的戏都没馆主你表演的精彩,真是让本堂主好好见识了一番。”与喻归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也算耳濡目染到了喻归嘲讽挖苦的本事,她也深知冷樾是喻归的一部分,但喻归却不是冷樾,他不会这么对待朝夕相处的朋友。

  但出乎胡桃意料的是冷樾像是听到了胡桃的话,垂眸道:“那只是因为小堂主你看到不够通透,活在世间就是要受苦受难的,既然他决意成为这样的人,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情,没有人会愿意当这个恶人?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好人是我,恶人也是我,他便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

  冷樾继续淡淡的解释道:“你也不用拿我和喻归做任何比较,我是过去的他,那个时候的他所经历的痛不是你这么个小丫头能体会的到的。”

  胡桃从未听说过喻归的过去,只当他是在魔神战争中的优胜者,大抵是无限风光的,后来又有临州和阿北作伴,这漫长的人生中也能打发时间,可即使是神,也逃脱不了被磨损的命运,那么喻归又是经历了什么?

  冷樾指了指胡桃手中的剑,眼中依稀有怀念之情:“伽月苍隐之护,何等悠久的故事了,山花的歌谣,树灵的舞蹈,可惜啊,回不去了。”

  “什么?”胡桃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不知为何,透过这把剑,她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就好像冷樾的忧愁共情到了她的身上。

  “我终将离开,这世间没有我所在意的东西,唯有……”冷樾后面说的什么,胡桃却是听不清楚,只堪堪听到了一点点,像是在请求她的帮助,“既然你是往生堂的堂主,身兼维护阴阳秩序一职,那么就照顾好……好吗?”

  胡桃张了张嘴,刚想答应,眼前的画面便碎了一地,她再一回神,发现自己仍是在原地,正巧阿北在这时投来疑惑的目光:“胡桃,你刚才有在听我讲话吗?”

  胡桃“啊”了一声,随即点点头:“当然听到了,本堂主怎么会是那种不专心的人呢。既然剑送回来了,要不去问问白果,毕竟这剑是伽月树的树枝所做,而她又是璃月最后一棵伽月树了,也许能知道这其中有何玄机,也许能帮到我们。”更重要的是胡桃想要知道她刚才看到的那段究竟算是什么,是羽执真的过去吗?可过去的冷樾又如何能与她交流?种种一切都要白果来告诉她答案。

  旁边的屋子里,白果听说了胡桃刚才遇到的事情,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即认真的说:“伽月树本身就是记录一类的神树,如同提瓦特随处可见的地脉一样,伽月苍隐之护也许是因为用伽月树树枝所做,也保留了这样的功能,记录下了它近期所见到过的事情。”

  阿北问:“再远一些的记录就没了吗?”

  白果摇摇头:“如果是完整的伽月树,是能保留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画面的,但这把剑仅仅只是用一段树枝做成,能力十分有限,最多最多也只能倒到这位小哥哥刚拿到这把剑的景象。”

  阿北皱眉:“这么短?”

  白果摸了摸伽月苍隐之护,点点头:“错不了的,这把剑上的记忆被人动过,人为的删除了一些,只保留了近期的记忆,它前几任主人的记忆一概没有。”

  “应该是冷樾。”胡桃低头思索,,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不成和伽月的原主人有关吗?阿北,你知道吗?”

  阿北实诚的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有关那个人的事一直都是喻归的逆鳞,就是我和临州平时也不敢多问,深怕他生气。”

  胡桃抓住了重点:“那个人?”

  阿北点头,轻声道:“按照你们人的说法,她就像喻归的姐姐一样,幽冥司里没有什么记录她的东西,但喻归平时偶尔会有感而发写诗就是受了这位已故魔神的熏陶,那位魔神爱好吟诗作对,幽冥司里收录了一本名为《羽谈》的诗集就是她写的,喻归很宝贝那本书,就是碰也不叫别人碰一下的。”

  胡桃:“所以伽月苍隐之护是那位魔神的佩剑吗?”

  阿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应该没错,我不知道那位魔神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大抵是和上面有关系,不然喻归也不会对上面意见那么大了,几乎是巴不得天空岛垮台的那种厌恶。”

  白果低头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伽月苍隐之护放到了羽执真的床边,手中凝聚力量,伽月树同源的力量一起注入羽执真体内,渐渐的让羽执真焕发了些许生机,白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希望这样能让羽执真撑到今天晚上。”

  阿北问:“白果,刚才你是在……”

  白果解释道:“刚才我说过伽月树有记录这其中一种作用,这位小哥哥被魔神怨念伤的那样重,它们最终的目的既然是要吞噬他的灵魂,那么在伽月苍隐之护上残留的记忆或许可以帮到我们,让他个人的意志没有那么快被那些怨念吞噬,也许该要谢谢那位将其他几任主人记忆剔除的那个人,有别人的记忆反而会让这个小哥哥死的更快。”

  阿北道:“这么说倒是因祸得福了?”

  白果摇摇头,小脸上神情严肃:“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

  昏迷中的羽执真微微动了动手指,他的神情痛苦,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锁着眉头,冷汗直流,那些怨念拉扯着他的意志,让他在混沌中沉浮不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抓入无间地狱。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即将沉入水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