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一边沉睡的羽执真自是听不到喻归的碎碎念,他的呼吸轻柔,枕着自己的手臂安然睡去,很少有人知道轮回之神于安神静心一事上颇有造诣,配制的药物总能让人睡上一个好觉,除此以外,再点上安神香,可保那人在睡梦中不被梦魇侵扰。

  喻归看着羽执真的睡颜,微微垂眸,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只能当你时运不济,碰上了我,与其有这一身本领,倒不如做个平凡人,也好能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不用像现在这般为了冷樾的任务拼尽全力,最后也不知落得个怎么样的下场。”

  “……”

  喻归微微抬头,摩挲着手里的药瓶:“只能说冷樾成就了你,却也毁了过去的你,真不知道今后该要如何面对你这孩子了。”

  深梦之下,羽执真自是接收不到来自外界的讯息,此刻的他正被来自过去的梦境牵扯着,在安神止痛的药物和无色无味的安神熏香作用下,饶是一向见多识广的羽执真,亦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似乎回到了过去,那是一个微雨蒙蒙的阴天,泥路因下雨而变得泥泞不堪,结束一天农作的几个村民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扛着锄头走在路上,因着想回家喝一碗热汤脚步也变得快了许多,一路上也不言不语,只是还未到家,远远的便听到几声狗吠,随即便是小孩子的呼救声,紧接着,村民们便看到了几只大黄狗追着一个眼睛上缠着白布的小少年,小少年手里似乎还抱着几个脏兮兮的白面馒头,在泥泞的地里奔跑,极力摆脱那些黄狗的追逐。

  面对这,村民们不仅无动于衷,甚至对那孩子还露出了一丝厌恶之情,其中一个村民甲厌恶道:“这孩子怎么还在这儿?”

  村民乙淡淡的说:“一个天生的瞎子,能从流浪狗嘴里抢食物,还不被一口咬死,也算是有本事的。”

  村民丙恶狠狠的说:“灾星就是灾星,克亲人克朋友就是克不了自己,真是的,明明这么晦气怎么还不把自己克死?”

  “你们只会嚼舌根子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几个村民的背后响起,村民回过头一看,看到了一个身着素净白衣的青年,青年一头银发,看上去仙气飘飘,犹如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他的表情淡淡的,手中握着一把伞,但四肢上均拷着镣铐,看上去就像是从什么地方刚逃出来一样,但就算如此,村民也觉得这位青年并不太好惹。

  村民甲闷闷的说:“灾星而已,这位先生还是不要过多靠近,免得沾了晦气,传给家里人。”

  彼时的冷樾只是看了那个村民一眼,道:“那孩子不过是眼盲,何以被称为灾星?”

  村民丙一脸鄙夷:“原来先生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吗?呵,这孩子刚出生时爹娘就死了,又是个天生看不见的,我们村长好心收养了他,谁成想他长大后,满嘴的鬼神之说,今天说你被鬼缠上了,明天说他被鬼缠身,后来村子里闹了旱灾,都说是这孩子带来的厄运,说不定他父母就是被他克死的,正因为罪孽深重才天生眼盲。”

  “……”青年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小少年,正在这时,小少年也不知被路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人带手中的馒头一同飞了出去,倒在了泥地里,几只黄狗见小少年摔倒,龇牙咧嘴的低吼一声,然后飞身扑过去想要咬断小少年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道强劲的风元素力弹开了黄狗,几只黄狗龇牙咧嘴的看着把他们弹开的人,只见冷樾撑着伞缓缓向它们走来,每一步都走的极其有煞气,黄狗们呜咽了一声,大抵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很快便转身逃走了。

  小少年看不见,却隐约觉得蒙蒙的细雨被阻挡在外,顿时想起了自己的馒头,刚想跳起来去找馒头,却被冷樾握住了手,只听见冷樾淡淡的说:“那些东西都脏了,吃不得了。”

  小少年惴惴不安的摇摇头,他将沾上泥土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不……不会啊,擦一擦……就能吃的。”虽然沾上了泥巴的馒头很难吃,但不吃就会饿死,他不想死。

  冷樾这才注意到这孩子穿的单薄,瘦的皮包骨头,脏兮兮的白布缠在眼睛上,时不时还在发抖,但这都是其次,他在这个孩子上看到了【天授摆渡人】的潜质,冷樾微微眯了眯眼,将自己宽大的披风盖在了小孩身上,小少年愣了愣,紧张的说:“我……你……”

  冷樾以为他是饿了,将口袋里仅有的几颗糖放到小少年手里:“拆了吃吧,还走的动路吗?”

  小少年一时没有听懂冷樾的意思,疑惑的“啊”了一声,冷樾看他赤着脚,连双像样的鞋子也没有,想来也是走不了那么长的山路,微微叹了口气,下一秒,小少年就被冷樾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拥抱把小少年吓了一跳,他有些害怕的说:“我……”

  “既然在这里过的不好,就和我回家。”小少年听到冷樾这么说,“虽然可能会有些辛苦,但也好过让你这样毫无尊严的在这里和狗抢东西吃。”

  小少年惴惴不安的抿了抿唇,谨慎的缩紧身体,虽然看不见,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这么脏肯定把这个好人哥哥的衣服弄脏了,更加的害怕了。

  冷樾感觉到了小少年身体的紧绷,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少年:“不用在意我的衣服,一身黑衣罢了,倒也耐脏。”殊不知,他的一身素净的白衣被小少年这么一蹭满是泥点,凝固了之后更加的难看了。

  听冷樾这么一解释,小少年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小心翼翼的拆开糖果的包装纸,将糖果含在了嘴里,甜甜的,入口即化,非常好吃。

  而就在此时,先前和冷樾交流的那几个村民走了过来,其中村民乙道:“这位先生,就不怕哪一天被这孩子克死吗?若连累了身边的至亲好友,可是得不偿失。”

  听到那些村民的话,小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将脸深埋在冷樾肩上:“……”

  冷樾轻描淡写的说:“我本就孤家寡人一个,何谈连累不连累,再者,我不信你们所谓的这孩子是个灾星一事,只觉得你们暴殄天物,眼瞎了一般。”

  村民乙怒道,刚想上前与冷樾对峙,却被村民丙拉住:“多说无益,既然先生执意如此,我们管不了,好自为之。”说着,就和同伴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后,小少年闷闷的说:“不必如此,说不定真的哪一天把你害死了。”

  冷樾反问:“他们说你是灾星,你便当真了?”

  小少年声音有些失落:“若是一个人这么说,我当然是不相信的,可是……那么多人都这么说,我……或许真的是灾星吧?”

  冷樾一边走,一边说:“那就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一帮蠢货,将未知的能力视作无妄之灾,他们无知,你也要跟着无知吗?”

  小少年不语,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冷樾道:“记住了,不是越多人肯定的便是事实,民间尚且有三人成虎流言可畏一说,便是一样的道理。”

  小少年斟酌了一下,问:“哦,哥哥……”

  冷樾淡淡的说:“以我的年纪,你叫哥哥怕是不妥。”

  小少年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叫您啊?”

  冷樾却反过来问:“你有名字吗?”

  小少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以前有,后来没了。”以前村长是给他取过名字的,后来他被赶出村子,也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再者他们也只会用灾星、小乞丐这样的字眼称呼他,有没有名字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所谓。

  冷樾:“既然如此,就当作没有吧,重新开始必然要有新的名字,《羽谈》有“执羽而飞,嗣后而真”一句,往后你便名为羽执真。”

  小少年费力的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出来:“羽……执……真?”

  冷樾只轻声“嗯”了一句,小羽执真低下头,拘谨的道谢:“谢谢您,呃,爹……爹?”

  听到这个称呼,冷樾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新鲜:“哦?为什么这么叫我?”

  小羽执真如实道:“我……听说只有父母才会给孩子认真取名字的,我没见过我爹爹和阿娘,我……你很像他们口中的爹爹,而且……你说要带我回家的,只有父母才会让孩子回家。”

  冷樾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悠悠的走在山路上:“你倒是个不怕生的,就不怕我把你好言好语骗回去,然后把你卖给别人?”

  小羽执真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您……会……会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身上有着让人心安的气息,小羽执真并非对人没有警惕,只要有村民在,他一般不会靠的太近,但眼前这个人他说不上来的觉得亲切,认定他没有恶意。

  冷樾自嘲:“谁知道呢?没准我心情不好了就把你卖了。”

  小羽执真不知为何胆子变得大了些,他摩挲着搂住冷樾的脖子,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不相信。”冷樾的披风暖暖的,让他的心也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冷樾:“惯会蹬鼻子上脸,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小孩。”就是冷棱也不敢这么对他,见到他的脸就忍不住害怕,大概是这孩子看不见的缘故,才会如此不怕自己。

  “爹爹……”

  冷樾:“叫师父,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的学本事,若是能得到神之眼也算不错。”

  小羽执真乖乖的说:“……师父,我也能获得神之眼吗?”

  冷樾:“只要你有心,神之眼并不难获得。”

  小羽执真问:“师父也有神之眼吗?”

  冷樾言简意赅道:“……我能使用元素力。”一般情况下,人们基本默认能使用元素力的人就是拥有神之眼的,小羽执真也是这么想的,倒也没有过多怀疑。

  过了一会儿,小羽执真又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家在哪里啊?”

  冷樾回答:“家在这山中的一处秘境,名字叫【缱绻之梦】。”

  小羽执真问:“师父是仙人吗?只有仙人才能住在秘境里的。”

  冷樾:“……不算,顶多就是比别人活的时间长了一点。”刚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怎么这么话多的?对冷樾这么个喜静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那个时候的冷樾,还尚不能像喻归一样喜欢热闹。

  小羽执真可怜兮兮的说:“师父,我饿了。”

  冷樾:“快到了,一会儿带你吃烤鸭。”

  小家伙又可怜兮兮的喊了他一声:“师父……”

  冷樾:“……”为什么这小孩子这么烦人啊???!